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美]托马斯·哈里斯    更新:2021-11-25 13:24
  坐在莱克特博士身边的小孩子对婴儿那一套已经习以为常,继续吃着富舜公司的午餐。
  记忆之宫底层的石牢房的石盖飞了起来,地牢张大嘴喷出一股熏人的奇臭。
  莱克特博士的父母叫大炮和机关抢打死了。他们的庄园里那广衰的森林满目疮痍。
  只有少量的动物勉强存活了下来。
  那群成分复杂的送兵使用着远处的猎人住屋,弄得到什么就吨什么。有一回他们找到了一只可怜巴巴的鹿,疫骨磷均,身上还带着一枝箭。那鹿是设法在雪下找到了食物才活下来的。他们不愿扛着走,于是牵了回来。
  他们牵回来时,6岁的汉尼拔·莱克特从仓房的缝隙里看见了。那鹿拽着拴在脖子上的犁绳,使劲摆着头。那些人不愿开枪,只敲得它那纤细的脚站不住,再用斧头向喉咙砍去。生怕鹿血浪费,需要准备一只碗,因此他们用几种语言互相咒骂着。
  那瘦小的鹿没有多少肉。于是两天后,也许是三天后,穿着长大衣、臂里冒着热气和臭气的逃兵们便踩着雪从猎人住屋走了过来,打开仓房,从挤在干草上的孩子们里挑选。孩子们一个都没有冻死,他们只好选个活的。
  他们摸了摸汉尼拔·莱克特的大腿、上臂和胸口,没有选他,却选中了他的妹妹米沙,把她带走了。他们说是去玩,但是带去玩的人谁也没有回来。
  汉尼拔用他那结实的手臂紧紧抱住米沙,他们把仓房沉重的门狠狠关到他身上,砸断了他的上劈,痛碍他昏死过去。
  他们把米沙从鹿血斑斑的雪地上带走了。
  他使劲祈祷着能再见到米沙。那祈祷费尽了他6岁的心力,却淹没不了斧头的声音。
  他再看到米沙的祈祷并非完全没有应验。他确实看见了米沙的几颗乳齿,放在抓人者腥臭的板凳上的凹处。那板凳是那些人在他们的住处和仓房之间的雪地上使用的。仓房是他们用来关抓来的儿童的,1944年东线溃败之后他们就靠这些儿童维持了生命。
  自从他的祈祷只部分应验之后,汉尼拔·莱克特使再也不把神明放在心上。他只觉得自己那区区的捕食行为在上帝的伟业面前苍白无力。从反讽的意义看来,上帝的伟业确是旷世无匹,上帝的暴度也是罄竹难书的。
  在这架飞掠云霄的飞行器里,靠在椅背上的头轻微地起伏着,莱克特博士在对血淋淋的雪地上走着的米沙的最后一瞥和斧头的声音之间停住了。他就耽搁在那儿,他吃不消了。他那汗湿的脸在飞机的世界里爆出了一声短促的叫喊,尖细高亢,而且凄厉。
  前面的旅客回过头来,有人惊醒了,有人吼叫了。“小家伙,耶稣基督,你怎么回事?天呀!”
  莱克特博士睁开眼睛往前面看着,一只手落到他身上,是那小孩的手。
  “你做怪梦了,是吗?”孩子并不怕,也不在乎前排人的抱怨。
  “是的。”
  “我有时候也做怪梦。我不是笑你。”
  莱克特博士头靠紧在椅背上,吸了几口气,恢复了镇定,好像镇定从前额往脸上挂了下来似的。他对孩子低下头,好像透露秘密一样说:“你做得对,不吃这种猪食。以后也别吃。”
  航空公司不再提供信笺,完全镇定下来的莱克特博士从衣服的前胸口袋里取出了几张旅馆信笺,开始给史达琳写信。他先给她的脸画了幅速写。这张速写现在还在芝加哥大学的一份私人收藏中,学者要看可以借到。画里的史达琳像个小孩,头发因为眼泪而贴到了面颊上,就像米沙……
  我们可以透过自己呼出的雾气看见那飞机,在晴朗的夜空里是一个明亮的光点。我们可以看见它飞过北极星,飞过一去不复返的路,现在它正画出一道巨大的圆弧,向新世界的明天降落。
  第四十九章
  史达琳的小办公室里的报纸、文件和软盘堆得快要倒塌了。她申请增加空间,却得不到回答。够了。她破罐子破摔,征用了匡蒂科一间宽大的地下室。那房间原打算让国会拨款做行为科学处的专用暗室的。没有窗户,但是架子很多。原先是为做暗室建造的,所以这里有双重的遮光帘,却没有门。
  有不知名的邻居用斜体字为办公室印了个牌子,汉尼拔室,钉在她挂帘子的入口处。
  她怕失去这屋子,把牌子挂进了屋子里。
  她几乎立即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刑事审判图书馆里找到了一大批有用的个人资料。他们在那里保留了一个汉尼拔专室,有莱克特博士的医疗和心理咨询原始文件、审讯记录和指控他的民事案文件复本。史达琳第一次去时,保管人为找莱克特专室的钥匙让她等了45分钟,钥匙却没有找到。第二次去,她发现负责的人是个漠不关心的研究生,而且材料没有编目。
  史达琳年逾三十依然急躁。她在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得到杰克·克劳福德处长的支持,弄到一份法庭命令把大学那批收藏品一股脑弄到了她匡蒂科的地下室里,是几个联邦警官用一辆货车给她运来的。
