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聂运伟    更新:2021-11-25 12:54
  他们还在午夜后攀登过位于伯尔尼南面的古尔腾山。夜空的星辰把他们的思想吸引到天文学问题上,于是谈话又以新的活力重新开始了。他们在这里呆到天明并观看日出。他们看见太阳如何从地平面冉冉升起,黑压压的隐约可见的阿尔卑斯山的轮廓染上一层迷人的绯红色彩,巨大的山国以深沉的宁静感召着一群新时代的精英的灵魂。
  清晨来临了。
  几个年轻人走进小饭馆,喝过咖啡,大约9点钟以前才下山,他们疲惫而幸福。有时他们徒步到20公里外的图恩城去。步行从早上6时持续到中午,他们重又置身于阿尔卑斯山脉之中。朋友们谈起地球的历史,山脉的形成,地质学问题。他们在城里用过午饭,然后在湖畔坐下并呆上一整个下午,傍晚才乘坐火车回伯尔尼。
  此时的爱因斯坦,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深深的思考中。
  索洛文回忆道,此时的爱因斯坦,说话缓慢、单调,时而缄默沉思。人整个儿沉浸在思维过程中,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索洛文回忆的一些轶闻趣事,很可说明这一点。
  在爱因斯坦生日的那一天,索洛文和哈比希特打算去他家吃晚饭,所以带去了他从未品尝过的鱼子酱,这也是爱因斯坦早就想品尝的东西。吃饭之前,大家一直谈着惯性原理的话题。朋友们入席后,爱因斯坦仍滔滔不绝地讲着惯性问题。他把鱼子酱送到口里,仍在继续评论:
  “牛顿说,物体的惯性是对绝对空间讲的。马赫说,物体的惯性是对遥远的星系讲的。到底谁对呢?”
  鱼子酱吃完了,演讲的人停下来,用手在桌上划了一个大问号。
  朋友们问他:
  “请问爱因斯坦先生,你知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爱因斯坦反问道。
  “是鱼—子—酱”,朋友们齐声告诉爱因斯坦。
  “怎么?哎哟,是鱼子酱呀!”爱因斯坦惋惜地叫了起来。
  沉默片刻后,他又说:
  “不必请我这样的傢伙尝什么山珍海味,他反正也不知道它的价值。”
  朋友们大笑起来。
  在伯尔尼,常有一些大音乐家来巡回演出,朋友们常出席他们的音乐会。有一次,捷克交响乐队要来伯尔尼举行音乐会。音乐会前夕,索洛文提议大家去听音乐会,但恰好这些天他们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休谟的书。遵照爱因斯坦的建议,他们决定放弃音乐会,代之以到索洛文那儿继续读书。可是第二天,索洛文弄到一张票,他预备好他的伙伴们爱吃的煮鸡蛋作晚饭,并留下一张便条:
  “亲爱的朋友们——请吃鸡蛋,并致敬意与歉意!”
  按时来到索洛文家的爱因斯坦和哈比希特读了便条后,用完晚饭,在房间里抽够烟才走,走时也留下一张便条:
  “亲爱的朋友——请尝浓烟,并致敬意与歉意!”
  第二天见面时,爱因斯坦紧皱双眉,气愤地责骂:
  “坏蛋!你竟敢为了什么音乐会就忽视了科学院会议!外国佬,蠢货!再有这种狂妄行为,你就要被开除了!”
  然后,他们又一起坐下来研读休谟,直到午夜之后才分手。
  爱因斯坦是在1902年6月16日正式得到伯尔尼专利局的正式任命的,聘他为三级专家,实际上就是技术审查员,年薪3500法郎。
  爱因斯坦应聘二级工程师,结果降为三级,名称也改了。但是这些对于爱因斯坦都无关紧要。他终于有了固定的职业,不必再为生活操心。他可以在工作之余,专心致志地研究他心爱的物理学了,够了,他满意了。
  爱因斯坦每天上午步行到专利局,走上四楼,坐在他那间狭长的办公室里,工作8个小时。当时,专利局里使用的是一种长腿坐椅,那些审查专利的工程师和专家们养成了一个习惯:把坐椅往后一仰,双腿翘到桌上,悠闲地审查图纸。爱因斯坦不习惯这样,他宁可紧张、聚精会神地伏案工作。有一天,他从家里带来一把锯子,一声不响地把椅腿锯掉了一截。他又可按自己的习惯,整个身子都埋在桌子上的图纸中。
  爱因斯坦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喜爱。一个同事问他:“怎样才能做一个好公务员?”
  爱因斯坦微笑着看了这位同事一眼,慢吞吞地说,这有一个公式:
  A=X+Y+Z,
  在这个公式中,A是成功,X是干活,Y是游戏,Z是沉默。
  有一次,一位喜欢和人吵架的同事在和人吵架后,来找爱因斯坦评理。爱因斯坦听他说话的火药味儿还浓得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便笑呵呵地拿起心爱的小提琴,说:
  “来,来,我们还是来拉拉韩德尔吧!”
