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函之    更新:2021-11-25 13:38
  一排排打鱼郎,全身乌黑发亮,长长的嘴似一把大钳子那样坚硬;细细的脖子象水蛇一样灵活;一双铁勾一般的爪子紧紧抓在船舷上;一对圆眼睛低低地贴近水面,不断的左右巡视着。一盏渔灯,晃晃悠悠地悬在舱口。渔人一声呼哨,只见竹篙一抹,所有的打鱼郎便纷纷射下了水,扑腾着翅膀,一下子扎进了水中,水面上窜起了无数细小的水花。不久,一只两只打鱼郎钻出水面,跃上船头,奔向渔夫的竹篓。渔夫一弯腰,一把卡住打鱼郎的脖子,用力一挤,条条鱼儿便纷纷落入了篓中。渔夫也会赏它,从篓中捡起几只小鱼,轻轻一抛,打鱼郎将头一迎,小鱼已落入了它的口中。渔夫提过打鱼郎,用力一甩,打鱼郎又潜入了水中。有时,几只打鱼郎圈在一起,抬起一条大鱼,渔夫便奔过去,一把擒住大鱼的鳃,用力一拉,那条大鱼弹入了船舱,一蹦一跳地翻动着身子,吐着豆子大的泡儿。
  再走一会儿,我们已离先前的那一排排房子不远了。二虎子在一处柳枝上折了一片柳叶,含在嘴里,吹起了哨儿。二竿子说:“那三个小王八蛋今天怎么了,还不来。”我不知道他们约的是谁,问小兰儿,小兰儿说:“这三个小子都是大户儿的儿子。”
  二虎子急了,丢掉柳叶儿,把手指放在嘴里,一撅屁股,长吸了一口气,吹了一个响哨儿。这哨儿刚停,不知从哪儿应了一声。二虎子笑了:“土羔子,你们终于来了。”
  不一会儿,只听一声吆喝,从不远处的水巷转角钻出来一只船。到了叉口,却见船尾一摆,船便转了向,向着我们这边行来。船上三个人,一个人撑篙,一个人摇橹,还有一个人双手叉腰,立在船头。
  船不是乌蓬船,是一只红船。舱是双门的,挂着布帘儿,舱上有窗,窗上有绣像,不知是关公还是门神。
  二虎子指着撑篙的胖子说:“那个光头儿是保长的儿子,名叫久荣;那个双下巴是甲长的儿子,名叫长贵;他们前面那个腰里别着假火枪的对对眼是保安队长的儿子,名叫永富。”
  近得来,两船轻轻一碰,再往前几尺,便稳了身。三个小子,头上是青缎帽,身上是白纱袍,脚下是黑绸鞋,脖子上还戴着个明晃晃的圈儿。真是几个有钱的主儿。
  那个叫永富的腰里别的是一只小木枪,乌不溜鳅,闪着油光。他歪着脸,左右打量了我和姐姐几眼,对二虎子说:“怎么,又添新帮儿了?”二虎子没吭声,嘻嘻一笑。
  那个叫久荣的插稳了篙,对我姐姐说:“喂,哪里来的?”姐姐刚要回答,却被二竿子抢过了话:“东边来的。怎么着,想欺生是不是?“长贵嚷道:“谁欺生了?你们是不是想以多胜少。”二虎子笑着一指永富:“放心,不会欺你人少。敢比吗?”永富双手一叉,拍拍腰上的小木枪:“怕你是狗熊。”
  接下来我才知道,这一穷一富两帮子,见面总是要比一番,看看谁的本事大。因为见面的机会少,穷小子要做活,富小子要读书,所以每次见面,总要分出个胜负,做为下次比赛的老底儿。
  这一次,大家先玩的是占山为王。乌船上五个人,红船上三个人,需要一个人去红船,才能平等。因为我和姐姐是初到,所以二虎子叫小兰儿跟他们。小兰儿撅着嘴,老大不高兴,最后是长贵给了她一粒玻璃珠作为代价,她才不情愿地去了红船。
  比赛占山为王,因为这里没有山,只好在远处一个地方插一根竹竿,上面扎一根布条儿,作为标记。两船同划,谁先到达取了布条儿,谁就称王,得受拜,奖品呢则是十粒杏仁儿。比赛的规则是不用篙,不用橹,得用手。
  站在船头,二虎子大声说:“我是林冲。”二竿子说:“我是武松。”轮到我和姐姐,我们不知该说什么了。二虎子说:“你们是女娃儿,就免了吧。千万别当母夜叉。”
  红船上,永富说:“我是宋江。”长贵说:“我是吴用。”久荣说:“我是花荣。”小兰儿不作声,还撅着嘴,一副老大不愿的样子。
  大家报完了名号,一切准备好了,二虎子报了个一二三,两只船上的人都喝着号子,急急向前划行。起初,两船都还并头而行,可过不了多久,我们那只船便落了后。我和姐姐使劲的划,仍然赶不上去,急得二竿子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干叫唤。
  两只船渐渐拉开了距离,永富时不时回过头来瞅我们,眼中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继续下去,我和姐姐都划出了汗,可前面的红船已越来越远,怎么也赶不上了。
  到了最后,当我们的船到了终点之时,永富早已站在船头,挥动着布条儿,象一个得胜的将军,大声叫道:“怎么样,林冲?怎么样,武松?还是宋江厉害吧!”长贵接口说:“还是吴用厉害吧?”久荣也说:“还是花荣厉害吧?”
