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三)
作者:非穆少年    更新:2021-11-25 13:58
  6.
  面对眼前的一切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奇迹发生了。老周的手机响起“洗唰唰”的铃声,他打开手机看一眼说道:是我表哥!
  我们就说:那你快接啊还磨蹭什么。
  匆忙中老周接起电话:喂表哥,有什么事吗?
  我们目不转睛看着他。
  又说:还没呢,我们都找一个下午了,没合适的……
  我们三个瞪大眼睛屏住呼吸,那种等待期望的心情就仿佛钓鱼的看到一只满身镶了金边的大鱼在鱼钩旁边欲离欲留的徘徊一般。我们把希望重新寄托给曾让我们失望的表哥身上。
  老周又说道:那人是谁啊,在什么地方我们马上就过去!
  老周的表情让我们感觉到希望就要来了。最后他说一句:那好你告诉我他的手机号我马上跟他联系,就这样。啪,挂掉电话。
  我们立时凑过来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了着落?
  他得意地嬉笑不停,说:我表哥知道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找地方很困难,就给他住在这儿的同学打了个电话,让他同学为我们找了个旅馆现在他就在那儿等着我们,让我们赶快去跟他们会和就是了。
  他的一通话让我有了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仿佛任何烦心事都已烟消云散——可能到目前为止也就这一件事在伤损我们的大脑细胞!自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我们对洗唰唰这首歌情有独钟,无论是在电视上广播上电脑上还是收音机上每当我们不经意间或者刻意间听到此歌都会激情万分地回想起老周表哥为我们带来希望的这一刻。
  欢呼过一阵后林莹突然说: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们的画具行李都还在猪窝那儿呢。老周笑道:这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儿么,我们马上就去取回来。她又说:可是万一碰上班主任呢,他那死皮赖脸的难缠的家伙到时候又要一套套的什么无组织无纪律啦把我们训斥一顿不让我们搬走可如何是好?老周又说:嗨现在不是晚上嘛,他们早就回房间打牌去了哪还顾得上我们!去年就是如此的根本不必担心!
  说罢我们坐车火速前往猪群盘踞地。正如老周之前所说我们非常希望班主任那帮家伙们好吃懒做贪玩糜乱(据我所知他们向来都是如此),这样的话他们势必会按时待在楼上打牌喝酒抽烟看电视等等,这样的话他们势必不会有闲心来干涉我们的逃脱,这样的话我们的问题就很容易解决了。但又不知为何当我们走在赶往那儿路上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我所思考的问题就是我到底在思考什么问题或者说到底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困扰一直在纠缠我。而这个问题总是以扰人心思的疑惑感给我带来难以言语的心悸之苦。可是我所思考的问题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这让我不得而知,到后来还是老周的一句话令我深受启发并成功地搞清楚困惑了我一路的问题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也正是老周的这句话很快把这个问题妥善地解决了。当我们下车来到“猪窝”门口,老周犹犹豫豫地对我们说:其实去年的事情归去年的事情,而今年这帮老师到底怎么样我就吃不准了,那万一他们如若突然良心发现把万年的堕落规矩给打翻了,到时候出什么新花样又是视察又是探访的,我们这一去再恰好撞枪口上不就玩完了。听罢我继续发扬我的迷茫无知精神问道:那我们该怎么样?只见老周迟疑片刻便说:我先跟林莹上去一趟拿东西,你们俩留在这儿等我们,如果真是不巧撞枪口上了,两个人也好脱身。
  出于对老周去年经验的不信任感,届时我们纷纷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四人商议好之后老周他们就上去了,留下我和杨悦彤在门口守候。此时夜幕已经彻底滑入了黑洞洞的深渊,路边橘黄灯光铺撒在杨悦彤的脸上我看到她紧锁眉头的忧愁就好似白色冰凉的寒霜一样散发在周围的雾气中,我走到她面前把她正捧在唇边哈气取暖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看我一眼轻轻地笑了。
  我问她:很冷吗?
