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3)
作者:九月树    更新:2021-11-25 13:15
  直到下午四点多,沙岩才苏醒过来。许医生要下班回家,在他的苦苦劝说和梅兰的建议下,阿依古丽总算同意去许医生家休息一会,跟着许医生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梅兰和沙岩两个人。梅兰认真的打量着沙岩,心底一阵紧缩。
  沙岩瘦多了!他眼眶塌陷,两腮灰白,厚厚的双唇表皮打皱,很干燥。梅兰细心地用棉签醮着清水为他润泽着。
  沙岩是小玫请假走后第二天上午病倒的。精确地讲,是那天上午发现并确诊出他的病情的。头天晚上,就在沙岩踢翻了小玫房中一个地上的面盆时,学校的领导者们通过文教局业教办,也作出了一个决定,他们以影响正常教学,调整教师为由,撤销了沙岩等在 “县业余文化补习班”上课的原班人马,全部另换了一批。当然,沙岩他们没有再提出过什么异议,按领导们的说法,这一次他们表现还不错,乖乖地服从了。当晚,沙岩喝了很多很多闷酒,是去屈老师家喝的。第二天早上第一节课,沙岩一走上讲台,全班学生都吓得惊呼怪叫!女生们几乎全都蒙起眼睛来,谁都不敢朝讲台上多看一眼!沙岩莫名其妙地看着学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男生跟一女生要了一面小镜子,走上讲台来,把小镜子给了沙岩说:
  “老师,你病了。很重的病!”
  沙岩一照镜子,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手一松,镜子落在地上,立时碎了。沙岩当时神经质地一阵狂笑,令人毛骨悚然!一会儿过后,他终于扑倒在讲台上……同学们在一些老师的帮助下将他立即送进了县人民医院。
  急性黄胆性肝炎是传染性疾病,患者一般都有长短不一的潜伏期,初期感觉是肝部胀疼,食欲不佳,情绪烦躁,四肢无力,没有经验的人,大多只会认为是气痛或仅仅是疲劳过度,可能谁都很少会去考虑肝脏上的问题。
  当然,这并不是多么难治的病症。医生说,在如今这样的医疗条件下,只要药物跟上,静心疗养,都是可以治愈的。对病人而言,愈早发现愈好。如果发现太迟,或是不遵医嘱,乱吃食物,特别是吃刺激性很强的食物,如辣子,烈酒等,或大量吸烟,则将有转化成慢性肝炎的可能,转成慢性肝炎就比较麻烦了。有时候,如侍候不周,它还会导致肝硬化、肝腹水、甚至肝癌等。急性黄胆肝炎的病源有两种,一是饮食不卫生,吃了带有肝炎病菌的人用过的食物或饮料,受传染;二是生活无规律,情绪不稳定,经不了刺激,常常肝火攻心,心烦神乱,乃致于疲劳、忧郁过度等。
  沙岩的病,正是如此。医生说,其实他的病已经潜伏了半个多月了!那天他送走小玫,晚上他在老屈头家大量饮酒,促成了病情的恶化。幸好送来得还及时,再往后拖,麻烦大了!
  扑到在讲台上的沙岩,那形象人们终生难忘。他的眼球呈金黄色,整个面部全都黄如金箔,那种金黄色的清亮和透明,使人感觉他整个人都如同一只油炸果那样酥脆了!任何人乍一见他那面孔,无不都要被吓得失魂丧魄。
  梅兰回到住处时,已是新疆时间第二天凌晨五时了。
  自古祸不单行,东江二中更加惊心动魄的祸事终于发生了!随着沙岩之后被送去医院的,是二中几具血淋淋的学生尸体!
  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二年十二月十四日,即梅兰离开高一(3)班的第九天,沙岩住院的第十一天,东江县第二中学发生了一桩震惊全国教育界的惨案。这桩惨案改变了该校不少教师和学生的命运……
  上午十一点左右,上第三节课的时候,高一(3)班学生马苛在该班教室右侧的土台上,用一枝5.62口径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对准坐在窗前正在上课的马木提江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子弹洞穿玻璃,钻透了正爬在桌上的马木提江的太阳穴,再钻透与马木提江并排而坐的另一个男生的心脏,最后停留在与这两个同处一线的最近的一位女生的肝内。马木提江和那个男生当场死亡,那个女生二十分钟后送到县人民医院急救室抢救,终因肝脏破裂,血流不止,医生无力回天,于当日晚上十二点三十七分死亡。
  惨案发生时,该班正在上物理课。物理老师是一位身体十分虚弱的中年妇女,据说还有心脏病。该班学生回忆,物理课上到差不多一半时,那老师抄完板书,刚转过身来,就目瞪口呆地对着窗户怔了。据同学后来说,当时她肯定发现了墙外茅草丛中的异常,但它她却只能大张着嘴,什么也喊不出来,枪就响了!
  老师吓晕了,心脏病发作,也立即被送往医院去了。她后来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惨案制造者马苛打过那一枪后,从容地大背了枪,走上了那堵土平台。土平台在新教学楼的墙下,左上侧高大的沙枣树丛中有一条布满骆驼刺荆棘茅草的羊肠小路。小路通向公墓,通向中、印、巴三国交界的莽莽苍苍的大山深处。
  “你们大家听着!人是我杀的,你们谁也别想来追我,我背着一百五十发子弹呐!我要走了,到老山前线打仗去了!打不死,我也可以成为英雄,成为将军的!”
  马苛喊完,一步步退向小路深处,消失在几百双惊慌失措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之下。他不知道老山前线在何方,以为只要他一直往南走过去,定会到达老山前线。当时老山前线的确正在严阵以待,时而有激烈的战斗发生。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整个校园里鸦雀无声,真的没有一个人去追,甚至没有一个人敢跑到土台边小路头去看一眼。
  十几分钟过去了,马苛早已消失得无踪无影,才终于有一个人试探着慢慢走了过去。又有一个人走了过去,很多人都过去了,几百人站在小路的尽头。看见的只是在孟冬的寒风中摇曳的枯草和飘零的落叶;目光所及处,是茫茫无边的丛林,一条蜿蜒的小路,伸向远方荒凉的大坂,向着西南方绵绵不断的群山延伸,延伸向另一个国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