第一百一十四章 色戒
作者:明日    更新:2021-11-25 14:12
  明日悄然而退,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风范。
  他回到一层大舱,但闻四周莺声燕语,正沉于各种娱戏当中,煞是热闹,浑不知他刚刚的大出风头,更听不到外面正因他的不顾离场而议论纷纷……
  不过这风头,他绝不想再出第二次了,已意兴阑珊,只想打道回府。
  远远见谢克家、富直柔那席的女眷甚是热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老妇,被众贵妇众星捧月般围着,那王氏亦夹在其中,跟老妇不知在说些什么,似很相熟,看到他出现,忙招手唤他过去。
  高益恭引着他走近前,才发现老妇并不太老:一袭冷蓝长裙下的身形骨立,素裹斑白发丝,在金银满头的女眷中显得格格不入,五官很是平常,皱纹密布的眼角间透出不屈于命运打击的傲态,更有一种高洁端秀之态,霍然凸现于脂粉阵中。
  王氏拉住他,不无炫耀道:“表姐,我夫君做到参政哩!”
  老妇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只回了一声:“李清照恭喜表妹夫!”
  在明日的愕然目光中,自称李清照的老妇又一头扎入女眷席中的打马游戏中,甚是投入。
  打马——宋人的一种赌棋游戏,因棋子称“马”而得名。有一将十马,叫关西马;或无将二十马,叫依经马。打马有若两军对阵,决策者运筹帷幄,双方马将攻守、进退、激战,一决胜负。
  与打马同类的赌戏还有双陆、彩选、响屟等,虽玩法各异,且复杂多变,但有个共同的特点,即均需要用骰子,加上枰(棋盘)、马(棋子)、图谱(规则)、筹(赌注)。
  由于该类赌戏极为富丽,赌注较大,玩法相当复杂,除掷彩需凭运气外,还需在行棋过程中斗智,为当时流行的高难度贵族游戏,尤受闺中雅妇的喜爱。
  老妇在那复杂的打马中运筹于方寸之中、决胜于几微之外,是不是伴以铮铮马辞:“老矣谁能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
  明日一把拉过王氏低声问:“你表姐可是写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李清照?”
  这话问得甚是突兀,万一这千古名句尚未到出世的时间呢?好在他有荒岛无知小子的身份掩护,又好在这首《夏日绝句》早在建炎二年已被写出。
  王氏的颔首终于让他确认了老妇就是那位“俯视巾帼,压倒须眉”的旷代才女李清照,绝非同名同姓之人。
  明日肃然起敬的同时,又泛起无数的疑问:李清照怎么成了王氏的表姐?那不是跟秦桧成了亲戚?又怎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其时虽是喧腾寒食节的阳春之夜,他却仿佛有立于萧瑟肃杀的秋风中之感,皆因这位中华文坛独一无二奇女子的出现。
  偌大的一层大舱,他的眼里只有李清照的卓世风采,耳畔回荡着她抑扬顿挫的打马命辞,这一句句寓意深远的古辞他竟然全听懂了、理解了。
  这些看似随心而发的语句,无不对仗工整,显示了高深的文学功底,更兼一语双关:或议宋金攻守之机宜,或含将才出世之呼唤,或射朝廷无能之谴责,或寓收复故土之鞭策……这哪里是游戏命辞,分明是醒世箴言!
  这个忧国忧民的老妇在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劝喻世人。
  明日随即感到了无比的悲哀,因为他看到了那些朝廷命妇与豪富女眷们的麻木嬉闹,更听到了上面继续着的评花榜的歌舞升平。
  此地此时,唯一能理解易安居士李清照心境的,竟是他这个秦桧,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他不敢接近、也无颜接近这个伟大的女性,生怕自己秦桧的身份污了她的高洁,只站得远远的,欣赏着李清照灵动超群的文思,感受着她忠贞温婉的人格……
  “相公难道看上表姐了?品位未免……”王氏不识趣地上来叨扰,下面更难听的话被他瞪目噎了回去。
  明日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吓人,淡淡道:“我累了,回吧……”
  “郎君,该吃药了。”卧室内,火红的烛光下,不知怎么得罪他的王氏小心翼翼地服侍着他,帮他除去白凉衫、襆头,换上便服,又端上一碗汤药来。
  而兴儿弄了一小桌酒席上来后,便被王氏支去睡了。
  臭婆娘敢拿李清照开玩笑,凭你也配?明日余火未消,皱着眉头,将那抑制植脸不良反应的苦药喝了下去。
  王氏赶紧送上香茶给他过嘴,贤妻也似地献殷勤。
  他有些心软了,一方面又再也忍不住心中好奇,便主动打破半天的冷场:“李清照怎么是你表姐了?”
  他仍不愿相信,这名垂千古的爱国女词人跟遗臭万年的秦桧一家有什么瓜葛?
  见他肯搭讪了,王氏绽开娇颜:“她跟奴家可是中表之亲,家父——你的岳丈可是李清照的亲二舅哩,当日她嫁给了上朝宰相赵氏三公子,何等的风光无限……”
  明日皱眉:“哦!怎么今日如此潦倒?”