  她点点头。
  我把脸凑过去隔着一层柔软的刘海儿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说:不要担心,很快我们就会暖和了。她又点一点头轻轻地笑。这次她紧锁的眉头终于松缓开来。我舒展双臂把她紧拥在怀里就仿佛怀里是我的一切。多年之后当我再次回想起这个情景不免畅想无限,我之所以会畅想无限那是因为她已不再属于我。
  没过多久老周他们拖着行李出现在我们面前。我问他:还算顺利么?老周啐一口唾沫说:我们一进去就看到他们那房间亮着灯,不仅亮灯还烟雾缭绕的……没等老周说完林莹又插口:不仅烟雾缭绕他们还在里面像杀猪一样的鬼叫!老周又接口说:还有那电视机音响开得特大,震得窗户玻璃都直哆嗦。林莹便说:所以一切都顺利根本没出任何意外!
  我们哄堂大笑,就如同看过一场杂技团小狗的群体演出,笑过之后我们叫住一辆出租车装好东西就迅速离开了这里。
  老周打电话给表哥的同学我们搞清楚他所在的位置便让司机马不停蹄一路直奔目的地。老周在车里开始了一段漫长的调侃,他说:那人给我们订了两间双人房,每间每天二十块不算太贵,房间里被暖褥厚有电视机有暖气有电话必要的时候还会供应电热毯,住在那里保证舒适又放心!我们不禁欣喜,叫道:难不成给我们找的是总统套房!老周便说:指不定比那还好!哎呀我就说嘛我表哥那人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上回他女朋友向他要一件羽绒服八百多块啊,要不是我在紧要关头出手相救我估计他俩早就扯谈了,他就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也不能忘了我的好啊你们说是不是,哎,说起他女朋友啊天生就是一贪财好势的命,没钱的男人就是再好她死都不要,刚开始还有那么几个男的追她,她以为自己多有美貌啊照我看撑死了也就是不丑的料,还嫌人家里没多少钱当场就跟人家骂上了,就说你做什么白日梦啊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自己什么德行要身份没身份要相貌没相貌要钱没钱的你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想什么美事啊!你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说话的把人家骂的颜面扫光,以后当然也就没人敢追她了,怕的是再被她骂成癞蛤蟆。他的话嘎然而止,,我们这时候也听得晕头转向,只见他咽一口唾沫咳嗽一声继续开机关枪:就这么一来啊除女生就没人敢跟她说话了,就连扫大街的老大爷都对她的不齿之事有所耳闻,每次碰了她赶紧把身子背过去装没看见就跟避瘟疫一样啊,你说这人日子过成这样也够可怜的,过时间久了她就寂寞啦听人说这人寂寞得太久了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差点没跑到大街上打听鸭子价钱!我表哥终于看不下去了害怕她有一天自寻短见,你说这人啊关键时候就该发点慈悲,所以呢他就……那司机听得恼羞成怒突然一个刹车差点把我们闪出车窗外去,他回过头说:到了,赶快给我下车!我们从晕厥中苏醒过来,匆忙哦了一声付了钱搬着东西就下车了。
  不远处我们看到五六个人向这边走来,但要具体说是五个人还是六个人就拿不准了,因为当时已经被老周侃得频临晕菜差点连下车还要迈脚步都忘了哪里还能弄清楚数量这么庞大的人群!可见在这个时候所有事情摆在我们面前都是朦胧一片思考不清的。而唯一令我所清醒的是被暖褥厚有电视机暖气有电话必要时候还有电热毯供给的旅馆一天才二十块,这可是一个相当赚便宜的事情。
  老周拍拍我肩膀指着迎面而来的一行人说:瞧,他们来了。接着跟那群人挥手打招呼。
  小周怎么才过来啊。一个身穿红色皮衣的人说。
  老周就说:对不起啊让你们久等了。
