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手足相煎何太急 同室操戈祸萧墙
作者:薜白衣    更新:2021-11-25 10:50
  凌锋傲自秋雨痕挟愤离去,心情总有些郁郁,只是江雨兰一直陪在身侧,想她对自己一往情深,生死不畏,纵对秋雨痕有千般情衷也不忍表露面上。
  江雨兰倒显得比他还着急,不停的来回徘徊,不停的凑到窗前向外张望。江念奴嗤道:“她见到主公早就意乱情迷,哪还会回来。”凌锋傲怒目而视,江雨兰坚持道:“雨痕一定会回来的。”凌冰妆竖起一指于唇边,“噤声,有人来了。”
  江念奴狂喜,凌锋傲一指点中她哑穴,她顿时张口结舌,片语难出口。凌冰妆隔窗相望,喜道:“是花姐姐。”一个箭步冲去开了门。花倚绿闪身进屋,乍见江念奴委顿于地,略显惊讶,又有些快意。凌冰妆搂着她的肩,道:“花姐姐,你总算来了。”凌锋傲道:“那日险些花下丧生,多蒙援手,凌某谢过了。”
  花倚绿连连摆手,“若非是被我连累,大家又何致陷身于此,说起来总是倚绿愧对大家。”凌冰妆道:“大家皆是朋友,何必谢来谢去。花姐姐,这一次你一定要拿定主意,你再留在这里,会连骨头渣都剩不下的。你放心好了,我已偷采了一朵花寄给了祖父,以他老人家的渊博学识定能研制出解药的。”
  凌锋傲有些急了,“妆儿,你有没有中毒?”凌冰妆不耐道:“我自然没有。”凌锋傲还要详问,凌冰妆已不再理会他,只和花倚绿说话。
  花倚绿道:“我已经想通了,我不能再受他们控制,再去做对不起养育我二十年的爹的事了。我原想偷取回娘的遗骨就走,半途碰上了秋姑娘,她机智、武功皆胜于我,定能取回我娘的遗骨。”江雨兰微笑道:“原来她是为此事而耽搁,我就知道她不会舍下我们的。”江念奴铁青着脸,若非被点了穴,只怕早就破口大骂。
  焦灼的等待中,时间仿佛过得特别缓慢,好不容易盼得日头偏西,续而暮色苍茫,众人心头开始沉甸甸起来。时近子夜,秋雨痕仍未回来,花倚绿绞弄着手指,局促不安的道:“她会不会出事?”凌冰妆道:“她武功极高,不会有事的。”江念奴正冲开哑穴,闻言捺不住一长笑,“主公知她了得,用‘截’手法封住了她心脉诸穴,她若枉动真气,只是自寻死路。何况她的穴位每隔半个月便需解一次,以通血脉,她若弃主公而去,哼哼。”
  凌锋傲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将她提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吼道:“你为何不早说!”江念奴一撇嘴,凌冰妆双手疾点,又连封了她诸身要穴,道:“她武功好怪异,你用凌家的点穴手法点封哑穴,她居然能冲开。”
  凌锋傲喃喃道:“她真出事了。”江雨兰想安慰他,可自己也正焦躁的坐立不安,宽心的话从何说起,只得巴巴的望着窗外。那边走走停停的过来一人,身量矮小,决计不是秋雨痕。凌锋傲也瞧见了,开了门向他招手。那人撒腿跑过来,原来是那姓秦的小童。
  凌锋傲知小童虽则年幼却十分机灵,深夜到此必有目的。小童奔跑甚急,待得一停下步已是气喘吁吁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旁人心急也无计可施。半晌后他才缓过一口气来,一把扯定凌锋傲的衣袖,道:“秋姑姑死了。”凌锋傲呆了一呆,扳住小童的肩胛,嘶声道:“你说什么?”
