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作者:南飞雁    更新:2021-11-25 13:21
  请婶子成全!”
  苏文娟跪倒在他一侧,凄然笑道:“豫川的确有这个想法,希望婶子成全他吧!”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在座的人难以自持。关荷紧紧拉着卢王氏的衣角,陈司画不停打着冷战,卢玉婉木雕泥塑似的呆坐不动。卢豫海大声道:“大哥大嫂从不与人交往,是谁告诉他们的?是你?还是你?”他的目光凶狠,扫视着关荷和陈司画。关荷惊恐地连连摇头,陈司画牙关一咬,道:“是,是我那次到祠堂去,无意中……”
  59戊戌二字缺一笔(6)
  “啪”的一声,陈司画苍白的脸上挨了一记耳光!她顿时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卢豫海。这件事的确是她思前想后决定的。她太了解卢豫海了,也清楚事态一旦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卢豫海宁可自己出去顶罪也不会让旁人受过。她有意带着卢广生和卢广绫去了趟祠堂,巧妙地把卢豫江卷入维新党的事情告诉了苏文娟。以她的判断,卢豫川定然会挺身而出,替卢豫海顶这个罪,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果然不假。但卢豫海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成亲这么多年,卢豫海连句重话都没有,更别提打她了。何况她这么做,全是出自对他的一片挚爱,就算自己不该逼卢豫川出头顶罪,他也该明白这是她的真情所致啊……
  卢王氏颤声道:“老二!你疯了不成!”
  卢豫川再三叩头道:“婶子,这都是豫川的过错!请婶子让二弟不要生气了,这是我情愿的……”
  卢豫海也被刚才这个耳光弄得恍惚不已,他颤抖地看着手,难道自己真的打了司画?这怎么可能……可她脸上的指痕,她浑身颤抖的模样,她绝望的眼神,又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卢豫海颓然坐下,思索了良久才道:“大哥不用再说了,我还是大东家,卢家人都得听我的!”
  卢王氏摸着陈司画的脸,啜泣道:“司画丫头,疼不疼?”陈司画凄楚地苦笑道:“不疼……”卢玉婉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出声来,扑在了关荷的怀里。关荷怔怔地看着卢豫海,轻手抚摸着玉婉的头发。
  卢豫川扶着苏文娟站了起来,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婶子,兄弟,妹妹,你们都别说了。前年的秋天,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就是在那个房子里,我端着火枪,口口声声逼着婶子要秘法……这两年来,我一直都认为我是个畜生,我不是个人……要说死,太简单了。从刑部大牢里回来,被马千山的人游街之后,我就想死,是因为文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没死成;第二次,我在梁少宁的钧兴堂入了暗股,私自泄漏了卢家宋钧秘法,叔叔发现之后宽恕了我,我也想死,但是我还想着为爹娘报仇,又没死成;第三次,我买通土匪要老二的命,我对我的兄弟豫江下手,我端着火枪威胁婶子,我甚至下毒药要毒死我的亲叔叔!事情败露了,叔叔又一次宽恕了我,我为什么还苟且偷生,为什么还不死呢?这两年我研读佛经,终于明白了,我是卢家子孙,我不该只图自己解脱,而要为卢家做点事情……豫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曾经想杀你,你也宽恕了我。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命,我还能给卢家什么呢?我是个男人,你是想让我在千夫所指的骂名里死去,还是想让人家在我死后,能说一句‘卢豫川还有点人味儿’呢?大哥欠你的太多了,这件事又要你为难,大哥对不住你!”卢豫川轻轻拿过裁纸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道:“豫海,你答应我吧!如果你今天不答应,我就死在这里了。”
  卢豫川的声音很轻,但他的态度是如此的决绝,如此的不容置疑。苏文娟痴痴地看着他,不知是心痛还是欣慰,还是莫名的哀怨。卢豫海痛不欲生道:“大哥,你要逼死我吗?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你们都好好在家待着,我明天就去开封府,我就不信董家能使银子,咱们的银子就使不出去!”
  60豫省有官皆墨吏(1)
  卢豫海赶到开封府的时候,曹利成已经跟连逢春彻底翻了脸。朝廷让各地督抚搜捕维新党的诏令一个接着一个,裕长倒也真奉旨行事抓了不少人,一律锁拿进京,唯独撇下了神垕镇卢家的卢豫江。连逢春当然知道卢家与曹家的渊源,也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当着曹利成的面一再提议到神垕抓人。裕长有心包庇卢家,便一味地推托敷衍。这天三人商议政事,连逢春刚说了几句别的,又把卢豫江的事儿提出来了。裕长闻言连连摇头苦笑。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的曹利成早气得按捺不住,冷冷道:“老连,你如此苦苦相逼,究竟所为何故?要是眼馋我这个正三品的顶戴,我送给你就是!”
