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纪臻    更新:2021-11-25 13:17
  朱仁堂为什么突然变成和尚?他赶到雪窦寺来干什么?这里要作一个交代:敢死队化装救火会袭击寓所扑空后,连晚返回航校,一班人当晚再做计议。大家认为二次营救虽然失力,但总算获知少帅被囚的新地点了,一致主张锲而不舍干下去,一定要把少帅救出来。
  忽然从西安回来的朱仁堂同张三贵不谋而合,经过一个通宵的商量,制定了新的营救计划,敢死队择日驾车,长途奔袭雪窦寺救出少帅。考虑到此举影响重大,为稳妥起见,营救成功后不宜立刻让少帅北上,而应当先找个隐蔽处所暂时藏匿,待搜捕风声小后,再潜往北地。
  计划定下后,朱仁堂提出:两次营救行动失利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由于过份急燥而带来的轻率,为了避免重犯这个毛病,应当派人先潜往雪窦寺探查,要当面见到少帅后才考虑具体行动方案。另外,营救少帅并且让其暂时隐匿是一桩大事,必须征得少帅本人同意。这个意见引起大家的重视,决定推派代表先去雪窦寺寻找张学良。敢死队中,算来算去只有少帅参谋朱仁堂为少帅所熟识和信任,此事非他莫属,于是,张三贵去镇海鳌山宝陀寺走了一趟,以五百元钱买得一应僧人证明、用具。朱仁堂扮作云游僧前来雪窦寺探查,和他结伴同来的是扮作玉石商人的张三贵。今天上午约定张三贵在溪口镇旅馆里,自己先上山来看看。
  雪窦山规模不大,全寺建筑共有山门、前殿、后殿及东西偏殿。朱仁堂踱进前殿,转目四顾。殿内有佛像一组。如来大佛高踞于莲台之上,两侧为阿难迦叶二弟子和胁侍菩萨,共五尊,造型精巧,面形丰满,线条柔丽,极富唐代风采。
  朱仁堂看了一会,移步出门,转往后殿,浏览一遍。接着,他又到东西两殿去看,不一会就转遍全寺,却未见张学良,甚至连一个宪兵都未见一个。他心中暗思:“这是怎么的?莫非又扑空了?怎么这样倒霉呀!他在东偏殿前站了一会,重新往后殿那里走去。走到后殿侧面,忽然听见围墙外面传来一声大喝:
  “***!两小时一岗,毛队长(毛人凤)安排好了的,你怎么这会儿才来换老子?”
  “老兄,轻一点,别嚷嚷嘛!我有点事,下山去镇子里了。对不起,对不起,老兄息怒!嘻嘻!拿包烟去抽抽吧。”
  朱仁堂听着心里一动:有了,少帅准被囚在隔壁!他往围墙那里一看,那里有一扇门,紧闭,只要打开,就通雪窦寺了。哈,这就对了,隔壁准也是雪窦寺的庙子,所以吴集光说少帅移往奉化雪窦寺了。嘿嘿,总算没白来一趟!
  可是,问题也随之出现了:侧门紧闭着,他如何进得去?少帅参谋站在那里盯着门苦苦思索,久思无策,不禁烦燥起来:“***,这事该如何解决?正想着,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朱仁堂回身一看,一个青年和尚正朝他这边走来。他想起自己的和尚身份,连忙举手合掌,口诵:“阿弥陀佛”欠身深施一礼。
  胖和尚忙不迭合礼:“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了然,为镇海鳌柱山宝陀寺僧人,外出云游,途经贵刹,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特来朝拜我佛,阿弥陀佛!”
  这自称“照空和尚”的正是特别卫队训导员甄海林。来溪口后,他根据戴笠的旨意,为及时发现可能出现的反常迹象,临时剃度,混在雪窦寺僧人中,那雪窦寺长老已得好处,又慑于复兴社,自是无话,只要不亵渎菩萨,不毁寺宇就行了。
  “照空和尚”虽然会诵经文,但决不扎在真和尚堆里打坐念经,受腰酸背痛之苦。他每天只在寺宇内外东转西晃,一双眼睛四下里滴溜溜乱瞧,暗窥动静。
  这天是农历十五,正是朝拜菩萨的日子,来雪窦寺的人多而杂,他更要加倍留意了。这会儿转来后殿,无意间看见朱仁堂,因为对方是和尚打扮,所以也没特别注意,只想扯上几句就走开。他听说对方来自镇海宝陀寺,随口道:
  “宝陀寺在浙东地区也颇有名气,听说贵寺方丈是位佛学家,曾在常州天宁寺佛学院执教多年。”
  朱仁堂吃不准对方是故意考考自己呢还是随口说说,想了想从身上解下衣钵包,拿出戒牍给对方看:“本寺原住持嘉升法师已于去年仲秋圆寂,现任住持是贯武法师,这上盖的就是他的名章。”
  甄海林接过戒牍看了看,递还过来,合掌叹道:“阿弥陀佛!真是‘人生在世,短暂如梦’!想当初吾师携贫僧去天宁寺佛学院谒拜时,嘉升法师正当中年,身健体壮,道高德崇,一表风采,不意岁月方过十余年,竟已圆寂,呜乎哀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甄海林说的是实话,他十三年前确实在常州天宁寺见过嘉升法师。
  朱仁堂脸上倦起一片悲哀的神情,垂首合掌道:“阿弥陀佛,愿我佛保佑嘉升法师!”