  小童身矮骨弱,经不起他如此大力,“扑通”跌坐在地上,扁了扁嘴,一副强忍疼痛的样子。凌冰妆打落凌锋傲手,扶正小童,问:“谁告诉你的。”小童说:“我亲眼看见的。主公抱着她从石室里冲出来,那地方是主公练功的地方,连夫人也不准进的。秋姑姑闯进去一定被打死了。夫人知道后让我来这里告诉你们,都快逃吧。”
  江雨兰“哇”的失声而哭,凌锋傲一手扶住她,另一手紧握成拳,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凌冰妆垂泪道:“连她也逃不过此劫?”花倚绿以手掩面,泣道:“是我不好,那石室我都没去过,不知设了怎样的机关,实在不该让她代我涉险的。”小童见他们个个若疯若颠,着实害怕,想要逃走,又不放心的重又叮嘱一番:“你们快走吧。”
  凌锋傲道:“你在这里常被人欺负,我带你一起走吧。”小童有些忸怩的道:“我不走,我要陪着兰儿的。”凌锋傲道:“也罢,那你去吧。”小童如释重负,撒腿就跑。
  凌冰妆正色道:“大哥,我们不能在此逗留了。”凌锋傲仍未从震惊中清醒,喃喃道:“怎么办?”凌冰妆道:“我想如今李南群必也为秋雨痕的事方寸大乱,江念奴又在我们手里,正是趁机脱身的好机会。不过我们人多,目标太大,不如分头行事,大哥与雨兰一道,我与花姐姐一道,若能脱困便于祖父处会合,我想很多事情只有请祖父出手解决了。”
  江念奴哼哼着,“你祖父,哼哼——”江雨兰见她口气张狂,想要问个究竟,被凌锋傲拦住,“这妖女的秽语不听也罢。”江念奴恶毒的一笑,“你们迟早会知道的,我不说了。”凌锋傲道:“只怕你已没有机会再说了。”有心要除去这个心如蛇蝎的女子,手臂却被人紧紧拉住。江雨兰眼里皆是哀恳之色,却不出言央求。凌冰妆道:“且留着她吧,要出去还用得着她。”凌锋傲高高举起的手才慢慢放下。
  凌冰妆握住他手,道:“大哥,我与花姐姐先走,你千万珍重。”语声哽咽。凌锋傲自小到大从未见过这个素来争强好胜的妹妹如此感伤脆弱,心头萌生一种异样的情绪。凌冰妆不等他情绪滋生开去,携了花倚绿双双离去。
  江雨兰向江念奴道:“你我二人自小父母双亡,唯姐妹二人相依为命。而今你已成人,姐姐也无力再约束你,只盼不要骨肉反目。今时今日,我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皆在你一念间了。”江念奴目光闪烁,“你不后悔吗?”江雨兰道:“得自己所爱,夫复何悔?”江念奴道:“解了我腿上穴道,我送你们出去。”凌锋傲一喜,“妆儿她们还未走远,我追她们回来。”江念奴冷冷道:“得陇望蜀,贪心不足。花、凌二人可不是我能救得了的,她们的命都捏在主公手里。”
  凌锋傲一轩眉,江念奴道:“她二人野性,主公若要利用她们来牵制薜思过、林忆昔,手里岂能无一二杀手锏。”凌锋傲倒抽一口冷气,“妆儿她……”
  江雨兰明白他心思,道:“我们先去追她们回来,其他事等离了这虎穴狼窝再议。”江念奴晒笑:“离了虎穴,就离墓穴不远了。”凌锋傲说:“当世之上,岂有我祖父解不了的毒。”听凌锋傲提出起药郎君,江念奴脸上又浮起古怪的笑来,却不出言相驳。
  凌锋傲伸指解了她腿上穴道,又扣住她脉门,喝道:“走!”江念奴也不反抗,任他拖着出去。未走出多远,迎碰上一队巡逻的卫士。领头的人喝道:“口令!”江念奴觉脉门处力道巨增,几乎要将她手腕拗断,只得立定脚步,斥道:“瞎了你的眼,不知道我是谁吗?”卫士道:“原来是圣女。”江念奴问:“主公何在?”卫士禀道:“下山为秋姑娘求医去了。”“秋雨痕没死?”三人异口同声问,只是凌锋傲和江雨兰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江念奴却显十分恼怒。
