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高满堂&孙建业    更新:2021-11-25 13:23
  贺老四要是真的死了,你再跳进去,那不是跟贺老四一样的下场吗?”
  朱开山轻声道:“贺老四要是真的死了,那也肯定是为我死的!”文他娘一愣说:“贺老四怎么会为你死呢?”朱开山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走,我得上老金沟去!”文他娘说:“你去干啥呀?”朱开山说:“我要去问个明白!要是贺老四真的死了,我要替他报仇!”文他娘说:“你这是干什么呀!”
  朱开山说:“他是我兄弟!义和团的时候,他用身子替我挡过洋鬼子的子弹,我刚到关东没处落脚,是他在老金沟收留了我,教我淘金,教我看金脉,他之所以死,就是把金脉吞到了肚子里,为我留着。我不为这样的人报仇,我还有什么人味吗?”文他娘说:“你这血性,多少年也不改呀!”朱开山大吼一声说:“改了就不是我朱开山了!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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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开山在炕上忙活着捆绑行李,传武、传杰有些忙乱地帮着忙。文他娘坐在炕沿,眼里含泪说:“他爹,你真的要走?”朱开山说:“你这个人,咋就婆婆妈妈的了?当年闹义和团的时候你不是这样啊!”文他娘说:“俺就觉得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还没过够你又要走,心里不舍。”传武说:“爹,你也领俺去呗?让俺也见识见识。”朱开山说:“算了吧,那也不是好玩的地方。你记住了,凡是能发财的地方一定缺不了风险,我这也是赌一把。”
  行李收拾利落,朱开山拎着出了屋门,打量着院内,对文他娘说:“这家业虽说不大,挣来也不容易,你给我看紧了。传文要是找到了家,你务必叫传杰打封信给我。”文他娘轻声答应着。朱开山说:“马要按时喂,地要按时种,别误了节气,这儿的节气比咱那儿晚多了。传武和传杰嘛,我和夏掌柜的打过招呼,到他那儿学生意吧。你俩过来!”朱开山拖过来哥儿俩说:“我再嘱咐你们两句,夏掌柜的要是收了你们,要勤奋,早起早睡。咱不管咋说也是外来户,要是和屯子里的人有了疙瘩,要一忍再忍。记住了吗?”哥儿俩点头说:“爹,记住了,你就放心。”传杰说:“爹,俺娘你就放心,俺俩会照看好她老人家的。”朱开山笑了,摩挲着传杰的头说:“三儿就是会说话,还不知道谁照看谁呢。”
  文他娘小声地说:“他爹……”“走了!”朱开山抬头望她一眼,却像没听见,转身蹽开大步朝前走去。一家人目送着他远去。他的身影渐渐地变成了苍茫大地中的小黑点……[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冬日初春的北国,白山黑水线条粗犷,天高地阔。马铃儿丁当响,在丘陵起伏的原野路上,三辆拉金夫的马车逶迤前行。有两辆马车从后面驶来。车上的人有开酒馆、烟馆的,缝穷的,还有妓女,都是些依附淘金人流徙四处的苦命人、挣命人。一个健壮女人挑逗着金夫们说:“你们是淘金的吧?媳妇放你们走吗?”牛得金说:“成天搂着娘们儿有啥意思?”健壮女人说:“意思大了,看样你是没搂过,滋味美呢。”金把头说:“拉倒吧,哪回不是忙活一腚沟子汗?哪回不后悔?”
  又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对朱开山嚷道:“老哥,冷不?前边有个屯子,给你热热被窝儿?”朱开山笑骂:“算了吧,让你一贴身准能沾去一层皮,不敢。”女人笑道:“看样你是老轱辘棒子,没尝过女人滋味儿,童子鸡吧?咱身上溜滑着呢,不沾人。”朱开山哈哈大笑说:“透过羊皮袄都看见里边裹的是些啥,一只老家雀儿!”
  闯关东 第一部(27)
  第四章
  1北风呼啸着穿过山林,传来压抑的呜呜声,寒气袭人。林间雪路上,朱开山他们坐的三辆马车艰难行进。金夫个个裹紧羊皮袄御寒。一辆马车停下了。金把头过来问:“咋了?”赶爬犁人说:“又硬了一个。”金把头说:“谁?”赶爬犁人说:“元宝镇来的牛得金。”
  金把头冷漠地说:“扔了!”朱开山扒开牛得金的衣服,贴耳听了一会儿说:“把头,不能,还有心跳啊!”金把头厉声道:“怎么?带到老金沟?别想!”几个金夫抬着牛得金要扔进山沟。朱开山怒吼道:“谁敢动!我带着他。”说着把牛得金抱上车。牛得金在朱开山的怀里醒来,流着泪说:“开山大哥,你救了我一条命。”朱开山小声地说:“嘱咐你多少回了,别提我的大号!”
