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冯志    更新:2021-11-25 11:10
  他哪里去啦?伤好了吗?”
  时间过去了多半年,河套大娘骤然提到了他,一下把旧事勾挑起来,大家立刻收敛起笑容。魏强觉得事情虽过很久,告诉了老人,老人同样会受到刺激,强笑出声来说:“刘太生?刘太生他调动工作了!”赵庆田也答上言:“大娘还提他那伤呢,人家早好利落了!走的时候又白又胖!”贾正跳到地上说:“大娘,他还告诉我,要我替他谢谢你老人家呢!我这就,”他把双腿一并,胸一挺,脖颈一直:“敬礼!”
  河套大娘瞅瞅人们的表情,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说:“只要伤好利落,没出什么意外就好,这年头,你们都要给我加小心哪!”她眼球转了几转,像想起什么事儿似地说:“你看我这记性!”紧忙走了出去。
  河套大娘二次走进屋。她的衣袖沾满了塌灰,右手掌托着个让线绳绑缠好的蓝布小包包。“看,这是太生去年养伤时丢在我屋里的!里头有个小布袋,装的什么我可不知道。拣起来我都没对你大伯说,忙藏到佛龛里。”
  魏强接过来,打开了一层又一层,连打开六七层,露出一个旧绿布缝制的、长方形的小布袋儿来。他慢慢地将布袋一头缝着的白线拆开,喀啷,从布袋里滚落出两颗光闪闪亮晶晶的圆形小铁东西。
  “奖章!”“他的两枚奖章!”赵庆田、贾正情不自禁地叫道。
  两枚奖章:一枚是镌有镰刀、斧头的模范共产党员奖章;一枚是镌有骑着战马、[奇`书`网`整.理提.供]挥舞战刀勇猛直冲的战士的一级战斗英雄奖章。这两枚奖章是1940年冬季,在定县西城总结“任河大战役”①的评功大会上奖予刘太生的。在那个会上,魏强、赵庆田、贾正、辛凤鸣、李东山等人,也都获得了同样的两枚奖章。物在人不在,人们不由得思念起老战友来,虽说坐立的姿势不同,心里的沉重却是一样的。
  ①指“百团大战”中在任丘、河间、大城三县内进行的一次战役。
  “他掉的是两个什么牌牌,叫你们看到那么不高兴?”河套大娘让人们的神色吓愣了。她瞅瞅人们阴沉呆板的脸色,又把炕桌上放光闪亮的奖章来回看了几遍,末后,不明白地问起魏强来。
  魏强忙改成笑模样,“没什么,是看到这个想起别的事。这是两枚奖章,是刘太生打鬼子有功,上级授给他的!谢谢你老人家的保存,以后见面我给他吧!”
  “是奖章啊!大娘再看看。”她拿起奖章,生怕掉在地上摔碎了,双手小心地托着,反看了正看,看了这个看那个。“真稀罕人,只有有功之臣才给这个玩艺挂着呢!谁知俺宝生能得这个不?要真得了这样两个,也叫大娘大伯光荣光荣!”“能得。能让大娘大伯光荣上!”魏强说。
  “别说你家宝生哩,像我这样的还得了两个呢!”贾正手里也托出和大娘手里拿的两枚一模一样的奖章。“只要对国家忠心耿耿,没有一点私心,打鬼子要狠,爱护老百姓像爹娘,就能得上这样的奖章!”
  “你也得了两个,真是好样的!”大娘夸着贾正,将手里的奖章递还给魏强,转脸问:“赵庆田,你得过几个奖章?”扯闲话,赵庆田多会儿都是靠后,要遇到夸功、表露个人的时候,他更不爱谈。今天大娘朝他一问,他的脸顿时红得像个鸡冠子,一个劲地傻笑,话儿吐不出来。
  “你看他,越到这时候,就越腼腆得像个大姑娘。”贾正手指赵庆田说。“人不可貌相,别看他蔫头蔫脑的,打鬼子、作工作,样样都不让人,号称老模范,他比我还多一个呢!还有,我们小队长有四个奖章,比我整多一倍。”
  “好啊!环境刚刚变了一点,你们就产生了麻痹思想!”村治安员李洛玉轻轻地走进屋,见到人们光嘻嘻哈哈的谁也没注意他,便开玩笑地嚷叫,“这我要是个特务,门口一堵,手枪一逼,喊一声‘都别动!’那你……”
  他背后一个人冲他的耳朵紧接说道:“那你就缴枪、举手、当俘虏呗!当俘虏我们优待一麻斯!”逗得魏强他们轰地笑了起来。李洛玉回头一瞅,原来是刘文彬,刘文彬旁边还站着汪霞。汪霞说:“你看我们的李同志可不麻痹,人家踩他脚后跟走路,他都不知道。真少见!”
  “行啦!给添海带吧,别上笋(损)啦!真怪,怎么你俩跟我进来,我就没听到脚步声?”