  卫士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道:“详细情况,属下也不知道。”江念奴啐道:“没用的东西。”又问:“可看到小姐了?”卫士往前一指,“刚刚往那边去了。”江念奴挥挥手,命他们退开,冷笑着,“她们还不死心,还是要去石室盗骨。”凌锋傲暗暗跌脚,叱道:“快带我们去。”江念奴道:“那地方是主公练功的地方,连我也未曾进去过。”凌锋傲忧心如焚,连连催促,江念奴才很不情愿的把他们带到石室门口。
  只见石门紧闭,门上的怪兽头面目狰狞,见之生惧。凌锋傲喝道:“还不开门!”江念奴一摊手,“我说过的,我也没有进去过,怎么开门?”凌锋傲恨她刁滑,扬手扇她一耳光。
  江雨兰在石门敲敲打打上下摸索良久也一无所获,回头见江念奴半边面颊被打得高高肿起,明知她素来为恶,总难禁姐妹之情,道:“你莫再打她了,也许她真不知道。我想凌姑娘或许也进不了石室就另谋他路去了。”
  凌锋傲心烦意乱,偏偏无计可施,只得道:“那我们也走吧。”话才出口,只见身后两道蜿蜓火龙正向这边包拢过来,只片刻光景已三面被围,另一面山壁高耸乃天然屏障,自然勿须再用人力。
  一人越众而出,叉指大骂:“大胆贼人,胆敢擅闯圣尊宫,挟持圣女。”他正是刚才所遇的那队卫士的首领。凌锋傲只道举止谨慎,却原来早被看出端倪。若非江念奴还在他们手里,令圣尊宫徒投鼠忌哭,否则一旦群起而攻,单凭他与江雨兰二人之力只怕难逃被斫成肉泥之厄。
  江雨兰急道:“念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快让他们退下。”江念奴道:“我有什么办法。我这个圣女有职无权,怎调遣得动三尊的侍卫。”凌锋傲听她话语多有不尽实之处,心头火起,扼住她脖子,喝道:“也罢,我们三人便同丧命此地好了。”江念奴尖叫道:“你好歹是我姐夫,怎对小姨这么粗鲁。你们两个要同生共死就一起死好了,干吗要拖上我。”
  江雨兰啐了一口,“胡说八道,你快让他们退开。”江念奴苦着脸,“我命悬在你们手里,个中利害岂有不晓的,只是实在无力命他们退开。”凌锋傲怒道:“你当我是傻子吗。若非你方才与那人言语间递了讯息,他岂会在片刻间纠集那么多人来围捕我们。”
  江雨兰望望围在周围的诸多卫士,他们一个个严阵以待,弓上弦,剑出鞘,大有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之势,想自己与凌锋傲纵在平时也万难冲出这重重包围,更何况如今劳心劳神,心力交瘁,如非强自苦撑,恐怕连站也站不住了。
  凌锋傲沉声道:“雨兰,你站到我身边来。”江雨兰答应了。江念奴尖叫道:“姐姐,杀了他,我们两人可保无恙。”江雨兰冷冷道:“他死,我也死。”
  双方互对互峙,不知觉黑夜已过,当日头升至头顶时,圣尊宫三面重围起了骚动,开始向两边散开。李南群缓步过来,江念奴喜形于色。凌锋傲的瞳孔开始收缩。李南群道:“你们出得去吗?”凌锋傲道:“有她在手,总不至于一败涂地。”江念奴道:“主公放心,属下绝不受他人之胁。”李南群说:“本座岂是他人威胁得了的。”缓缓卷起袖管,身形倏得向前一冲。凌锋傲知他了得,忙将江念奴往江雨兰身边一推,迎了上去。
  李南群腾跃扑来,气势汹汹,如巨鹰盘空,直抓凌锋傲天灵。凌锋傲见他来势凶猛,忙不迭以手上格,格开他的抓势,双足忽得凌空,倒翻筋斗,双足环踢。李南群见他招式古怪大出意料,轻咦了一声。
  那日他下令歼灭凌氏一门,圣尊宫几乎精英尽出。虽然此一役如他所料将药郎君、凌文砚父子夫妇四人杀死,但圣尊宫同样损兵折将,尤其人尊百媚童子中毒而亡更令他如断左膀右臂。所幸凌家所藏甚丰,令圣尊宫不至胜得太过牵强尴尬,而且李南群尽阅凌家典籍后,自认已全谙凌家医毒二技及武学精华,只道此番与凌锋傲动手定可手到擒来,谁知凌锋傲迭出怪招,大出他意料。
  虽然出乎意料,李南群出招仍旧不慢,他与凌锋傲皆不用兵器,只近身相博,令旁人观之更觉万分凶险。李南群一拳递到,凌锋傲缩腹,李南群手臂暴长,一拳击出,一拳迭至。凌锋傲腹上中拳,一个踉跄向后倒下,李南群手指一伸,再取他胸口‘檩中’,凌锋傲不及招架,不想李南群手掌只在他胸口一按,竟未拿准穴位。凌锋傲大出意料,暗呼侥幸,奋力一挣,人就地滚了开去。
