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英]尼克·霍恩比    更新:2021-11-25 13:48
  我不想谈这些东西,当然,我想谈关于雷、我、我们是否还会亲密到再次上床,以及这场谈话的温暖与亲密是否代表任何东西,但我设法控制住自己。
  然后,就在我开始接受这一切都不会是关于我我我,她叹了口气,跌坐在椅背上,然后,半微笑半绝望地说:“我累到不能不跟你在一起。”
  这里好像有两个否定语气——“不能”是否定因为听起来不是肯定——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搞懂她的意思。
  “所以说,等一等:如果你有多一点点精力,我们就维持分手。但是现在这样,你筋疲力竭,你要我们复合在一起?”
  她点点头。“这一切都太辛苦了。也许下一次我会有胆量自己一个人,但现在我还没有。”
  “雷怎么办?”
  “雷是个灾难。我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实说,除了有时候你真需要有人像颗手榴弹一样掉进一段坏掉的感情中间,然后把它全炸个粉碎。”
  我想仔细地谈,关于雷是个灾难的所有事项;事实上,我想在啤酒垫的背面列出一张清单,然后永久保存。也许改天好了。
  “而如今你已经离开坏掉的感情,而且也已经把它炸个粉碎,你想要回到这里面来,然后全部拼凑回来。”
  “对。我知道这一点儿都不罗曼蒂克,而到了某个阶段一定会有罗曼蒂克的时候,我敢确定。但是我需要跟一个人在一起,而且我需要跟一个我认识而且处得还可以的人在一起,而你又表明你想要我回来,所以……”
  而你难道会不知道吗?突然间我心慌意乱又反胃,而我想把唱片标志漆在我的墙上,然后跟美国录音艺人上床。我握住萝拉的手,然后吻了她的脸。
  当然,回到家的场面很可怕。莱登太太哭了,而裘丽很生气,然后几个剩下的客人瞪着他们的饮料不发一语。萝拉把她妈妈带到厨房,然后关上门,然后我跟裘丽站在客厅里,耸着我的肩又摇着我的头又抬着我的眉又不停换脚站,做出我能想到表示尴尬、同情、反对和不幸的所有动作。当我的眉毛发酸,我几乎把头从关节上摇下来,而我已经在同一块地上走了足足一英里时,萝拉堂皇地从厨房里出现,然后戳一下我的臂膀。
  “我们回家吧。”她说。
  第三部分
  沾沾自喜的表情(1)
  27
  五次对话:
  1.(第三天,出去吃咖哩,萝拉付钱)
  “我敢打赌你一定是。我敢打赌我走后五分钟,你坐在那里,抽着一根烟,”——她老是加重这个字,表示她的不赞同——“然后自己想着,老天,这没问题,我应付得了这种事。然后你坐在那里帮公寓出一些蠢主意……我知道,我知道了,在我搬进去之前,你原本想找某个家伙来帮你在墙上漆上唱片品牌的标志,不是吗?我敢打赌你坐在那里,抽一根烟,然后想,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有那个人的电话号码?”
  我转头望向别的地方,免得她看见我在笑,但是没有用。“老天爷,我说的真准,对不对?我说的真准,我真不敢相信。然后——等等,等等……”她把手指放在太阳穴上,好像她在把影像接收到脑袋中——“然后你想,海里还有数不清的鱼,已经有很久都想要来点新鲜的,然后你把一张随便什么塞进音响里,然后你可悲的小天地里一切都没事了。”
  “然后呢?”
  “然后你去工作,然后你什么也没跟狄克或巴瑞说,然后你安然无恙直到丽兹无意中泄漏了秘密,然后你就发神经了。”
  “然后我跟别人上床。”
  她没听见我的话。
  “当你跟那个笨蛋雷胡搞时,我上了一个长得像《洛城法网》里的苏珊·黛的美国创作歌手。”
  她还是没听见我的话。她剥了一小块印度薄饼,然后蘸着芒果酸甜酱。
  “而且我过得还可以。不坏。事实上,相当好。”
  没反应。也许我该再试一次,这次大声说出来,用我的嗓子而非我脑袋中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她耸耸肩,微微一笑,然后做个沾沾自喜的表情。
  2.(第七天,床上,事后)
  “你并不真的巴望我会告诉你。”
  “为什么不会?”
  “因为这有什么意义?我可以描述每一分每一秒,反正也没有多少分多少秒,然后你会觉得难受,但你还是搞不懂任何重要大事的头一桩。”
  “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
  “感觉像什么。”
  她发飙了。“像性爱。还会像什么?”
  连这个回答我都觉得很难受。我本来希望那根本不会像性爱。我本来希望那会像一件非常无聊或不愉快的事情。
  “像美好的性还是差劲的性?”