  连逢春微笑道:“这就奇了!我官阶比你还高,我眼馋你什么?逢春只是提醒抚台大人不要放过奸党,怎么就是逼迫老弟了?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吗?”
  裕长笑着打圆场道:“都是自己人,哪儿来的逼不逼?老连,听我一句劝,咱河南抓的维新党也不少了,足够交差。卢家的老三卢豫江已经不在大清国了,你去哪儿抓?这样吧,如果卢豫江的确有维新党的嫌疑,跑了他一个,卢家不是还有一大家子人吗?听说卢家很有钱,就让他交点赎罪银子拉倒了。”
  这是裕长和曹利成私下里斟酌再三,才想出来的万全之策。自太平天国洪杨谋反以来,军费、赔款与日俱增,交赎罪银子是大清国库的一项重要收入。只要不是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过,都可以拿银子来赎罪,商贾之家如此破财消灾的事情更是举不胜举。不料连逢春摇头道:“抚台大人,交银子赎罪是有先例,可这是乱党谋逆的罪过,怕是银子也不好使吧?”裕长一愣,只得道:“老连,你的意思是……”连逢春阴冷地一笑,道:“卢豫江望风而逃,算是他命大。而卢家窝藏奸党在先,放走要犯在后,这是什么罪过?抚台大人一意保全,可谓宅心仁厚,慈悲为怀。但抚台大人难道就不怕朝廷一旦追究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啊!抚台大人或许不怕,我连逢春可是胆战心惊!想当年太后老佛爷修颐和园正赶上中日开战,翁同龢老中堂奏请调拨修园子的经费挪作军用,老佛爷怎么说?‘今天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要他一辈子不高兴’!结果呢,变法一开始,老佛爷就让翁同龢开缺回籍,永不叙用!前车之鉴哪!”
  裕长摆摆手道:“扯不到朝廷和老佛爷那儿!此事除了咱哥仨,还有谁知道?你不说,我不说,老曹也不说,朝廷怎么知道呢?”
  连逢春看了看曹利成,怪笑道:“卢豫江是维新党,知道的人怕不止咱们仨吧?”
  裕长见他阴阳怪气的,竟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气得哼了一声,端起茶碗掩饰,却发现茶碗里空空荡荡的,他反手将碗摔在地上,话里有话地骂道:“没人长眼吗?老子还没被革职呢!”几个小厮慌忙上来续水,收拾残片。裕长兀自气不过,上去就是一耳光打在小厮脸上,怒道:“你急个球!等老子被人整倒了,你再着急去吧!”
  连逢春没想到裕长对自己的话如此敏感,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曹利成趁机冷笑道:“连大人,你口口声声说卢豫江是维新党,可有证据?”
  “卢豫江当众宣扬维新变法,亲耳听到的不下百人!”
  “那连大人手上可有出头作证的人?”
  “这个——自然是有,怎么,曹大人不信吗?”
  曹利成狞笑道:“既然连大人非要给卢家安这么个罪名,也罢!利成身为臬台,掌管豫省刑名事宜,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我即刻就去神垕,开出悬赏告示,凡是肯出首控告卢豫江宣扬变法者皆有重赏!可若是劳而无功,连一个肯出首的人都没有,连大人又该如何解释?”
  裕长闻言,立刻接过话道:“老曹,我准你去!带着老子的卫队去,有敢诬告的,抓一个杀一个!”
  连逢春深深吸了口气。这个局面是他始料未及的。詹千秋对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有人可以作证,但神垕是卢家经营了几代人的地方,刑名问罪的事又是曹利成一手操办,难保其中不生变数。而这个活宝巡抚居然一屁股坐在了曹利成那边,看来董克良千算百算,居然忘了给裕长送银子!想到这里,连逢春只好道:“曹大人肯亲自去办此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曹家与卢家有婚约在前,曹大人理应回避,着他人前往处置为好。”
  “已经没有婚约了!”曹利成“咯咯”一笑,道,“这是卢家和曹家毁婚的文书,连大人若是信不过,拿去看看吧。”说着掏出一张纸来,“啪”地砸在桌子上,一语不发,冷冷地看着连逢春。
  裕长拿话敲打着连逢春道:“巡抚衙门,两司(注:两司,指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衙门,都是一个槽里吃饭的哥们儿,弄这出戏干吗?老连,事情别做这么绝!今后就不共事了吗?老曹肯大义灭亲,这是佳话啊,我还打算上报给军机处请旨嘉奖呢!”
  连逢春知道此事若是就这么交给曹利成,肯定是折腾个一年半载也没有结果,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纵虎归山绝不是好事。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抚台大人,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想陪老曹一块儿去神垕,请大人恩准!”
  “这就不必了。老曹走了,我身边就剩下你,省里这么多事,你要我一个人干吗?”裕长也觉得他今天太过分了,越想越生气,便索性道,“你们都走去球!我知道你有专折上奏之权,好吧,你就写封密折告诉皇上,告老曹包庇奸党,告我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