  李南群木然摊开手掌,掌上五指残二,这二指正是被秋雨痕削去的。他以为此一掌下去必能生擒凌锋傲,却忘了自己二指已残,根本未拿准他的穴位。见凌锋傲掌底逃生,一张脸憋得铁青,冲前要再补上一掌。江雨兰见凌锋傲倒在地上已五内俱焚,不知不觉早已松了江念奴脉门的把持,江念奴乘机反扼住她。
  凌锋傲暗叹。李南群一掌甫落之际,听得身后有童音唤他,“爹爹。”他生生止住掌势,猝然回首。只见花倚绿怀抱兰儿向他走来。兰儿似大睡初醒,尚睡眼惺松,孩童无知不懂自身安危,乍见亲爹更是笑靥如花。殷梨一脸凄惶,巴巴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李南群,浑不知凌冰妆手中剑片刻不离她周身要害。
  李南群膝下无儿,仅此一女,平素爱逾珍宝,眼见花倚绿以爱女相胁,勃然怒道:“真是外寇易御,家贼难防。”花倚绿道:“大哥几时当我是自家人了?”兰儿攀着她的脖子,娇声道:“姑姑,你和娘都陪我玩。”花倚绿漫应着,“好,姑姑陪你。”
  凌冰妆越众而出,上前搀了凌锋傲而去,旁人欲追,被花倚绿喝阻。凌锋傲伤重,神志已渐迷离,恍惚道:“妆儿,别管我了,自己走吧。”凌冰妆哑声道:“凌家尚靠你光大门楣,你怎能有事。”半搀半扶半拉半拖的扶他拐上一条小路,路的尽头停着一辆马车,四壁门窗皆关得严严实实。
  凌冰妆拖着凌锋傲贴地面缩至车腹下,车腹处有一凹沟。凌锋傲疑道:“这是——”凌冰妆道:“这马车是花姐姐的,凹沟就是当时为日后之变所预留,想不到今天真派上用场了。”挥指封了他穴,凌锋傲不及招架,也无力招架,只叫得一声,“你——”便作声不得了。凌冰妆用帛带将他牢牢绑缚,吊在凹沟中的铁钩上,细观之不露痕迹才弹身而出。
  未走出几步远迎面撞上红叶、紫竹二人。凌冰妆暗暗叫苦,只疑方才举动已为二人所见,杀机顿起。红叶、紫竹乍见凌冰妆也大吃一惊,见她一言不发挺剑便刺,不知何故,双双跃避开去。凌冰妆挥剑再刺,不想背心剧痛,站立不住的跌俯在地。
  江念奴一脚踏正她胸口,手中带血的尖刀在她眼前比来比去。凌冰妆怒目而视,江念奴四下张望,“凌锋傲呢?你把他藏哪儿了。让一个女人替他担风险,他的脸算丢到家了。”她大声说话,欲激凌锋傲出来。凌冰妆冷笑,“你别白费心机了,我大哥已经走了。”
  江念奴恨得牙痒痒,道:“他走了,你却逃不掉。这几日我偶翻古书,又想出一个惩戒叛逆的新办法,不如就拿你先试试。”凌冰妆扭过头去不再看她。江念奴俯低身,偏在她耳边说道:“我先挑断你手足筋,灌聋你双耳,割下你舌头,却不挖你双眼,然后把你浸入水银里,让你看清自己的惨状,而且想死也死不掉。知道汉时吕后将戚夫人变成‘人彘’的故事吗,我就是受此启发的。“她的脸蛋在血淋淋的话语声中显得疯狂而可怖。红叶、紫竹不约而同的逃开几步,不忍卒听。
  江念奴却越讲越兴奋,她口中哈出的热气喷在凌冰妆颈间,令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江念奴继续道:“你不是爱极林忆昔吗?我以你为饵,把他诱来和一百条饿狼关在一起,哈哈,你的心上人顷该间会被撕成碎片,或者——”她上上下下打量凌冰妆,“或者也不必杀死你的,而应该把你送到‘凤语楼’,以你的姿色一定会大红大紫,成为那里的摇钱树的。”
  凌冰妆的身子不停抖瑟,不知是伤重难忍还是气怒害怕,见江念奴的面孔越靠越近,忍不住嘶声叫道:“妖魔——”狠狠一巴掌向她面上掴去。江念奴一愣,猝不及防,只听一清清脆脆的耳光声,面孔上立刻现出五指指痕。江念奴叉开十指扼向她脖子,凌冰妆拼尽全力将她掀开,跌跌撞撞爬起来往一边冲去。