  “那有什么不同吗?”
  “你知道的。”
  “我可从来没问过你的课外活动怎么样呀。”
  “有,你问过。我记得。‘玩得愉快吗,亲爱的?’”
  “那是个修饰问句。听好,我们现在处得不错。我们刚刚共度一段愉快的时光。这个话题就到此打住。”
  “好,好。但是我们刚才的愉快时光……跟你两周前的愉快时光比起来的话,是比较愉快,一样愉快[奇`书`网`整.理提.供],或者没那么愉快?”
  她不说话。
  第三部分
  沾沾自喜的表情(2)
  “噢,拜托,萝拉。随便说什么都好。如果你要的话,撒个小谎也行。那会让我觉得好过一点,同时也会让我不再问问题。”
  “我本来是要撒个小谎,但是现在不行了,因为你知道我在撒谎。”
  “可是你为什么要撒谎?”
  “为了让你觉得好过一点。”
  所以就这样,我想知道(只不过,当然,我不想知道)关于多次高潮、一晚做十次、口交,以及我从来没听说过的体位,但是我没勇气问,而她永远不会告诉我。我知道他们做过,这就已经够糟的;如今我所能指望的只有损害程度。我要她说那很无趣,那根本不合标准,翻身想念着洛那种的性,说梅格·莱恩在快餐店享受到的乐趣都还比萝拉在雷家来得多。这样要求太过分了吗?
  她用手肘支起身子,然后吻吻我的胸膛。“听好,洛。这件事发生过了。很多方面来说,这事发生了都是件好事,因为我们毫无进展,而如今我们也许会有点进展。但如果绝妙性爱跟你想像的一样重要,而且如果我享受了绝妙性爱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这是我对这个话题的最后几句话,行了吗?”
  “行了。”可能还有更糟糕的最后几句话,虽然我知道她没说什么。
  “不过,我真希望你的阴茎跟他的一样大。”
  这句话,应该是,从接下来的闷笑、偷笑、大笑和狂笑的长度和音量来看,是萝拉有生以来说过最好笑的笑话——事实上,也是任何一个人,在整个世界的历史上,说过最好笑的笑话。我认为,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女性主义式幽默的范例。是不是很爆笑?
  3.[开车到她妈妈家,第二周,听着她录的里面有“就是红演唱组”(Simply Red)以及“创世纪”演唱组以及亚特·葛芬柯(Art Garfunkel)合唱Bright Eyes(“明眸”)的合辑卡带。]
  “我不在乎。你爱做什么鬼脸都随便你。这就是有所改变的地方。我的车。我的汽车音响。我的合辑卡带。开车去看我的双亲。”
  我们让“双”这个字的音节悬在半空中,看着它试图慢慢爬回它来的地方,然后把它忘记。我给它一点时间,才回头打这场男人与女人间最艰苦的战役。
  “你怎么能同时喜欢亚特·葛芬柯和所罗门·柏克(Solomon Burke)?这就好比说你同时支持以色列和巴勒斯坦。”
  “事实上,洛,这根本不能比。亚特·葛芬柯和所罗门·柏克制作流行音乐唱片,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没有。亚特·葛芬柯和所罗门·柏克没有为领土争夺进行交战,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有。亚特·葛芬柯和所罗门·柏克……”
  “好好好。但是……”
  “而且谁说我喜欢所罗门·柏克来着?”
  这太过分了。
  “所罗门·柏克!Got To Get You off My Mind(‘把你赶出我心田’)是我们的歌!所罗门·柏克要为我们整段关系负责!”
  “是这样吗?你有没有他的电话号码?我有话要跟他说。”
  “但是你难道忘了吗?”
  “我记得这首歌。我只是不记得是谁唱的。”
  我不敢置信地摇头。
  第三部分
  沾沾自喜的表情(3)
  “你看,这就是那种男人不得不放弃的时刻。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明眸’和‘把你赶出我心田’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可以。一首与兔子有关,而另一首有铜管乐队伴奏。”
  “铜管乐队?铜管乐队!是吹奏组!他妈的见鬼了。”
  “随便。我看得出你为什么喜欢所罗门而不是亚特。我了解,我真的了解。如果有人问我两个哪一个比较好,我每次都会说所罗门。他有原创性,他是黑人,而且是个传奇人物,还有其他的东西。但是我喜欢‘明眸’。我觉得这首歌有好听的旋律,而且何况,我不是真的在乎。还有那么多其他的事情要操心。我知道我听起来像你妈,但是这些只是流行歌唱片,如果有一张比另一张好的话,有谁在意,真的,除了你和巴瑞和狄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