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那多    更新:2021-11-25 11:25
  如果没有任何应用价值,国家凭什么拨出上亿的资金,让我到这荒山野地来搞研究?”
  “能够杀死‘母体’,就已经是最大的价值了。”
  “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我必须对我的工作负责,我要保证我与我所带领的团队作出的每一项努力都有相应的回报;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还必须对我的国家负责!”他激昂起来了。
  “我也是中国人,我也爱我的国家,但在这一事件上,我想我必须对全人类负责!”
  “狗屁!”梁应物又再次激动起来,“那多,你根本不明白这项研究的意义。你知道低温提纯金属的技术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有多大吗?一旦掌握了这项技术,我国的国力至少会比现在提升一个档次,而要是它在世界范围内普及,那将引发第四次工业革命!”
  “我只知道这种影响将可能以整个地球的生态破坏为代价!”
  “我至少有七成把握能够控制‘母体’。”
  “呵呵,你忘了史前人类是为什么逃离地球的了吗?以他们如此先进的技术,尚且不能做到这一点,你的七成把握又是从何而来?”
  “那你告诉我你的建议有何可取之处?在白公山中引爆核弹,不但会污染水源,还会把我们都送上军事法庭!”
  “只要一颗小当量的核弹,况且巴音河是活水。上头要你控制并加以研究利用,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情况,只要认真权衡利害关系,我相信你的上级也会支持我的说法。即使真的被送上军事法庭,我也在所不惜!”
  “以你的说法,那史前人类为什么不直接在百万年前,或者是八千年前就在这里来一次核爆?他们完全有这个能力。”
  “百万年前,那是因为当时地球上已经布满了‘坏种子’的分支,情况已经不受控制,若是在全球范围内那样做只会毁了地球,而八千年前,那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发现了新人类文明的萌芽!”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想史前人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想你低估了感情因素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这里毕竟是他们的故乡,我们毕竟是他们的孩子!”
  “你这些全都是猜测,根本没有根据!”
  “那你的所谓‘七成把握’又有什么根据呢?”
  ……
  沉默半晌,梁应物最终站了起来,以双手撑住桌子,向前探出半个身体,道:“看来我们谁都不能说服谁了?”
  “看来是这样。”我说。
  “但你别忘了,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软硬兼施,梁应物终于有点像个官僚了。
  第九章 软禁
  我回想起30分钟前梁应物向着卫兵说这话时的表情:
  “带这位先生和这位小姐去三号帐篷,小心照顾,保证他们的饮食起居与人身安全,没收他们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派人24小时看护,不得让他们在帐篷外活动,也不允许任何人与他们接触,这一命令即刻生效,直到我们全体撤离为止,你替我传达到整个营地。”
  疲倦涌上全身。没想到我们两个老同学在出生入死后的又一次重逢,竟然会搞成这个样子。
  我和叶瞳所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手机、微型对讲机,甚至是收音机、Discman 和纸笔都被没收了。
  如你所知,我们被软禁了。
  “请给我们拿两瓶水来可以吗?”我这时才发觉刚才激烈的争辩已令我口干舌燥。
  卫兵为我们拿来了两瓶纯净水。
  喝过水之后,我越发困倦,就干脆躺上了帐篷中的一张钢丝床,不愿再去想这件事。
  “那多。”
  我转过头,叶瞳正睁着双大眼睛盯着我,她的长发从右颊垂下来,遮住她的半张脸[奇`书`网`整.理提.供],另半张脸上除了一对似乎总也不肯闭上的大眼睛,就几乎被黑眼圈占据了——然而那黑眼圈一点儿也不吓人,反倒有些妩媚。
  “干什么?”我慵懒地应道。
  “精彩!真是精彩!老听说你平时在单位里呆呆的,不讨人喜欢,没想到你口才那么好呀!”
  “口才好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
  “这是绑架,我会去告他的!”叶瞳恨恨地道。
  “我们的处境根本不重要。”我摇摇头,“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支持你!那多,那个梁应物,什么东西嘛!一副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样子,看到就讨厌!你数数看,我们遇到他以来我一共对他说过几句话?”
  “呵呵,其实他为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处事过于认真,又喜欢以他自己的理论去说服别人。”
  “他会为他的刚愎自用付出代价的!”
  我望着叶瞳,那种不太好的预感又浮上心头。
  “希望你这句话不要在这次的事件中实现。”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扮了个牵强的微笑,道,“睡觉!”