  江念奴被掀退几步,目中凶光大炽,抬指射出两枚银针。凌冰妆见银针尖蓝莹莹,碧粼粼,知上面淬有剧毒,想要躲开去,但伤口流血过多,手足酥软,哪里躲避的开。千钧之际边上忽如其来飞来两粒小石,将银针撞偏,尽数钉在凌冰妆身侧的一株树上。
  风袭来,树叶簌簌而下,转眼间黄叶尽辅满地。时值初夏,正是花草树木葱茏茂盛的时节,怎么会忽然叶落?众人都朝树端看去,只见刚才还郁郁葱葱的树如今已然叶落枝黄,摇摇欲坠了。
  “好霸道的毒!”秋雨痕轻叹。她大伤初愈,刚才为救凌冰妆情急出手,冒然牵动真气,心口窒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江念奴柳眉倒竖,叱道:“又是你,阴魂不散。”秋雨痕缓缓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又何必担心鬼魂作祟。”又一阵风拂来,“轰隆”一声响,那株树已被风刮倒,树心处已然被腐蚀成一具空心。秋雨痕耸然,“一个人纵有天大的罪,也当不起此毒入身的惩戒。”江念奴道:“你少说教我,我可不是当年的无知小儿了。”秋雨痕幽幽道:“我哪还说教的了你。也许我最大的错误是不该教你读那么多书,你将古人的仁义道德摒弃一旁,却将他们的尔虞我诈,心狠手辣的手段使的炉火纯青,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江念奴道:“那你可真太过奖我了,不过我也不是全然不讲情面的人。”闪身一让,“你若有胆量就带凌冰妆走好了,只是你千万别忘了你的心脉是被主公用重手法封死的,凌冰妆是服食了圣尊宫的圣药的,所以你们出去十天半月后别忘了再回来。”秋雨痕僵住,凌冰妆面如死灰。
  李南群怀抱兰儿缓步过来,花倚绿神情委顿跟在后头。凌冰妆的心陡然一沉,“花姐姐。”江念奴得意的说:“凭你们几个人能掀得起如何风浪。”李南群向秋雨痕微微而笑,“你回来了?”秋雨痕惨然,“我已死过一次,实在没有勇气面对第二次死亡。”她将目光投向花倚绿、凌冰妆二人。她二人玉容惨淡,相顾无言。年青的人,谁不留恋生命?
  风袅袅,野花乱落。
  人的心头如遭冰冻。李南群问:“你伤可愈?”秋雨痕觉心口大石越压越沉,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一缕紫血沿嘴角溢下。李南群叹道:“你不能再枉动真气了,否则只是自寻死路了。你两位大哥劫了你去,却解不开我的闭穴截穴法,只得将你又送回来,对吗?”秋雨痕无力作答,心痛如绞。李南群见她目光始终落在花倚绿、凌冰妆身上,道:“以你现在的境况,自顾尚且不暇,想救她们岂非……岂非难如登天。”凌冰妆道:“你想怎样?”“杀!”一个嘶哑的女声断然喝道。
  李南群笑道:“母亲方才出手救兰儿,所耗体力甚巨,实在不该再动肝火。”花倚绿哭骂道:“你逼死了我娘,不如把我也杀了,让我可以跟娘在天上相聚。”李南群道:“不说出另一半宝藏的下落,你要死也难。”
  秋雨痕眼睁睁看着花倚绿、凌冰妆要被拖走却无力阻止,怒目相向李南群。李南群冷冷道:“她们一个是我妹子,一个是我属下,若连她们都处置不了,我也枉称一宫之主了。”秋雨痕闻言哼了一声。李南群道:“也罢,圣女,你将你姐姐送出去吧,免得你雨痕姐姐在我身边朝夕不安。”正好看见旁边停着一辆马车,随口说道:“就搁那车上吧,让秋姑娘亲眼看着这辆车离去,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凌冰妆闻言,精力顿时一泻,晕厥过去。秋雨痕也支持不住,身子向后倒去。
  □□□
  又是一个雨天。
  雨浠浠沥沥的落下来,落在瓦檐上,又从檐角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轻灵剔透的雨花。远处尽是雾朦朦,烟茫茫,把一切都笼进虚无飘渺间。
