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若花燃燃    更新:2021-11-25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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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他还跟着,头顶与耳畔时常有蝙蝠掠过,而且越来越多。梁平与大家的距离正在接近,三个人都很清楚,所以心情十分复杂。忽然卢明杰长叹一口气,将背囊扔到地上,说:“我不行了,你们走吧。”
  “不要放弃,我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方离伸手拉他。埙声确实变得响亮,但她也知道离他们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是垂直方向的几百米,至少也要再行走一个多小时。
  卢明杰摇摇头,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脸怎么了?”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天地刹那间雪亮一片,照着他的脸,眉宇间黑色腾腾。不远处的梁平如闲庭信步般地走来,手中的柴刀雪亮,没有人可以将柴刀拿得如此斯文而充满杀气。
  这个问题让方离无言以对,只是悲伤地看着卢明杰。
  卢明杰看看她,又看看满脸无奈的马俊南,微微一笑,说:“算了,反正再怎么样,也无损我英俊的相貌。”他说完,转身往来路走去。
  “你干吗?”
  “放心吧,梁教授是我的导师,他不会伤害我的。你们快走吧。”卢明杰头也不回地说,然后飞奔下去,把梁平撞到在地上,两人骨碌碌地往山下滚去。
  “啊。”方离失声尖叫,呆呆地看着两人滚出火把照明范围。
  头顶的蝙蝠散开,似乎一下子失去主张。马俊南拉住悲伤的方离,说:“快走。”
  巨石鸡蛋埙的呜声停止了,天幕一道闪电闪过,然后风停了,整个森林静悄悄的,连树叶抖动的簌簌声都消失了。这是暴雨来临之前的刹那平静。马俊南与方离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空中的蝙蝠全消失了,这群生灵毕竟还不忘本能去避雨。
  很快地下起大雨了,打着树叶淅沥动听,但是打在马俊南与方离脸上却是冰凉如雹。火把熄灭了,马俊南打开顶灯,电池已经所剩无多了。暴雨裹着沙砾刷刷地往下滚,本来就不好走的山路,更是寸步难行,两人不得不借助藤蔓或是旁边的灌木。
  忽然,马俊南拉的藤蔓断开,他“啊”一声滑倒,直往下滚,然后传来更大一声“啊”,这声“啊”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痛苦。方离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雨气迷住她的双眼,她使劲地眨巴着眼睛,看到奔流而下的雨水掺着红色的鲜血。
  马俊南疼得眉毛紧皱,说:“我受伤了,你不要管我了,自己走吧。我们失踪后,学校肯定会向政府求救,他们会派人来救援。如果有安全的山洞,就呆在里面别出来,好好地照顾自己。”
  泪水自顾自地滚落,与雨水混和在一起,方离咬咬牙,坚决地挤出一个字:“不。”她小心地移动马俊南,原来滑落的地上有块突兀的尖石,刺进他的大腿,伤口很深,鲜血直流。她解下腰间的毛巾,捆扎在马俊南的大腿上方。然后将他背包里的重物扔掉,其他东西放进自己背包里。她扶起马俊南,说:“马教授,我们快到聚龙洞了,再坚持一下。”
  事实也没有错,聚龙洞就在两人上方百来米处,可是这是方离人生最艰难的距离。她几次双腿发软要倒下,背部的疼痛亦让她觉得生不如死。这百米也让两人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到达。
  一走进山洞,方离与马俊南瘫坐在地上,雨水渗进肌肤里,冻得两人直打哆嗦。方离将几片止痛药扔进嘴里,又递给马俊南几片,水囊里的水为了减轻负担已倒掉,两人接点雨水吞下药片。后来方离再也感觉不到痛,整个后背全都麻木了,似乎已不再属于自己。
  两人倒在洞口,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后来又冻醒了,知道这么下去非生大病不可,互相搀扶着往里走,想寻个干燥的洞穴。聚龙洞内流水淙淙,美不胜收,但对于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两人来说,再美的景致也抵不过一个干燥的洞穴。
  找到安身的干燥洞穴后,方离帮马俊南清洗伤口,并包扎好。忙完这一切,她近乎垮掉,倒头就睡,依然穿着湿衣。事实上也没有衣服可换,也没有篝火可生。尽管事先吞服过感冒药,可是醒来还是头痛如裂,口干唇燥。方离精神恍惚地站起来,说要去取水。
  马俊南也已经烧得浑浑噩噩,胡乱应一声,继续昏睡着。
  方离摇摇晃晃地跑到水边,先喝个饱,然后又将水囊装满水,回头才发现自己忘记来路了,这是一个头脑清楚时绝不会犯下的错误。所有的洞穴看起来都那么相似,她一个又一个地走过去,甚至都不知道害怕,也忘记了野营培训时教练谆谆告诫的事情,不要在山洞里乱蹿。
  就在她茫然无头绪时,她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昨晚马俊南就是这么呻吟一夜。她心里闪过模糊的喜悦,没有细想就循着呻吟声走进一个洞穴。
  洞穴的地面趴着一个黑衣人,脸靠着地面的岩石反复地磨蹭着。方离模糊地觉得这个人不是马俊南,因为他穿的是黑衣服而不是考察团的统一服装。改在往日,她早退出来了。但是现在大脑迟钝,甚至都不懂得害怕,所以她走过去,好奇地看着那人,想知道他在干吗?