  河套大娘伸手把汪霞拉到身旁;刘文彬靠炕桌坐下,捏一撮烟放在一条纸上裹起来。“你觉得怪吗?其实就是你的麻痹思想在作怪,你光顾前面,不管后面,说到底还是个麻痹大意。你没想想,人家住在屋里,院子里能不设岗?要真不设岗,魏强这个小队长就该撤职了。”
  “百灵鸟,天天唧哩呱啦的,你可还说嘴练贫呢!”房东大娘在一旁敲边鼓儿地挖苦李洛玉。“总觉得自己道行大,不赖歹,有能耐你可别栽跟斗,当了俘虏!”她说着回身捧了捧醉枣放在汪霞怀里。“你说,是呗?闺女,快吃!”
  “嘿!看你这个得理不让人的劲,怎么我这小辫子叫你揪住了?你无论怎么说,你们女人……”李洛玉是想说“你们女人的话也不值钱”,一眼瞅见吃醉枣的汪霞,前半句话说出,后半句话又咽回去了。
  “你说你说!你个软盖王八。你是不是又要褒贬俺们妇女?”大娘右手指点着,几步迈到李洛玉跟前。“今天你要敢胡吣,看俺们妇女主任怎么批评你。”话说着,手指头杵到脸上,杵得李洛玉头歪脑晃地朝后躲着央告:“不敢!不敢!老嫂子。”
  近来要防备敌人在青纱帐起来前进行清剿、剔抉,冀中到处在开展“三通”①工作。之光边缘区大部分村庄地洼水皮浅,不能开展。在金线河南的大部分村庄,只能做到房上通、户户通的“两通”工作。
  ①指抗日战争时期冀中人民开展地道战的三种形式,即:地下通、房上通、户户通。
  刘文彬、汪霞今天看了看西王庄的“两通”工作,并和群众交谈,察觉到这里面存在些问题。“洛玉!”刘文彬把正和河套大娘逗闹的村治安员拽过来说:“我们刚瞅过你村的‘两通’工作,做得不错,干的劲头也挺足,不过,听说话,还像是有点意见。”
  “有点意见?这可是没想到的事!”洛玉一时不能理解。“没想到,就告诉你。在咱们这地区,咱们这伙人,一天到晚光盘算打鬼子的事,对生产的领导常常忽略了。刚才我和汪霞到掏墙搭桥的那儿看了看,个个都是年轻人。他们说,‘半个月了,没有下过一天地,一个壮壮的身子,光干这个!’这四句话不多,你仔细咂咂滋味,真是话里有话。小黄庄黄玉文他们安排得就不错,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搞‘两通’;第二天,上年岁的人一检查,没弄好的找补找补;搞好的拿东西堵盖上……”
  刘文彬的话语给李洛玉很大启示。他直愣着眼睛一想,对,是没把对敌斗争和搞好生产安排好。他接受了刘文彬的意见:“是这么回子事,群众说得有道理。我们应该向小黄庄学,今天黑夜开个会,好好把工作、生产重新做一下安排。”“洛玉,你们的联络员回来了没有?”魏强见人们坐稳,话儿谈完,忙打听情况。
  “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洛玉像个抽水机似地哗哗地说起来。“联络员回来说,大冉村住的老鬼子走了以后,昨天又添了一拨从黄河南换回的鬼子兵。他听说,保定周围都是换的这个。还有,夜袭队经过这些日子休整,今天拂晓又开始探头伸爪了。队长还是铁杆汉奸刘魁胜。”
  夜袭队也真像条气命大的红眼狗,砸死了,醒过来;再砸死,又醒过来。夜袭队的又一次还阳出动,在魏强听来还属于一个新的情报。他刨根问:“这个联络员是听谁说的?可靠不?”
  “联络员是咱自己人,没问题。”洛玉说得很肯定。“这事是黄庄的联络员对俺村联络员学说的。傍明子,几十个伪军坐两辆汽车到了黄庄据点。里头有个叫梁邦的,他偷着和黄庄联络员说,他是梁家桥的,拜托联络员偷着给田家桥他姐夫田常兴捎个口信,说他还活着,在夜袭队里混事呢!让他姐夫抽空去告诉他老娘一声。这一来,人们才知道那伙子伪军都是夜袭队装扮的。至于田家桥有没有这么个叫田常兴的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这么个田常兴,我知道。”汪霞把醉枣朝桌上一撂,离开大娘凑过来。大娘一见人们谈起正事,挪脚就走了。“这个人‘五一’扫荡以前是咱游击小组的成员;他媳妇叫梁玉环,也是村妇救会的干部,夫妇到现在还净偷着做抗日工作。梁玉环他娘家在梁家桥,刚说的那个姓梁的,就是她的亲兄弟,在前年‘五一’扫荡时叫鬼子抓去当了伪军。为这事,梁玉环几次问我该怎么办好,他那寡妇老娘为想梁邦都想出病来了。没想到怎么又干上了夜袭队!这事要传到梁玉环的耳朵里,她那爱面子好强劲,不知又得哭多少天!”
  “在这种地区,净是想不到的事。有这么个情况告诉你们就算啦!”李洛玉不像旁人那么关心这件事,他关心的是本村游击组。“魏小队长,俺村成立秘密游击小组有多半年了,上个冉村集才领来十几个手榴弹,还有两支独抉枪,一颗石门造。家伙有了,人们光摆弄都不知道怎么使唤。天黑你们派两个老师去教教,看行不?”
  “这怎么不行?晚上,让赵庆田、贾正他俩去,多喒教会多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