  他又说:没多久没多久,我们走吧。
  边动身边招呼他身边的人:来帮忙拿点东西。
  五六个人分担了我们不堪重负的行李,我们感觉一身轻松。
  红皮衣领着我们七拐八歪地进入一个纵横错乱的巷子,给我的感觉就仿佛走进了一道没有出口的迷宫。杨悦彤的反应则更加离谱但又入情入理,她提心吊胆地挽着我胳膊说:他们不会把咱拐卖了吧。
  当我转得已数不清这是多少个拐角并且彻底失去了方向的时候,红皮衣带领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他抬起头说:瞧,就这里。
  整个巷子昏暗无光。我们抬头,隐约看到一口小到几乎可以称之为洞的破旧木房门慵懒地矗立在面前。将门窗团团包裹住的围墙的表面剥落了数层白灰,露出了泥土砌成的底质。泥土白灰夹杂在一起的潮湿的腥气令我的鼻孔艰于喘息!门的顶端有一块写着“XX旅社”的牌子隐蔽在黑暗的雾气中飘忽不定。从此洞口进入,里面更加阴暗无比,我们仿佛置身于80年代的贫民窟。
  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那红皮衣才迟迟说出表达着歉意的真相:其实二十块也找不到多好的旅馆,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种种迹象表明我们被骗了。
  我敢保证此时谁都不敢想象真正的房间到底会是何种模样,我们都已经把什么电视机电话暖气之类的东西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我们抱着豁出去的想法把希望寄托在“房间可供人类居住”的最低限条件上。
  当时我想:只要能住就是胜利。
  杨悦彤的想法与我如出一辙,我问她:你看还好吗?
  自然这是句废话,她瞥我一眼说:算了算了,能住就成!
  我们的遭遇是悲哀的。
  老板娘戴上她的花镜死命地撑起眼皮在收据单上乱写一通。我看到她满脸的经年老皮挤压出无数条纵横错乱的皱纹,让我想起了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因干旱皴裂的黄土地!很明显的还有她那两条八字设阵的粗眉正以越轨的危险趋势逐渐瞪到了额顶,十分夸张但是万分的真实。她让我们付了定金把钥匙交给我们然后指着黑洞洞一片犹如牢狱的走廊说:41,42号你们一直走走到尽头右拐就是了。我们接过钥匙蹑手蹑脚地深入洞穴缓缓向尽头走去。其实当时称之为洞穴一点不为过,因为它已具备了被概念为洞穴的基本条件,不仅拥有阴暗潮湿以及陈旧于上古年代之气味的必备氛围而且具备了地面与墙壁坑坑洼洼肮脏不堪的标准外形,可以想象每个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怎样用一种不平静的心去平静的对待眼前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的一切。一经耳目鼻三官感之触就仿佛令自己经历了一番远古人类的洞穴生活。
  尽管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当我们推门进入后仍不免多有伤感,此刻的感觉就仿佛一盆零度的冰水从脑袋顶端哗啦一下直灌脚心一般浑身凉彻了。前所未有的身临其境之感令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老周曾在车上说过的话。
  被暖褥厚确有其事,但是他没有说明的是这些用来御寒的东西脏得到底还能不能令我们忍心把自己裸露的身体任由包裹于其中,后来我们就用被单枕巾什么的擦脚或者抹地,不在话下。
  有暖气这也是事实,但是暖气开不开放又是个问题。我怀疑暖气片里的水早就被他们抽得干净,只留下这块废铁常年碱坏倒越来越变本加厉衍变成吸热的东西,后来我们逐渐认识到这块废铁是夏日为旅客提供驱热功能的国产最新便捷设施!