  那人感觉到有人接近,蓦然抬起头,眼神凶狠。
  方离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水囊与电筒啪地掉到地上。眼前这张脸,除了眼睛眉毛嘴唇部位,其他地方都长满蛇鳞,有些部位鳞片脱落,露出浅粉色的肌肤。黑色鳞片与粉嫩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那人迅速地用袖子掩住脸,一只手摸向口袋,眼睛里杀气腾腾。
  方离从震惊中回过神,再也不敢逗留,转身奔出洞穴。不料一个人影忽然挡住去路,跟着眼前现出一个吐信的蛇头。她尖叫一声,又退回洞穴里。挡住去路的那人脸色死白,身上盘着一条大蛇,蛇头搭在他肩部,嘶嘶怪叫,不停地吞吐着暗红色的叉子般的舌头。
  方离一步步地后退,一直到背抵洞壁,无路可退。她看看蛇脸人,又看看驱蛇人,说不出的绝望。
  驱蛇人看着蛇脸人,似乎在请示该怎么办?蛇脸人摸过旁边放着的面具戴上,面具呈黄铜色,耳朵部位似两条扭曲的小蛇。方离没有去过松朗村的山神庙,所以不认得眼前的蛇脸人就是松朗村的师公。但他脸上所戴的面具端庄肃穆,与曼西族的阿曼西神有几分相似,她心里莫名其妙地闪过另一个想法,问:“你脸上的面具好像阿曼西神,你是曼西族人,对不对?”
  师公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方离,眼神莫测高深。见识过他本来面目的人,还没有活着的,但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姑娘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方离自以为是地将他的沉默当成默认,心里一喜,说:“你是曼西族人,你能不能告诉我石锁链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师公惊愕地问:“你怎么知道石锁链?”梁平三人去松朗村山神庙求借猎户时,他假装不会普通话,其实说起来还很标准。
  方离眼泪滚滚,说:“我们教授被石锁链的诅咒附身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师公说:“石锁链所在的山洞早就被封起来了,你们怎么找着的?”
  “坏人……不,是瞳子会,不,是老春头带我们去的,逼着我们拉起来……然后鬼师被附身,再后来就换成梁教授被附身……”方离烧得稀里糊涂,话也说得颠三倒四,“都怪我,我不该说什么巫域,如果不是我说的话,根本不会有这次考察……什么家乡,我压根儿不是曼西族人,我是方离,孤儿院长大的方离……”
  师公越听越迷糊,忍不住打断她:“你在说什么,家乡?”
  “对,甘国栋临死前告诉我,说巫域是我的家乡,让我一定要回来。”这话她一直藏在心里,对徐海城都没有说过,但今天烧得迷糊,对一个陌生人如竹筒倒豆。“如果你是曼西族人,那你就是我的族人,请你一定要救救教授。”
  师公大吃一惊,冲她招招手。方离怯怯地走近,他站起来,扯开她后面的衣领。脖子下方,赫然现出一个蛇头。
  方离拼命挣脱,神情激动地说:“你想干什么?不要以为我好欺侮,从小到大,你们都欺侮我,你以为我怕你们,我告诉你们,我只是不想跟你们计较……”她说着说着,忽然天晕地旋,骨碌一声委顿在地。再醒来时,闻到一种很香的药味,她闭着眼睛继续享受一会儿,说:“马教授,是什么香味?”
  “是艾草。”师公边说边收起烟杆,刚才看方离晕过去,知道是因为感冒所致,所以就取下随身带着的艾草粉,装在烟杆里燃烧,然后喷到她脸上。
  听到陌生的声音,方离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一张黄铜色的面具映入眼帘。她翻身坐起,连连后退,戒备地看着师公。这一退才发现浑身舒畅,脑袋清醒,连麻木的背部也活动自如。她皱眉回想着刚才头脑迷糊时发生的事情,但只是记起零星碎片,比如说那张长满蛇鳞的脸。她不由自主地倒抽口冷气,连滚带爬地退到洞壁旁,问:“你是谁……”
  师公明白她在害怕什么,说:“我小时候养过一条蟒蛇,天天在一起,连睡觉都不分开。有天发现自己脸上粘着一片蛇鳞,还觉得好玩,不愿意洗掉,后来才发现它已经粘在皮肤上了,再后来,整张脸开始长满鳞片。你被我吓着了吧?”
  方离很吃惊,因为他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坦白,也因为他忽然说话如此温和。相比之下,自己的戒备看起来十分的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