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许开祯    更新:2021-11-25 12:07
  真的,她的思维僵止了,脑子里糊涂一片,她搞不清自己被困了多久,仿佛,比一生还要漫长难捱。
  昏昏沉沉中,阿哈尔古丽睁开眼,现在她连睁眼都很困难,但她必须坚持着隔一会儿就睁开一次。我不能睡过去,不能!她咬着牙,一遍遍命令自己。同时,她也给自己打气,不能沮丧,绝不能,你要挺住,一切都会过去,“东突精灵”是不会轻易服输的。
  穴内静静的,没有一丝儿声息,世界真的像是彻底死亡了一般,任凭你内心里有多少不甘心的挣扎,它还是一副无所事事老气横秋的样子。这口穴不在别处,就在二组临时宿营地下面,这一点,怕是罗正雄还有刘威他们打死也不会想到。每每想到这,阿哈尔古丽就会露出绝望中的一笑。她为自己能成为“东突精灵”而骄傲,东突人能做到的,别人想都想不到。
  这穴按理说不应该叫穴,它是家,是乐园,是梦想之王宫。阿哈尔古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富丽堂皇的家,“圣母”真是伟大,她不亏是真主的化身,没有她,阿哈尔古丽就算活一辈子,也不会见到这么神奇的地方。
  是的,太神奇了。
  那天她借故解手,将监视她的年轻兵蛋一顿恶骂,翻过沙梁子后,她真是钻沙刺丛中解了个手,然后迅速地掏出丝巾,对照着沙漠找起入口来。丝巾其实不是丝巾,是东突人的地图,聪明的东突人将偌大的沙漠绘在丝巾上,各种隐蔽的洞口标得很清楚,平时,它是“精灵”女儿的贴身物,紧贴着自己的胸,关键时候,它便成武器,跟“强盗”们作战的武器。是的,“强盗”,阿哈尔古丽打五岁开始,就接受这个词,她的脑海里,辽阔的疆域是她们的,美丽的草原是她们的,这儿的一草一木,包括一滴露水一寸空气甚至一粒沙尘,都是东突的。那些违背真主意愿强行闯进疆域毁了东突的人,都是强盗,包括头人阿孜拜依,因为他们也不承认东突。他们只是想借东突的力量,实现吞霸疆域的目的。
  真主不会饶恕他们,真主始终保佑着东突人,一代代的,在丢失的江山上,编织着纯洁的未来。
  阿哈尔古丽很快便看到那个隐蔽的洞口,极隐蔽,她在临时宿营地活动了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能发现茂密的灌木丛中,还藏着那么一个小洞。趁秀才吴一鹏跟兵蛋子磨嘴皮的空,她一个飞跃,就钻进了灌木丛,脸被划了几道口子,衣服险些让灌木挂住,但她还是顺利地钻进了洞。摸黑往前爬了十丈远,忽然就有新鲜空气吹来,阿哈尔古丽一阵激动,她还生怕钻错地方出不去呢。再往前爬,洞穴渐渐变宽,到后来,就能直立着行走了。阿哈尔古丽这才知道,东突人在茫茫的沙漠上,确是付出了一番艰辛的,单是这大小不等作用不同的洞穴,要是挖起来,没个几十年,怕也做不到。等她穿过漆黑一片的前洞,跃入宽畅舒适的正穴时,那番感慨瞬间化成一股力量,震撼带来的力量。东突人真是了不起,能在荒漠上筑下如此气势宏伟比宫殿差不到哪里去的穴,难道还不能证明他们的伟大?
  蓦地,她的耳边响起“圣母”阿依汗的话:“沙漠里我们筑有无数座这样的宫殿,它是东突王国忍受屈辱的象征,也是我们东突人赴汤蹈火重建家园的见证。记住了,我们的使命就是把地下王宫建到地面上来,让辽阔?域永远归属我东突,谁也不可侵犯。”
  这座地下宫殿足有五间房子大,可以装得下上百人。阿哈尔古丽判断,这应该就是当时东突人起事或是举行仪式的地方,东突历史极尽曲折,阿哈尔古丽只知一二,但这不要紧,等有一天东突帝国重新崛起了,她可以慢慢去了解。眼下,她必须把自己保护好,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一想这个,阿哈尔古丽忧郁了,神情几近暗淡。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明亮的眸子瞬间罩满乌云。“东突精灵”是不容许失败的,失败就意味着耻辱,意味着你要以死来谢罪。可阿哈尔古丽不想死,她太想活在这世界上,跟失散多年的父亲相聚还不到两年,父女俩还从未说过一句知心话,父亲甚至还不知道她已成为“精灵”,她一定要活到东突帝国重新扬眉吐气的那一天,要让父亲相信,女儿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她在一把椅子上落坐,椅子看上去像是晚清年间的,“圣母”阿依汗家中就有,年代久远,这把椅子仍完好无损,这似乎是一个象征,预示着东突的江山必定完好无损,什么人拿去,什么人还得乖乖还回来。阿哈尔古丽平静着自己的心,努力拨开因身份暴露带来的乌云,她要在乌云中看到光明,看到新生。
  这么想着,她把希望寄托到秀才吴一鹏身上。
  第四章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2)
  眼下,也只有等吴一鹏主动跟她联系了。