  电视机也是一个客观存在,十九寸黑白色的脑袋顶端还插了一根张牙舞爪扭曲致残的管制天线。即便如此老周还是不放过任何可以娱乐一下的机会顽固地打开了电视机寻找频道。结果让老周大失所望这自然是意料中事,但见屏幕上始终保持黑白色伴随着沙沙声的星星点点除此之外电视机里并无其他。愤怒的老周实在看不下去了抡起拳头就朝电视机脑袋顶狠命一巴掌拍了过去,只听响亮的“啪”的一声黑白星点顿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几根横七竖八的杂乱线条。我们都心惊想老周这一巴掌下去准能把电视机给拍坏了,孰不知那电视机早就已经损坏,偏偏老周运用以毒攻毒的疗法竟把一个快要写验尸报告的东西给神奇地救了过来,那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我们看到那女人的一堆绿头发就像用凉水泡过的方便面一样半卷不卷的令人心寒。由于信号的极其不稳定那女人的身体不断地做出扭曲变形同时还上上下下地跳动,她在上面只说了一句话: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那种欲哭无泪悲痛欲绝的感伤令我们心生不想再见到她的强烈感触。然后电视机突然就没了动静。自此以后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都没有打开过电视机。当时还发生了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就在电视机莫名其妙自动关机之后隔壁随之传来一阵大骂声:操,谁他妈把电视机给关掉了!我们立时夸赞老周,说这一巴掌可真不简单竟能把隔壁的电视机拍出连锁反应来!
  然后就是电话,我至今都认为这可能是一个误会,因为当时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所谓电话的踪影。但是我们又不甘心相信一位慈眉善目大把年纪的老大娘会忍心做出这等欺瞒之事。所以只得将其认定为一个误会。但与此同时我们又不甘心被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误会破灭了我们打电话的欲望,于是到后来我们只好向老周讨教其原委。那已经是多天以后的事了,我等恰逢聚餐时机大家吃着吃着就突然想起电话的事情于是就向老周盘问起来,杨悦彤首当其冲对老周道:你说我们在车上那会有多高兴啊以为可以住上多么舒服的旅馆,还有电视机还有暖气还有电话,可谁知道……哎对了老周你说的那电话在哪儿呢,我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啊?老周挠着头故作无知说:什么电话啊,我怎么不记得啊。听了他的话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冲动催使我倏然起身,这举动吓了老周一跳亏了当时饭桌上没摆个菜刀什么的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我努力将眼神中汹涌沸腾的气愤迸将出来,老周当即就被震慑住了,他急忙说道:哦你说电话,我想起来了好像有那么回事对吧……大概是我说漏嘴了吧,当时家用电器太多了我一不小心就把电话给顺上去了,没办法啊。他喝一杯酒不知不觉就将话题给岔开:我们家的电视机电话就是一起买的,哎呀你说这人啊就是聪明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通过一根线说起话来,这还是多少年前的事啊到了现在科技更加发达啊都能在电视机大小的东西上看到十万八千里的人了,这就出现了一个新词儿啊,叫视频,你说以前人们哪能听到这么个词儿啊还不是科技发达给添的新鲜事儿……哎呀以后再也不打电话了,对了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我们听得差点脑充血,这都什么逻辑!原来关于电话确实是一场误会。但是我们又更不甘心让这场误会莫名其妙地在老周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话给潦草得敷衍了,所以干脆放下往日来对他身为一名复课生并且比我们大了三岁的敬重,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了他一顿。杨悦彤说:老周你看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我们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还都依仗着你呢你看你办的这些个事儿……哎老周,做人要厚道。我就说: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林莹则更简单明了,她偷偷看老周一眼说:就是就是。老周只好埋头喝酒,一次来逃避我们的谴责。
  而至于电热毯,据我猜测旅馆里一定有这东西,但一定不在我们住的房间里,因为他们说的很清楚必要的时候才允许供应电热毯,可能在他们眼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即便有房客冻死了也不会觉得有必要供给此类,可能这些电热毯都在他们的床上垫着并且彻夜不停地开着,他们觉得这才是最有必要的。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二十块钱的旅馆理应当如此,因为这不是二百块的!
  老周把表哥的几个同学送走,至此我仍没有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五个人还是六个人,当时我已被这旅馆折腾地根本没心思再去胡思乱想这般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沉默了。
  隔着一层破旧的木窗能听到外面来往不息的车辆飞驰的声音,门窗上的玻璃因为多年的陈旧显得质地粗糙不再透明,玻璃表面粘附了无数层灰尘想要透过此窗户看到外面的事物所能看到的就只有这无数层灰尘。我看着玻璃窗外面的世界不禁摇摇头脱口而出一句话:尘世啊。
  三个字打破了屋子里四周的沉静,每个人都因我说的话感到困惑不解,老周问道:你说什么?