  车夫中一个叫老烟儿的唱道:
  天南地北淘金人儿,
  都是咱们山东人儿,
  前天还在渤海湾,
  昨天过了山海关儿,
  今天有缘见老乡,
  来来来,接个火,(奇书网 www.Qisuu.Com)
  咱俩今天抽袋烟,
  慢言细语唠唠天儿……
  老北风魔鬼似的嚎叫着,十分瘆人。马车前行愈发艰难。金把头呼喊着说:“都用绳子把领口扎紧了,别灌进风!”金夫们扎紧领口。头辆车上的四个年轻人冻得缩成一团,一动不动。金把头见此,拿鞭子抽打着他们,骂道:“懒死啦?不要命啦?快下来跳跳!别上爬犁了,想要命跟着跑!”那几个年轻人不得已,跳下来跟着马车跑着。
  天色渐暗,又过一会儿,已是月黑风高。远望远方有一盏灯火在闪耀。牛得金指着灯火说:“看,那是不是野兽的眼睛?”金把头说:“胡说!有独眼的野兽吗?还是红的。”马车驶近大伙才看清楚,是一个老者举着灯笼。老人的胡子眉毛都已结了霜。老者说:“伙计,是到老金沟淘金的吧?”金把头说:“是啊,老爷子。”老者说:“跟我来吧,我是前边客栈的。前儿来晚了一步,有一伙淘金的全掉到前边老沟里去了,就在我身后,一个没活下来。”大伙惊呼说:“好险呀!”金把头说:“老爷子,谢谢啦!”
  经过艰苦的跋涉,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客栈,欢呼雀跃地冲进里屋,跳上烧得滚烫的大炕。客栈伙计送来高粱米豆饭。金夫们个个吃得兴高采烈。一个女人走进屋子,扭着粗壮的腰身屁股,笑眯眯地向金夫们抛媚眼儿说:“爷们儿,闲着干啥?辨不辨?”牛得金问朱开山说:“啥叫辨不辨?”朱开山小声地说:“就是嫖不嫖。”一个金夫问道:“怎么个价儿?”一个女人扭着屁股说:“看着赏呗。”金把头说:“去去去,他们还没挣到钱呢。”女人说:“那怕啥?先赊账呗。”金把头问:“有辨的吗?”金夫们笑着摇头说:“算了吧。”
  这当一个中年金夫红着脸站起来说:“我去趟茅房,大姐领我去?”女人一笑说:“跟我来。”大伙都暧昧地笑了。牛得金说:“把头,咱们啥时候能到老金沟呀?”金把头说:“快了,过了前边大草甸子就到了。”
  一宿无话,天明后,一行人出发前往林区边缘的大草甸子。来到草甸子跟前,金把头把大伙都赶下马车,说:“前边就是甸子了,道危险,马车绕道走吧,大伙手扯着手。”
  牛得金说:“净胡扯,这么硬的地咋会陷下去?我就不信。”说着自个儿往前迈步一路走去。金把头冷笑道:“你小子,没尝着辣汤儿,有你叫娘的时候。”其余的人都手扯着手探索着前进。不一会儿,走在前边的牛得金果然陷进大酱缸,惊呼救命。
  金把头过来问道:“你不是不信吗?这会儿信了?”牛得金哭喊道:“救命啊,我不想死,还想活着,家里还有老娘,还有老婆孩子等着我挣钱养家呢!”
  大伙从车上拿来绳子、水桶、撬棍、铁锨、铲子奔来,一顿忙活,可无论怎么使劲也拉不上来他。牛得金越陷越深,不断地呼救。金把头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牛耳尖刀,刷地扔给牛得金,喊道:“豁开你的裤腰带!”牛得金照办了。
  闯关东 第一部(28)
  金把头呼喊了一声说:“使劲拉!”大伙一使劲,牛得金光着屁股被拉了上来。金把头说:“还敢不听我的不?”牛得金捂着下身说:“再也不敢了!”老烟儿笑道:“还捂什么?这儿没娘们儿。”
  过了草甸子,众人又乘上马车,赶了阵子路,终于到了老金沟。金夫们跟着金把头纷纷走进老金沟金管所屋里。屋里头已是人满为患,各地来的淘金者挤成疙瘩。一个关东本地的大汉叫大金粒的与朱开山撞了一下,被撞了个趔趄。大金粒横眉竖眼说:“你瞎呀?”朱开山一笑说:“是你撞了我,要说瞎是你瞎。”大金粒怒目说:“嗬!还挺愣!妈拉个巴子,找打!”朱开山说:“爷们儿,小小的年纪嘴太臊了吧?”大金粒说:“嘴臊咋了?我手还痒痒呢。”一个冲天炮打向朱开山的胸脯。朱开山没有躲,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微微冷笑。大金粒还要打。牛得金几个过来拉开大金粒劝道:“算了,以后都是伙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老哥是外来的,不懂这儿的规矩。”
  工头金大拿喊道:“别胡闹,都到金柜上填册报名去!”金柜里头金务所官府大人喊道:“一个个来,报一下名号,你,叫啥名?籍贯?”
  那大人每问一个名都要追问一句说:“认识贺老四不?前两年在这里干过没有?”轮到朱开山。大人说:“你呢?”朱开山犹豫了一下说:“我叫朱老三,是元宝镇人。”大人说:“祖籍?”朱开山一愣说:“你问祖籍?就是元宝镇呀。”大人说:“你不是个生脸!”朱开山一笑说:“这怎么说呢?”大人说:“闻着你身上有股味!”朱开山说:“什么味啊?”大人说:“金末子味!”朱开山说:“你抬举我了,我可没淘过金!”大人说:“我不信!”说着,把朱开山两只大手扯过来,仔细地端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