  朱仁堂不知道甄海林的真实身份,只把这话当作佛理考试,暗思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我这个假和尚可要露馅了,于是道声:“阿弥陀佛”,转身往山门那里走去。背后,甄海林倒没有起疑心,看见有一群香客走进后殿,赶快跟上去。
  朱仁堂出了山门,转到隔壁一看,那里围墙高耸,大门紧闭。从围墙和雪窦寺紧紧相连及有侧门通往寺宇这两点看来,他估计这里原先大概是僧房,即和尚的起居之处,现在腾出来让给张学良和特别卫队居住。
  他观察了一会,转身往寺前空场上走去,在一个小吃摊前坐下,要了碗素油面,慢慢地吃着,边吃边想:“情况弄清了,可是用什么法子才能当面见到少帅并能说上话呢?是不是可以这样:我以“挂单”名义去雪窦寺住下。少帅是软禁,想起总可以在庙内外走走的,等那时乘机上前去说话?嗯这个主意倒可以试试。
  他吃了几下面条,转念一想又摇头了:不行‘挂单’和尚要和寺里和尚同吃同住,庙里早晚用餐前都要诵经的,我只在宝陀寺待了三天,只会念“南无阿弥陀佛”,又不会打坐,一扎进去诵经准露馅,和尚一嚷起来,宪兵马上会过来,那时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碗面条下肚,主意还没想出来,朱仁堂又要了一碗油豆腐粉丝汤,慢慢地喝着,头脑又想开了:或者干脆就在这空场上转悠,少帅的禀性我知道,闲着没事喜欢信步走走,他没来过雪窦寺,也许听见外面沸沸扬扬怪热闹的,会出来看看,这不就有机会了?嗯,这个主意可以一试,看是不是候得着。
  朱仁堂喝完油豆腐粉丝汤,往对面一排卖当地土产的地摊走去,刚走得几步,忽然被身后两个人的对话所吸引。那是两个山民模样的青年,刚从庙里求了签出来,一个求着支上签,上写“吉祥如意”四字,这个好理解;另一个求得支中签,上书“投其所好”,百思不解,请和尚解释,曰:“天机不可泄露,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两个人边走边讨论,因为意见不一,不时爆出一二声高嗓。朱仁堂听了一会,弄清了意思,心里悠地一动,“‘投其所好’!我何不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喝,这支签等于是给我求的嘛”他往四下里看看,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挤出人群,拨步往山下走。
  当天午后,张三贵身穿一套青布棉袄,腰系绿色布带,头戴无檐呢帽,足蹬羊皮短靴,背脊上系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牛皮背囊,从溪口镇来到雪窦寺前。他在小摊遍布的广场上转了转,没找到设摊的位置,便来到雪窦寺侧面僧房门前,把背襄里大大小小的玉石一块块拿出来,分门别类一一排列。阳光照在红、黄、蓝、绿、黑、白各色玉石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奇光异彩,熠熠生辉,明媚夺目,须臾间便招引来不少人。
  张三贵扯开嗓门吆喝道:“唉――卖宝石!云南裴翠、东北玛瑙、和田宝玉、东北蛇纹石、南阳独山玉、台湾珊瑚、浙川虎嗜石,郧县松石,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莫错过了机会!”
  叫了几遍,主顾还没来,背后石阶上的大门倒“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穿宪兵制服的大汉来,叫声“借光”,分开人群来到圈内,先看地下的玉石,再把张三贵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停留在他脸上,就这么定定地望着。
  张三贵朝对方拱拱手:“这位老总,有何见教?”
  “听着,这里不许投摊,马上转移!”
  “唉,这不是出怪事了。这雪窦寺初一月半进香日,哪天不是随意设的,只要不挡着道。那边御书亭里都可以摆摊子的!”
  “那你摆亭子里去嘛!”
  “嘻嘻,老总,这您又不懂了,做生意人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眼玲珑剔透,手脚灵活利索,要会观风云气色,而御书亭那里已有人摆下炊具桌凳,专卖牛羊血汤,腥味熏鼻,我这个摊子怎么能摆到那里去呢?”
  宪兵冷笑:“嘿嘿……”
  张三贵掏出香烟:“请抽一支!”
  宪兵不接,也斜着眼凶声恶气道:“老子把话说过了,你若不趁早挪开,嘿嘿,对不起,我把这些玩意儿统统踩碎。”
  张三贵看看对方的皮鞋,喜孜孜,笑吟吟,拱手作揖:“多谢老总成全!”他拿了一块鸡蛋大小的扁平状墨绿色、微透明的东北黑碧玉放在石阶上:“老总可以用足气力踩着试试。”
  宪兵果真上前,抬足猛踩,一脚下去少说也有二百斤力道,皮鞋底又钉着掌钉,但那块玉石不碎不裂,只在那里微微晃动。他以为用力太轻,又狠狠踩了两下,仍徒劳无获。
  张三贵把玉石托在手里,转着扇面形圈子:“列位三老四少看清了,这老总大力沉,连踩三脚,脚脚着实,这块玉石依旧如故,足见是真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