  我突然反应过来说:哦没什么…..对了我们还没吃晚饭吧,出去买点东西吃。
  杨悦彤说:今天走得太累了,我不想出去。
  我看着她再看看老周。
  老周总算能懂我之意,说:那你就陪着她好了,我跟林莹去买东西。
  我点点头说:那也好,路上你们要小心,快去快回。
  介于身心的双重劳累我们根本就没打算出门去饭馆吃——那天晚上我们每人只吃了一碗鱼香肉丝盖饭还是不带木耳的。
  7.
  晚饭过后大约一个钟头的时间我们仍然保持着沉落的心态,事实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我们开心起来。四堵白灰围拢的墙面把我们牢牢得裹在其中,心情的失落感因此而更甚。我们竭尽脑力寻找摆脱失落的理由,可是无论怎样寻找都无济于事,只要我们抬起头就会立刻被大片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压抑地失去了任何想法。
  为此老周提议,说:要不这样,我们把墙面上那层灰尘打扫下来岂不焕然一新。
  林莹扣起食指朝他的脑壳敲一下说:你真笨,等你打扫完了整个房间不就没法住了么!
  老周趴上去摸一摸墙面上的灰层点点头说:这倒是。
  我就说:这儿比那猪窝好不到哪儿去无非那儿人多这儿人少,那儿没有电视机这儿有电视机还不能看,我们必须得另谋出路!
  杨悦彤皱皱眉头说:去哪儿找啊,我们又不是没有找过明摆着就是没有合适的,再说我们来了是为考试的又不是为享受的,要不然再这么耗下去可就耽误我们的正事了。
  我就说:这儿像人住的地方么,上午在猪窝那儿你不是还说没法住嘛怎么来这里条件也不比那儿好多少啊……
  杨悦彤用力拉一下我的袖口说:这不是没时间了么,好歹将就住就得了,怎么你又不听话!
  她的语气半重不轻又掺杂了几分的温存柔情顿时将我的志气泄掉大半,我嘿嘿傻笑几声说:听话还不成么,只要你能住得下就好说,我无所谓。
  杨悦彤撇起嘴巴眯起眼睛满意地一笑,然后站起身说:嗯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赶着去报名,我们洗洗睡吧。
  老周接口说:你和林莹就在这里睡吧,还干净些。
  林莹见老周欲要离开突然说:老周给我站住!
  老周当即疑云满腹说:怎么了?
  她伸出两只脚丫摆在他面前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水给我洗脚。
  老周被她的话说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啊?!
  她说:还啊什么啊,赶紧去啊。
  于是老周端起水盆愣头愣脑就出门去了。
  杨悦彤掩住嘴巴咯咯地直笑,然后她说:好了,老周打水给林莹洗脚,我们去那屋你也给我洗脚。
  我还在为刚才老周那副无比尴尬的表情偷着乐,这时也不禁呆滞:…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杨悦彤拉出了门外。
  我们手牵手进入42号房之后关于41号房里老周跟林莹发生了什么事那就一无所知,我只知道的是杨悦彤早早地坐在床上脱下了她的白色运动鞋,边摇摆双脚边笑容满面说:洗脚盆就在床底下。事实上倘若让我去做一件表面上看似不讨自己的好但实际上我并没有那么认为的事情,我想我应该是甘愿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为杨悦彤洗脚。当我触摸到她的脚心我深刻地感觉到一种叫柔情的抽象正在我心中不断地跳动,那个时候杨悦彤说她静静得享受着我的触摸,我的温柔碰触在她的脚心钻入血管流淌便她的全身,她感到的是幸福。她说她虽然不清楚爱到底是什么但她明白的是我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杨悦彤把脸凑过来,我安静得看着她,看着她温润的嘴唇我感觉到有种冲动袭上心头,我想接近她的双唇欲要亲吻她。
  这时候老周突然闯门而入问道:你们好了没有,该睡觉了。
  我既扫兴又无奈说:好…好了。
  杨悦彤离开前略显不舍之意,她的心我能察觉到,但当时我并没有说什么只目送她出门。
  8.