  这位同事忍不住笑了。因为作为德国古典作曲家的韩德尔的名字,在德语中也有“吵架”的意思。
  我们这位喜欢幽默、说话诙谐的三级专家,坐在四楼86号办公室里,审查一份份专利申请。他必须像局长所严格要求的那样,提出一针见血的意见,并且写出精确的鉴定书。当时正是人类发明欲望极为强烈的时代,专业和业余发明家,工人农民和大学生,大家都在开动脑筋搞发明,都想取得专利权。呈报上来的新发明,大部分是一些细微末节的小东西,还有不少是永动机之类的无聊玩意儿。
  爱因斯坦带着怀疑的眼光审视这些五花八门的新发明。敏锐的直觉,使他很快就从复杂的图纸中抓到了本质的东西。错误的、荒唐的、异想天开的,往边上一扔;有价值和新颖有趣的新发明、新创造,分别写出鉴定书,归档。一天的工作,往往不到半天就做完了。
  这时,他就可以拿出小纸片来,做自己的物理学研究了。原来,这就是他那个成功公式中的游戏Y呢!一行行数字,一个个公式,很快就写满了一张;一张张纸片,很快变成了一叠。他眼睛盯在纸上,耳朵听着门外,一有脚步声,就赶紧把纸片藏到抽屉里去。因为局长规定,上班时间不准做私事。他“偷”上班的时间做私事。不,他是在发现自然的规律,这应该算是人类最大的公事。
  8小时之后,爱因斯坦回到家里,又继续他那发现自然规律的工作,至于到什么时候结束,那谁也不知道了。上班是有钟点的,下班以后,时钟上的那两根指针对于爱因斯坦来说,其实已没有任何作用。
  有了固定职业后,爱因斯坦在克拉姆胡同49号租了一套便宜的住房,他可以考虑成家了。在定居伯尔尼之前,爱因斯坦就有了和米列娃结婚的打算。但爱因斯坦的双亲极力反对这门婚事。1902年,爱因斯坦为此事还与母亲之间产生了暂时的不和,他的母亲不论当时还是后来,一直都不喜欢米列娃。1902年,爱因斯坦的父亲患心脏病,爱因斯坦回到米兰父亲身边。父亲终于在临终之前同意了儿子的婚事。1902年10月10日,赫尔曼·爱因斯坦逝世,葬于米兰。1903年1月6日,爱因斯坦和米列娃结了婚。婚礼十分简单,证婚人是索洛文和哈比希特。喜庆筵席结束之后,爱因斯坦带着新娘回克拉姆胡同,走到房门口,糟糕,又忘了带钥匙!新娘只好站在新房门口,等新郎去找钥匙。米列娃知道,忘记带钥匙是爱因斯坦的老毛病了。在苏黎世上大学的时候,爱因斯坦的邻居就常听见他半夜三更站在大门口,压低了嗓音向着门缝里叫:“房东太太!我是——爱因斯坦!对不起,我又忘记带钥匙了!”
  1年多后,米列娃生下一个儿子,起名叫汉斯·阿尔伯特。儿子的出生,给爱因斯坦带来快乐,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他本来已经拉着专利局和物理学研究这两部沉重的车,现在又套上了家庭这部车。
  一匹马同时拉着三部车!
  这是奇迹,是人的智慧、精力和耐性极度发挥的奇迹。
  这个年轻的父亲,左手抱着儿子,右手做着计算。孩子的啼哭和他自己哄孩子的声音:“嗯,嗯,小汉斯,小汉斯!”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声音。他有一种奇妙的自我孤立的本领。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那里的声音是分子、原子、光量子!空间、时间、以太!
  这个专利局的小公务员,推着一部婴儿车,在伯尔尼的马路上散步。他迈着庄重的步子,每走十几步就站住,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纸片和铅笔,写下几行数字和公式,低头看一眼恬睡的儿子,抬头看一下钟楼上的那座大钟,又向前走去。时间到了,已经尽了做父亲的职责。他赶紧回到克拉姆胡同,把儿子交给米列娃,自己钻到一角去做他未完成的计算。
  这个年轻人,头脑里激荡着实验、假设、公式和定律,眼中闪耀着奇异的光彩,手在飞快地书写,那一个个奇妙的数学符号,将构造出一个新的世界。他是艺术家,他在窥视自然的奥秘,陶醉在自然的庄严、和谐和美丽之中;他是战士,他在向茫茫的未知世界进军;他是劳动者,他写过的一张张草稿纸,可以堆成一座山。
  这个年轻人,哪里像物理学家呢?他没有受过名师的教诲,也没有在大学里占有一个席位,他连研究物理学所必须具备的最起码的图书资料都没有。可是,这个年轻人有勇气,有决心,他要解决物理学中最困难的“以太之谜”。这个难解的谜,困惑了多少物理学家!现在,这个年方26岁的小公务员已经披挂上阵,他要来解这个谜了。
  爱因斯坦在心头酝酿这个问题,已有10年之久。多少次,眼前似乎闪现出亮光,再转个弯,该就是光明的境地了。可是,忽然又坠入黑暗之中。又有多少次,他似乎已经走近成功的大门,钥匙又拿在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