  二虎子别别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带头跪在了船头。二竿子气得咬牙,冲红船上三个小子直瞪眼,但也没办法,也跪了下来。我和姐姐看着,不由捂住嘴笑了起来,也跟着跪在了船头。二虎子大声道:“在下林冲,拜见四位大王。”我们也学着他的样子,朝红船的人作揖磕头。
  红船上三个小子直乐得手舞足蹈,可小兰儿好象做错了事似的,几分高兴之中又带着几分害怕。
  拜完王之后,二虎子对永富说:“小子,还敢比吗?”长贵抢上口说:“比什么?”二虎子眨眨眼,朝岸边一指说:“谁输了去岸上摘豆角和麦穗。”
  小兰儿嚷道:“我可不去!”久荣说:“胆小鬼,还不是他们输?”小兰儿嘟着嘴,不吱声了。
  两只船便又返回了原地,重新比过。奇怪的是,这一次我们的船在一二三的口号之后,一下子便划在了红船的前面,直气得永富大骂起来,三个小子奋起直追,却怎么赶也赶不上我们的乌船,渐渐的落下了一大截。
  到了终点,三个富家子象斗败了的公鸡,直冲二虎子瞪眼,不知他玩了什么诡计。二虎子笑了,说:“怎么样,宋江,认输了吧?快去做贼吧!”永富将胸一拍,说:“我老子是队长,我怕谁。去就去。”小兰儿死活不去,气得三个小子直跺脚,只好让她留在乌船上,三个人去了岸边。
  待红船走远了,二竿子对二虎子一竖大拇指,说:“原来你又把他们蒙了。”二虎子说:“怎么样,咱们又可以打一回牙祭了。”原来我才知道,第一次二虎子是故意输的,让三个小子上了一回大当——打了一个平手却成了输家。
  不一会儿,红船回来了。三个小子偷了一篓子豆角和半袋子麦穗。大家来到乌船上,支锅的支锅,打水的打水,淘豆角的淘豆角,理麦穗德里麦穗……没用多久,火便生起来了。豆角放在锅里煮,麦穗放在火里烧,很快便闻到了豆角的清香和麦穗的浓香。待到水沸腾过几次,大家已把麦穗搓着吃完了,七手八脚又开始剥豆角吃。吃完了,大家又忙着弄干尽了船,回到个自的船上,准备回家。临走时,永富对二虎子说:“小子,别得意,下次咱们再比试。”
  阳光暖暖,清风习习,船儿悠悠,水声点点,我们一路唱着歌儿回去。[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正文 手记3 清河笑声
  十多天以后,有一天早上,太阳还没有出来,妈妈已早早地做了饭——白面馒头和甜粥。吃过饭,我才知道,原来李副官要走了,要去我爸爸那儿。临走时,他拉着我和姐姐的手说:“好好听妈妈的话,用不了多久,司令官就会来接你们的。”
  李副官走了,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妈妈眼中含着泪,时不时的向他招手;我和姐姐也有些舍不得他走,然而,我们又希望他走,早日见到爸爸,给我们早一点报一个平安,早一点离开这个地方。
  转眼之间,就到了夏天。天气渐渐变暖,也变得长起来。蜻蜓还没有来,蜜蜂和蝴蝶早已飞得欢了。屋后的那棵老树,已变得青绿,引来了鸟儿的鸣叫和知了的鼓噪。
  乌船与红船的比赛,时不时的仍然进行着,一次比一次好玩,一次比一次长久,好象永远到不了头。
  我记得,那一天,是我们玩的最开心、最激烈、最痛快的一天。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太阳象一个大火球,刚刚冒出了地平线,空气便已经变得闷热起来;转眼之间太阳又象一个害羞的大姑娘,将无数的金针撒向大地,让谁也不敢面对她那红通通的面庞。那些农夫们,早早的就出去了,想赶在太阳的前面,多捡一点凉儿。
  还是那样的船,还是那样的河,还是那样的小朋友。我们按约定见了面。
  二虎子和二竿子光着上身,赤着脚,只穿了一条扎着布条儿的短裤儿;整个腰儿,好象一个坛沿。那三个富家子,都穿了褂儿,戴了麦帽,挺着个油光光、白亮亮、肥壮壮的大肚子,早已将脸晒了一个通红。
  永富看看天,冲二虎子笑笑,说:“小子,咱们今天大战一场,如何?”二虎子冷眼看了看三人,又看了看我们,鼻子朝永富一哼,说:“小子,谁不大战三百回合谁是孙子。”
  第一次,我们玩的是考状元。
  三个富家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件唱大戏穿的衣服和乌纱帽。这两样东西,虽然又脏又臭,却并不烂,还显着几分新色。
  二虎子将船定了下来,大家去了红船。一番剪刀石头布后,分出了先后顺序。最先做状元的是二竿子。
  二竿子嘻嘻一笑,戴上帽子,竟然一下子盖住了大半个脑袋,只剩下半拉子眼睛在动;那件戏服一上身,就看不到二竿子的人了,活象一只放了气的大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