  正如她所担心的,法庭的那道命令造成了轩然大波,终于引来了克伦德勒……
  史达琳用了长长的两个礼拜把她的临时莱克特中心的大部分图书馆资料整理出了个眉目。星期五下午很晚,她洗净了脸上和手上的书尘和脏污,关掉了灯,在屋角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望着一架架的书和文件出神。她大概打了一会儿磕睡……
  一种气味惊醒了她,使她意识到自己不是独自一人。那是鞋油味儿。
  房间半明半暗,副督察长助理保罗·克伦德勒在书架边慢慢移动着,看着书本和图画。他没有敲门,没有门可敲,而克伦德勒又素性不爱敲门,特别是敲部下的门。他到匡蒂科这个地下室来就已经是瞧得起她了。
  房间的一面墙上是莱克特在意大利的资料,挂着一张大照片,是里纳尔多·帕齐脏腑外流从韦基奥宫窗户上吊下来的镜头。对面的墙上是莱克特在美国的罪行,一张警局的大照片占了主要位置,是莱克特多年前杀死的一个弓箭狩猎者,尸体挂在一个招贴画牌上,身上按照中世纪的《受伤的人》的插图戳满了伤口。书架上是大量的案件文件和受害人家属递呈的控诉莱克特非法杀死人的民事诉讼状纸。
  莱克特博士私人的医疗书籍都按照他心理咨询办公室的原样排列,是史达琳用放大镜检查了警方拍摄的莱克特办公室的照片后排列的。
  墙壁上有一个灯箱,里面是莱克特博士颅骨和颈骨的x光片。在这暗淡的房里,光线大部分就来自这儿。另外的光来自屋角一张桌子上的电脑工作站。屏幕的主题是“危险生物”。电脑不时地呜呜两声。
  电脑边堆着史达琳获得的资料,历尽千辛万苦搜集到的纸片、收据和分门别类的账单。这些东西透露了莱克特博士在意大利和在美国被送进疯人院前的私人生活,可以暂时当做他喜爱使用的物品的清单看。
  史达琳用—r张扫描仪平台当桌子,把莱克特博士在巴尔的摩家里残存的东西摆到了一起——瓷器、银器、晶质玻璃器皿,雪白的台布和一个烛台——4平方英尺的高雅趣味对比着挂在屋里的千奇百怪。
  克伦德勒拿起大酒杯,用指甲弹了一下。
  克伦德勒从没有接触过一个罪犯的身体,从没有跟罪犯在地上扭打过。他把莱克特博士看做是传媒渲染出的魔鬼,也看做一个机会。他可以看见莱克特博士死去之后自己的照片在联邦调查局博物馆的展览里与这些东西一起展出。他可以看见这事在竞选里的巨大价值。克伦德勒把他的鼻子靠近了博士那巨大颅骨x光侧面片。史达琳对他说话了,惊得他一跳,把鼻子上的油腻弄到了x光片上。
  “需要我帮忙吗,克伦德勒先生?”
  “你怎么会坐在黑暗里?”
  “我在思考,克伦德勒先生。”
  “国会山的人想知道我们在莱克特案件上干了些什么。”
  “我们干的事就在这儿。”
  “简单地报告一下吧,让我跟上步伐。”
  “你最好是找克劳福德先生去——”
  “克劳福德到哪儿去了?”
  “克劳福德先生上法庭去了。”
  “我觉得他会输的,你有这种感觉吗?”
  “没有,先生,我没有。”
  “你在这儿做什么?你把这些东西从大学的图书馆弄走之后,我们得到了他们的一份投诉。这事原本可以办得周到一点的。”
  “我们把能够到手的莱克特博士的材料都集中到了这里。实物、文件都拿来了。武器存在火器器械室,不过我们有复制品。他留下的个人文件全在我们手里。”
  “目的何在?你们是想抓罪犯还是想出书?”克伦德勒停了一下,把这句押韵的警句①纳入他的词语库。“假定一个负责司法过失的共和党高层人物来问我,你,史达琳特工,为了抓汉尼拔·莱克特在干些什么,我怎么回答?”
  ①原文押韵。
  史达琳开了灯。她能够看出,克伦德勒的外衣仍然是高价品,而衬衣和领带却是便宜货,袖子外露出多毛的腕骨。
  史达琳望穿了墙壁,望过了墙壁,望到了永远,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她让自己把克伦德勒看做是警校的一堂课。
  “我们知道莱克特博士的身份证做工精巧,”她开始了,“他至少还得有一个有效的备用身份证,也许更多。他在这方面十分小心,是不会粗心大意犯错误的。”
  “说问题吧。”
  “他是个趣味高雅的人,有的趣味还很特别,对食品,对酒,对音乐的趣味。这些东西他要是到了这里是会买的。他一定会要这些东西,他不会亏待自己。
  “克劳福德先生和我检查了他第一次被捕前在巴尔的摩生活时留下的这些收据和文件,还检查了意大利警方所能提供的收据,还有债权人在他被捕之后的上诉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