  然而,时至今日,秀才吴一鹏居然没一点动静。“野狼,强盗,喂不肥的狗!”阿哈尔古丽诅咒着,颤抖着,身体里发出一种怪怪的响。这段时日,阿哈尔古丽过得何其艰难。看似华丽的宫殿其实不过是一座地窖,最初的那份新鲜一过,面临的,就是你怎么活下去。毕竟,这座所谓的宫殿年代久远,且久未进人,除了充足的空气,还有一些柴禾,阿哈尔古丽找不到活命的任何物品。她开始怀疑“圣母”阿依汗的话,按照阿依汗的描述,只要找到这种宫殿,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想在里面呆多久就多久。真主会赐给你食物,赐给你水,甚至你想拥有的一切。但她眼巴巴望了两天,真主啥也没赐给她。她开始发急,开始为自己的生命担心。好在阿哈尔古丽不缺办法,是的,每一个成为“精灵”的人,在沙漠中都不缺少活下去的办法,只要拥有空气,她们就可以从容的活下来。鸽子,乌鸦,饿急了或渴急了,就连老鼠也敢拿来充饥。
  比之生命,阿哈尔古丽更为担忧的,是自己的前景。抛开阿依汗定的规矩不说,阿哈尔古丽自己也不能容许自己失败,上次往特一团派“精灵”,阿哈尔古丽输给了阿依米娜,后来阿依米娜失手,虽说最后侥幸地借助风暴将特一团干掉了,但东西没拿到手。为此,阿哈尔古丽还带着嘲讽的口气说:“要是我去,就不会这样。”想不到,这次“圣母”阿依汗将机会给了她,她竟连阿依米娜都不如,人家至少干掉了一个团,她呢,还没动手就暴露了,若不是溜得快,说不定早成了罗正雄的瓮中之鳖。
  阿哈尔古丽咬牙切齿,她把这一切记在向导驼老五身上,她认定,都是驼老五从中捣的鬼,这个老狐狸,深藏不露,真不该留他到现在。阿哈尔古丽后悔白白放过了两次杀掉驼老五的机会,如果她能再狠一点,事情就不会这样。
  “生为精灵,你不能错失任何一次机会,真主最痛恨那些让机会从手指间白白溜走的人,他们是罪人,他们应该以死来向真主忏悔。”“圣母”阿依汗的话又响起来。
  阿哈尔古丽判断,秀才吴一鹏是不会来了,可怜的臭虫,贪生怕死的懦夫,她用极尽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这个拿走她身体的男人。转念一想,吴一鹏不敢不来,就算她活着出不了沙漠,“圣母”阿依汗也不会饶恕他。她把话跟他讲得很清楚,只要跟“精灵”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生是东突的人,死是东突的鬼,如果想侥幸,你就到地狱里去侥幸吧。吴一鹏还没那个胆子敢跟东突作对,定是让罗正雄限制了自由。
  那么,希望只有寄托到张笑天身上了。
  想到这,阿哈尔古丽笑了。做为“精灵”,她是恨张笑天的,恨他们中每一个人,做为女人,她却暗暗喜欢着这个男人。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到了这个年龄呢。尽管“圣母”阿依汗再三声明,“精灵”是没有资格喜欢男人的,她们要为东突献身,可谁能阻挡得了这种喜欢?也尽管维族女儿是不能对汉人生出情感的,但谁又能挡得住这份情感?如果真能挡得住,倒也好了,至少可以让她们少缺一份痛苦。是的,痛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名叫阿依米娜的“精灵”,定是喜欢上了特一团的某一个,这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们身上有打动女人的东西。哦,张笑天,阿哈尔古丽轻唤一声,脸就无端地红了,心也跟着跳起来,很猛烈。胸脯那儿似乎有一团火,燃烧着她,鼓荡着她,可她必须让它熄灭。她知道这不好玩,思念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不仅痛苦而且十分危险,弄不好会惹来别的杀身之祸。
  眼下她必须将希望寄托在张笑天身上,如果秀才吴一鹏真的被控制,张笑天便成为惟一能救她出去的希望。
  谁也想不到,怕是张笑天自己,也不会意识到,阿哈尔古丽在他身上做了手脚。她将一种叫“千里香”的草缝到了他的身上,那是一种独特的草,生长在天山脚下,很罕见,“圣母”阿依汗经过多年努力,终于找到这种草,将它制成小小的香包,交给执行任务的“精灵”们,任何时候,只要香包在,“圣母”阿依汗就能准确地知道“精灵”所处的位置。危机时刻,“精灵”们可将这香包安放在别人身上,香包发出的草香会让“东突之鹰”嗅到。这样,黑衣人就可顺着“东突之鹰”飞行的方向,找到要找的目标。阿哈尔古丽是借故要给张笑天缝衣服上的洞,悄悄将香包缝他口袋里的,那一刻,阿哈尔古丽心里激荡着女人的幸福感,皎洁的月光映出她染着红晕的面庞,那么痴情,那么陶醉,仿佛,缝的不是一个带有杀身之祸的香包,而是女儿家的情物,甚至有种把心缝到他身上的晕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