  同一日,入夜。
  我醒来的时候,帐篷中没有开灯,叶瞳仍和衣躺在床上,当我起身要去开灯的时候,忽然发现叶瞳并没有睡,睁着双眼只是呆呆地望着我出神。
  我吓了一跳。打开灯,她依旧没什么反应。
  “喂!”我过去拍拍她的头。
  “啊?”她转过头,有些失魂落魄地应道——如果是在平常,她一定会立即跳起来对着我大吼:“你干吗拍我的头?”
  当她转过脸时,我可以见到她的黑眼圈更深了。
  床头柜上摆着两盆早已冷透的饭菜,分毫未动。
  营地里人们忙碌的声音被帐篷过滤成为一种背景声响,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于是我也将脑袋斜过来,与叶瞳四目对视。
  终于她说:
  “你看着我干什么?”
  “那你看着我干什么?”我笑着反问。
  于是她闭上眼睛,道:“我没看你。”
  “你没事吧?”
  “没事。”
  “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
  “也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可让我们去担心的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白天。”
  “不吃点饭吗?”
  “减肥。”
  我端起饭菜,将一口饭与半块大排塞进嘴里,用一种含混不清的语调道:“你干吗装酷?”
  她忽然坐起身来,将散乱的长发捋到脑后,然后盯着我。
  我的嘴里塞满了饭和肉,根本无法挤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笑容给她看。
  她忽然以很认真的态度问道:“那多,你认识梁应物有多久了?”
  下午3 点30分。
  手表的闹铃准时响起,令我不得不放下笔,暂时从回忆中脱出身来。
  虽然我不再头晕和发低烧,但我仍然需要坚持吃一年半的药以增强身体的免疫力与造血机能。
  从青海回来后,梁应物、我与叶瞳均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头晕、乏力恶心、低烧,以及白血球下降的症状。在梁应物的安排下,我们一同住进了华山医院进行了半个月的放射病康复治疗。
  B 大校园,第一教学楼。
  我远远地听见梁应物与学生争论不休,而最后收场的那一句令我感到有些耳熟:
  “你别忘了,我是这门课的老师,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然后下课铃声响起。
  我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他将那本薄薄的讲义卷成一卷,向我打了个招呼:“嗨!那多,你很准时啊。走,吃饭去。”
  B 大北门口的小饭馆。
  我和他大嚼着蚝油牛肉和椒盐排条,喝着啤酒,就像大学时那样。
  “飞船怎么样?”
  “已经在当地建立了秘密的实验室,研究进行得很顺利,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我的研究对象是地外生命。”
  “那‘母体’呢?”
  “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近几个星期都没什么异动,我已经被调离了。现在我只能回来教教书,跟大学生讲讲氨基酸和条件反射。”
  “对不起。”
  “呵呵,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事后我想得很清楚,你的观点是正确的,我们应该为我们所做的事感到自豪,而不是感到后悔!”他一边夹起一片牛肉,一边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两个小时前,也就是4 点30分,我打电话给梁应物,约好傍晚在B 大他上课的教室门口见面。
  至于我为什么要去找他,我对自己的解释是一次正经的、没有其他任何目的的同学聚会,然而若是要追究,虽然我们的生活已经渐渐恢复正常,我最终仍不得不承认我心中对于“坏种子”事件仍然有所担忧。
  “怎么不见你和叶瞳一起来?她现在怎么样?”梁应物问道。
  “呵呵,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如何,自从出院后就没再联系过。”
  “哈!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们是患难见真情呢!”
  “我看是你自己想见她吧?我抄给你手机号码好了。”
  “你少来,我自己已经够头痛的了!”
  ……
  晚上,当我半躺在床上阅读我写下的《那多手记》时,忽然想到是否要打个电话给叶瞳,然而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在“坏种子”事件的影响渐渐淡去时,我们谁都不愿再提起这一段令我们寝食难安的经历。
  然而未完的记述仍是要写下去——虽然那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令我们陷入危险的境地。
  让我们再次把时间推回一年零一个月又十四天之前。
  飞船发现现场,营地中,三号帐篷。
  “你认识梁应物有多久了?”
  “让我算算。”我一边嚼着饭菜道,“从高中开始,三年加四年加……总有十三四年了吧。”
  “你了解他吗?”
  “从前我算是最了解他的,现在么说不准,但他变化不大,还是老样子。”
  “你认为他算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她的问题有些奇怪。
  “那么,他处事谨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