  秋雨痕趴在窗台上,双目漫无边际的四下游移。远处是依稀可辨的杨柳在风雨中婆娑生姿。她真想冲入这细雨柔风中感受那份冰凉舒畅,可是她出不去,她只能呆在这方丈之地,尽管这里布置的美化美奂,应该有的,不必有的统统有了,只是牢牢限制住一颗律动的心。
  秋雨痕收回眼神,也收回思绪,百无聊赖的取过案几上的琴,拂金徽,整玉轸,雍雍弹上一曲“关睢”:“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脑中思绪万千,仿佛真真切切领悟到生母韩君如当年断琴时的刻骨爱恨交织。她猝然停手,“铮”然声中,琴弦俱断。
  她怔了一怔,断琴易,断情难,当年韩君如是被迫与爱人分开才愤而断琴的。而自己呢?苦苦逼迫自己的人却是自己一心要生死追随的人。
  李南群含笑道:“好一曲‘关睢’,怎么只弹了一半?”秋雨痕不理。李南群叹道:“想不到我们之间也会到相顾无言的地步。”秋雨痕冷笑,“囚犯若与禁锢他的狱卒有知心话说,那才是天下最可笑的笑话。”
  李南群悠悠道:“让你呆在这里,是希望用环境和时间来磨平你的野性傲气,或者我们还会有再在一起的机会。”秋雨痕冷冷道:“永远不可能有这么一天了。”李南群道:“我也不愿做让你伤心的事的。可是你养母真的不该知道那么多的。”秋雨痕愤极怒极,叱道:“你总有理由为自己诡辩,我只但愿今生今世从未认识你这佛口蛇心的伪君子。我死便罢,如若一息尚存,他日兵刃相见,绝不容情!”
  李南群怒道:“我不让你死,也不上你离开,去会你那两个义重情长的大哥和与你倾盖如故的凌锋傲。”秋雨痕咬牙切齿,“纵山无棱,冬雷震震,夏雨雪,我与你之间也恨难消。”李南群大怒而无计可施,只得愤愤然甩手出门,见几名金甲武士拖着几具尸体正送入毒花丛,喝问道:“寒瑛石府又有炼药人死?”
  武士道:“连日阴雨,瘴气浓重,地尊伤重不及调配解毒之药,故而几日来炼药人频频暴卒。”李南群道:“药炼得如何了?”武士道:“炼药老人时疯时颠。虽日日耗资甚巨,却少有成果。”
  “嘿”李南群噎出一口粗气,“又是缺钱。”目光一转,大步向前走去,从人不敢怠慢,趋步趋跟。
  李南群大步穿过长廊,行不多远有间小屋,屋门上挂锁,门口有人守卫。李南群喝问:“她们醒了没有?”守卫之人回答:“刚刚苏醒。”欲上前开锁,李南群已等不及的一脚踹进去。
  花倚绿乍见李南群如睹鬼魅,“啊!”的尖叫,把面孔埋入凌冰妆怀里。凌冰妆惨白着脸,“你要干什么?”李南群一把揪住花倚绿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凌冰妆见他一脸戾气,叫道:“她是你妹妹,你真要杀她吗。”李南群一脚踢中她腹部,她的头重重撞上墙壁,顿时人事不醒。
  花倚绿只道凌冰妆已被打死,哭叫不休。李南群抓牢她的头发,重重甩了个耳光于她,咬牙切齿的问,“另一半宝藏在哪里?”花倚绿哑声道:“没有……没有……”李南群怒道:“从即日起你们两个就去寒瑛石府炼药,什么时候交出宝藏再出来。”花倚绿颤声叫:“我不去。”李南群道:“那你快说。”花倚绿只是拼命摇头,“没有的。”李南群愤然将她往角落里丢去……
  凌冰妆在恍惚中感到有几滴滚烫的水珠落在她脸上,有一滴正巧滴在她唇上,咸咸涩涩的味道。她微微一凛,睁开眼来。花倚绿搂着她的脖子,悲泣出声,“我们真的完了。”凌冰妆环顾四周,只见周围四面环山,唯一的通道是身后不知费多少人力物力开凿的穿山而过的甬道,她喃喃道:“这里就是寒瑛石府了。”
  山谷的树林里摇摇晃晃走出一个人,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双颊深陷,活脱脱一根竹竿。花倚绿、凌冰妆不知此人来路,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竹竿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生生的牙,把她二人骇了一大跳。凌冰妆壮胆喝道:“你是谁?”