  冬至时节这个城市严寒得厉害,房间里亦没有任何可供取暖的东西。简陋的木窗出现了一条条数不清的隙缝保持着此屋与外界新鲜空气的长期交换,这么一来唯一的好处就是一旦室内着火有利于为我们通气,但据我所知这里阴暗潮湿不太可能着火。而除此之外就全都是坏处了。
  我们被这鬼天气冻得痛不欲生,呼出的气体如雾气般纷飞。
  老周说:为了我们的生命安全着想我们还是谨慎小心为好,这种天气断不可鲁莽地倒头就睡,看样子我们得先穿着衣服暖和暖和被窝才行。
  言外之意就是说倘若你想裸睡而且是在事先未做任何适应性准备的情况下就裸睡的话,那么第二天刊登在《齐南城日报》上的头条新闻一定是:据报道昨日晚大约十点钟的时间一名来本市参加美术高考的外地艺术生因对本市自然环境及其社会生活常识缺乏必要的认识盲目裸睡不幸冻死在被窝里,据知情者透露当时天气寒冷异常该考生是在脱掉衣服一丝不挂的时候突感身体不适的,于是他匆忙盖上被子,岂料被窝里的温度冷得更是骇人,该考生想要穿上衣服但未及时,最终于昨日晚十点左右因伴同前来的同学抢救无效而当场毙命。所以郑重提醒外来有关人员无论是民工游客还是高考艺术生都要谨防严寒,以免再有人员伤亡!
  这时候温度给了我一场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果说还有比冻死更可怕的死亡方式的话,就只有海子当年的卧轨自杀了。
  可是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又或许现实并没有我想象得那般糟糕,不能说冻死人就冻死人,中国不是早就解决了温饱问题么。
  于是我铺好被子脱下衣服立马就钻了进去。
  此时老周的卑鄙之思想彻底败露出来。
  我一直因他也不铺被子也不暖被窝只管坐在床头上默默地四处张望而感到困惑不解,我就问他:都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啊?
  他就问我:你的被窝里暖和了没有?
  我说:还行吧,其实也没咱们想的那么可怕,也就是你自个儿心里乱琢磨的,放心吧其实不算太冷的。
  他一个大步迈过来趴到我面前说:商量个事行不。
  我问道:什么事情?
  他说:这你得先答应。诡异的眼神中无不隐匿着百般嚣张的阴谋。
  我就说:你先说什么事。
  他叫道:不行,你得先答应。
  我依然坚持,说:那得看对我个人的影响是好是坏。
  他急忙说:不会太影响不会太影响,就是件小事,你只要点点头就能办到的!
  我犹犹豫豫说:那行,你就说吧。
  老周喜出望外说道:这么说你答应啦,今晚咱俩一个被窝里睡吧!