  王氏见他如此感兴趣,引他坐到酒席旁,为他斟一杯小酒,自己也回身坐下,就在边吃边喝中,将李清照的身世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
  在王氏有些幸灾乐祸的详细讲诉中,他随着李清照一同经历了亡朝、破家、丧夫的种种劫难,不胜唏嘘,为这位才女的悲惨遭遇。
  明日下意识地想要王氏资助一下李清照,随即想到了她在文坛上的超凡成就,不免想到:大凡成大器者,难道必受人所不能的磨难?
  他如果改变了李清照的生活,或许扼杀了她的创作灵感,也许中华历史上就此少了好多脍炙人口的佳词绝句。
  正如他一心改变大英雄的悲剧结局,却对直接介入到岳飞的生命中怀有疑虑,唯恐影响到英雄的成长历程。
  哪怕以他现在的地位,介入岳飞的仕途并非难事,却一直不敢妄动。
  明日犹豫再三,还是打消了资助李清照的念头。
  令他意外的是,李清照与他的政敌谢克家、綦崇礼竟也是亲戚。
  原来谢克家之母与李清照亡夫赵明诚之母是亲姐妹,也是中表之亲,而綦崇礼之母赵氏却是赵明诚的姑妈,綦崇礼与谢克家又是儿女亲家……
  明日越听头越大,才明白李清照为什么出现在谢克家那一席了,这世界真他妈的小,这一朝的大臣算来算去岂不都成了亲戚,还斗来斗去做什么?
  难怪古今政治的一大特色就是裙带关系。
  王氏显然对朝廷的人际关系做了深入的调查,连人家的祖宗三代都挖了出来,这婆娘的政治敏感度确实是他望尘莫及。
  明日一仰脖又喝下一杯甜酒,王氏赶紧斟上。
  已经三更天了,王氏见他毫无困意,识机道:“郎君,不若我们玩彩选吧。”
  这彩选又称升官图,博者在一张列有各种官职的棋盘上掷骰,博前各出相同的银两作为赌资,每人根据自己所掷出彩数的贵贱,来决定升黜赏罚,最先达标者为赢家。
  真个“升黜在一掷之间,胜负在弹指一刻,社会万象包罗其中”,可以暂时满足人的升官发财欲望,人性使然,莫怪国人好赌古今不变。
  想起那些入迷关扑的百姓,明日也一时发了赌兴:“那我们赌什么?”
  王氏轻笑:“但凭郎君做主,奴家奉陪到底。”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明日醉眼迷糊地看着烛光下被酒意熏得脸红红的王氏,想到这样一个美少妇是任自己怎样便怎样的,恍惚间回到了后世跟一班狐朋狗友在舞厅里逗小姐的情景,脱口提议:“那我们就赌脱衣啦。”
  “啊?”王氏一双媚眼扑闪扑闪的,一时没听明白,待听他讲解规则后,一张粉脸不由越来越红,终于“不胜娇羞”地点头默应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听明日可怜兮兮地问:“这亵裤也要脱么?”
  衣裙完好无缺的王氏眼波似水流转地看过来,他身上仅剩下底裤,连护身甲也输得离身了,年轻男子的身体映得室内春意融融。
  大概是喝酒的缘故,明日一点不觉冷,一向自诩魔鬼身材的他,在王氏的大胆注视下不由脸露羞色,乞怜保留男人的最后尊严。
  这可是他自找的,原想调戏别人反而被别人调戏了——初学彩选的他,怎是王氏的对手?
  泛出迷人的嘴纹,王氏娇艳的红唇吐出话来:“可以不脱,只要你个小冤家抱奴家上床。”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苦着脸接受这个“苦”差,躺在他怀里的王氏风情万种地拉下粉帐,又一把将他也拉了进去……
  封闭的帐床里,传出他的惊叫:“说好的,不脱亵裤……哎呀,你怎么也脱了……”
  良久……颤动不已的帐床里传出王氏娇喘吁吁的声音:“郎君,奴家好么?”
  “唔——”他似被什么埋住脸发的哼声听起来很陶醉。
  不绝的呻吟声中,隐隐又传出王氏断断续续的话:“你……真是……奴家的……宝贝儿,郎君……的宝贝儿又是……甚么……”
  他的声音有些失真:“当然……是……你了……”
  “哦——”王氏的声音出现短暂的波动,随即又回复开始的骚昵,“那……和氏璧呢……”
  “和氏璧……”他的声音出现一丝迟疑,王氏这时发出消魂的哼叫声,他也变成投入的哼哧声。
  王氏用鼻音哼着,撒着娇,“那和氏璧在哪呢……”
  “和——氏——璧——在……他的声音已经迷失了,即将吐出那埋藏在心底的天大秘密。
  倏的,他发出控制不住的吼声,而王氏也顾不得一切地放声叫起来,帐幔的颤动戛然而止,卧室里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