  竹竿嘻嘻笑着:“大姑娘,别怕,别怕。”一字一句象是从喉咙底部挤出来似的干涩难听。他看花倚绿、凌冰妆均满目惊恐,在离她们丈许外停步,道:“跟我来吧。”花凌二人对望一眼,也只得蹒跚着脚步,互扶互持跟上去。
  树林里古木参天敝日,仿佛是置身于深山老林中一般,四周围寂静的听不到一声鸟叫,足底下厚厚实实,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的枯枝腐叶散发出一股馊臭味,也不知竹竿怎么辨的路径。七拐八弯之后,眼前霍然一亮,林子里竟有一块偌大的平原,种满了花,远远望去姹紫嫣红,在无风自动的曳摇生姿,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虽然只是一片花草,而且同属一本,但簇拥在一起,却分外的灼人眼目。那分明是一种诱惑,只一瞥之间便有欲飞欲醉的陶醉。鲜艳的大红、粉黄,即使是雪白色的花朵都透着一种妖异的绝艳,散发出轻狂与菲薄。
  花倚绿、凌冰妆是识得这种花的,只是从未领略过如此大片簇集给人的感觉会那么奇异?它分明充满灵性,充满魅力,充满妖异……让人乍然一见,根本就无法用言辞来表达形容一瞬间心灵的震憾。
  “快走,快走!”竹竿不耐烦的连声催促。凌冰妆忍不住采了一朵花在手中把玩,竹竿见了也不喝阻。只是远远望着惊心动魄的花,拿到手里细细观来却毫不起眼,花瓣皱巴巴的闻起来也无花香。凌冰妆再度回首,那片花,灿烂的色彩仿佛在跳跃,挟着天地间少有的美丽。
  竹竿领着她们重又钻入可参天敝日的树林中,也不知是怎样的左弯右绕,面前又一番洞天。一扇偌大的石门洞开着,有热浪从里面扑卷出来。花倚绿心头冰凉,她看着凌冰妆,凌冰妆的脸也雪白雪白,她的胳膊方才不慎被树丫权划开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正滴滴搭搭淌下来。竹竿劈手夺下她手里的花,和在手掌里一阵乱搡,又往手心里连吐了几口唾沫。凌冰妆嫌恶的皱眉。等竹竿再摊开手掌时,花瓣已被搡成了糊状,这才大吃一惊,原来这面目奇丑的竹竿的内力竟是如此深厚的。
  嫣红的花瓣合上唾沫,显得粘乎乎的。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竹竿已抓牢她的手臂,将这团又脏又粘的物事往她伤口上抹。凌冰妆拼力挣扎,但手臂如遭铁箍所钳,动不得分毫。倒是那花糊一抹上伤口,立刻就止疼止血,只余一种麻麻痒痒和凉凉的感觉。
  凌冰妆停止了挣扎,问:“这花居然有止疼止血的功效,真是太奇怪了。”竹竿道:“良药能置人死地,毒药也能救人活命,就看你居心善恶了。”花倚绿道:“说到底它还是毒花。”凌冰妆问:“这花叫什么名儿?”竹竿道:“它是地尊从西域带来的,我只叫它魔鬼花。它本只能生活在域外,为能在中原栽培成活,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耗时几十年之久,只到现任圣尊宫主继位后才栽培成活的。”
  凌冰妆想:“这人说话未免不尽不实,圣尊宫在江湖上崛起才几年,哪有什么前任后任的圣尊宫主。”倒是花倚绿听得极为专注,见竹竿停口,又问道:“老先生,你在这里呆多久了?”竹竿闻言呆了一呆,“我也不知道,你们看看,这儿的树都是我来此后亲手所植,如今均已成材了。”凌冰妆、花倚绿相顾那些足有四五十年树龄的树木,有些骇然,但眉目间总有将信将疑的神色。
  竹竿道:“没有人相信我的话,其实我说的都是真的。”花倚绿见他凄恻,道:“这个地方如地狱一般,你真呆了四五十年?”竹竿道:“好不容易栽培成活了花,他们又要我将花熬炼成药,炼成的药一批又一批,为炼药而死的人一个接一个,药却始终不如人意。他们压根儿不信我的话,我怎么会炼药呢?几十年前随手翻阅过的炼药奇书我根本什么都没记住。”