  他的话给了我非凡的震撼,这种震撼相比当年唐山地震给全国人民带来的震撼有过之无不及。
  顿然间我的脑子里茫茫一片空白,整个人像具尸体一样僵硬在那里。
  近来我的心绪本就烦乱无比,可就在这一刻我的所有思想被老周的一句话严严实实地冻结下来。产生这样的反应倒不是因为我惧怕天冷进而憎恶老周为了一己之私干出如此巨滑之事,在我们班级里几乎所有人都知晓关于老周生理方面的一个致命性特点。这里所说的“致命”进一步解释其实就是老周通过这个与生俱来的特点能够致使生活在他周围的所有人产生轻命的念头。我们班先前是一个既积极又团结又上进的班级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生活在所谓的大家庭里,没有人可以脱离这个学校规定的圈子而独立存在,老周作为一名成员自然亦不例外,与所有同学共同参予在这个大家庭里,故而几乎所有同学都曾惨遭过“致命”的侵害。
  而这个特点,就是脚臭。
  脚臭的程度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得到的,他甚至可以将脚的臭味散发到全身进而演变成全身臭,并且将臭味的波及范围扩展到足有三米远的地方。我们依此来进一步推算可以得出脚臭味是在以他为圆心以三米的长度为半径的一个圆圈范围内自由活动的。除此以外对其他地方不起任何影响,即使起到什么影响也只能是招致来蚊虫叮咬。但据我所知在这个连穿了衣服的人都有可能被冻死的鬼天气里luó体的蚊虫是不会存活的。
  与老周在一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时时刻刻都无不在依靠着计算圆的面积艰苦得存活着。多少日子下来我们不仅在数学课程方面取得突破性的发展而且还提高了自己在恶劣环境下的自我生存能力,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证明现实磨练了我们的智力和体力,不在话下。但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推算什么数字范围,因为老周已经掀开我的被子一缩身子钻了进去。他的身体紧贴着我的身体,这个时候我所处的位置正在范围的圆心处。过度的惊吓已然使我身体完全僵硬下来。说来可笑当时我正以平躺的姿势裹在被子里,脸色吓得苍白而死气,所以没有人会怀疑我活像一具僵尸!
  老周身上极具攻击性的浓臭味随即扑鼻而来,我吓得屏气不敢呼吸。
  从僵硬中惊醒过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摇头,我的脑袋以不可抵挡的抗拒姿态极力摇撼,这种摇撼相比当年唐山地震给当地人民带来的摇撼有过之无不及!但尽管如此,我的抗拒好像依然不太凑效,因为老周对我的苦处竟不予理睬,只管慵懒地窝在我身边尽情享受我的温度带给他的温暖。
  作为我个人一直向往过没有大风大浪的安逸生活,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平平淡淡的好,一旦发生了不平淡的事情必定会让我颇多意外。意外所致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让我喜悦一种是让我郁闷。老周带给我的意外就令我无比郁闷。我对老周苦苦哀求说:其实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跟人睡在一个被窝里。但我的话很显然被他理解错误,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难不成你喜欢跟畜生睡在一块啊。我欲言无辞只好叹一口气就不再说话——活了二十多年生平头一次遭此灾祸我也就认了。这个时候我意外地听到有人敲门,然后就听到了杨悦彤的声音:喂,你们开门啊!杨悦彤带给我的意外就不是郁闷的而是喜悦的,日后她就对我说:那次我是奔着拯救你而去的,我就知道你跟老周睡一块一定会痛苦而死,佛祖有曰救人一命生造七级附图所以我就去啦!为此我的感激不胜言语。
  老周离开被窝去给杨悦彤开门,我稍作松缓,岂料他随即一个瞬间又钻了进来,动作之快令我来不及感到意外。
  杨悦彤进门就说:那张床实在太难睡了,开始我还以为是张席梦思睡上去准舒服,可谁知道床底板上面的弹簧松得离谱了我整个人躺上去完全是个“U”字型。
  我见状忙说:那你就来这儿睡吧我都给你暖和好了,热乎乎的!为了摆脱掉老周的很没有自知之明的摧折,我现在已什么都顾不得。
  杨悦彤面露尴尬的一笑说:老周啊你家林莹说想你了,让你赶快过去,哦对了这个晚上就不要来这屋啦啊。
  老周向来对林莹的命令百般顺从,如今林莹居然命令他干这等千载难逢的美事自然喜出望外。但表面上还不能显露出来只好把兴奋压制在体内任凭五脏六腑肆意欢悦。于是我们就听到了老周肚子里叽里呱啦的声响!
  老周木木呆呆地说:这个我得穿上衣服再说…….然后就是一阵傻笑。其实他脑子里还不知道在想什么云雨之事。
  我的思想也随着杨悦彤的一举一动不安分地翻腾跳动起来,心里的一丝骚动逐渐滋生壮大,遂演变成了“做坏事”的隐患!
  杨悦彤心急之下说:老周你再不去人家林莹要关门了,到时候你哪都去不成了。
  老周听罢抱起衣服光着膀子一溜烟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