  凌冰妆心想:“原来他就是寒瑛石府中的炼药老人。”花倚绿黯然,喃喃道:“他们父子都是不肯相信别人的话的,其实世上哪有另一半宝藏,那批古墓中的财宝早就被他们夺去了。”凌冰妆惊道:“什么?你没有宝藏?”花倚绿道:“当年的藏宝图是在我娘手里的,后来被他们抢了半幅去,他们根据我娘说的藏宝位置及半幅图纸找到了宝藏并抢了去,却还执意以为凭我们手里的另半幅图纸还能找到另一半宝藏。”凌冰妆急掩她口,“不要说了,他们若知道根本没有宝藏,一定会杀了你的。”
  花倚绿凄然道:“我们现在与死何异?”凌冰妆叫道:“不,我们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儿,我们一定要出去的。”竹竿闻言连连冷笑。凌冰妆怒道:“你笑什么?难道我们不应该应该出去吗?”竹竿道:“这个山谷终年炼药,毒气不散,长居于此的人很快会被熏聋双耳,很快连话也不会说,如果再不能及时服上地尊的解毒药,很快就会毒发死掉的。你们到了这里就没有回头路了。”凌冰妆颤声道:“你胡说,你不是在这儿住了四五十年了吗,怎么耳不聋,眼不瞎,话还说得顺溜。”竹竿哈哈而笑,“我天生就是个聋子,是以别人的口型来辨别说话的。”
  凌冰妆疑惑,轻启口齿,连站在她身边的花倚绿都没听清她说的话,竹竿却说:“你在问我到底是什么人?”凌冰妆动容:“原来你真有以口型辨话的异能。”
  竹竿道:“我先天残疾,蒙恩师收留教诲,才学了这项本事。”凌冰妆道:“想必你的恩师也是位能人异士。”竹竿一脸的敬仰,“那是当然,我师父在江湖上声名赫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凌冰妆见花倚绿神色木然,失魂落魄的样子,哪有心情再去听竹竿的叨叨唠唠的吹噱,只小声的安慰她。花倚绿哭道:“妆儿,我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你。”
  凌冰妆道:“他是一心要加害我们的,你几次暗中周旋帮助,我与忆昔、大哥只怕早就死在他手里了。”花倚绿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们的心肠当真是铁石铸就。”凌冰妆道:“你根本指望不了他们能天良发现,生路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
  竹竿怪叫:“你们还想逃跑?”凌冰妆白他一眼,嫌他多嘴。竹竿道:“我被困在这里那么多年,你们猜我共策划了多少次出逃?”凌冰妆不理,花倚绿随口应承着问了一句,“多少?”竹竿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没有一次成功过,每一次都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将我救回,因为我始终没有说出那个我压根儿不知道的药方。”他的眼中泛起潮意,“到最后我也死心了,明知留在这里无疑是助纣为虐,有损师门之誉,可师弟一直在他们手里,我就只能帮他们继续炼药。想来只要师弟还在,光复师门就有希望,我青城一派就不至没落。”
  凌冰妆越听越奇:“你是青城派的?你是哪一辈的?你师弟又是谁?”竹竿一稽首,肃容答道:“贫道青城灵风子。”凌冰妆蹙眉,“灵风子?怎么我从未听说过青城派中有此名号。”她将竹竿上上下下细细打量,见他满脸皱纹,面色呈烟灰色,个子又高又瘦,指甲又尖又长,怎么看都与修真道士扯不上边。
  花倚绿道:“你自称道号灵风子,那该是风字辈的喽?”竹竿连连点头。凌冰妆道:“那该与清风道长属同辈师兄弟了?”竹竿一下跳了起来,“清风师弟,你们知道我清风师弟?”凌冰妆更惊,“清风道长是你师弟?那你……”竹竿道:“贫道师从青城第九代掌门天愚青人。”凌冰妆道:“你是天愚真人的弟子?”
  灵风子道:“先师择徒其甚严,一生只收贫道与清风师弟二人为徒。贫道自幼出家,原是侍奉真人的小道童,蒙真人不弃,见我虽身有残疾,天性愚钝,总算品行尚佳,破格收为弟子。至于我清风师弟,他是江南名门之后,自幼向道,且悟性极高,尽得恩师真传,恩师在世时便有意将青城掌门之位传于他。”
  凌冰妆插嘴道:“你是师兄,一定不服你师弟做掌门,所以才会被关在这里几十年,对不对?”灵风子大怒,双目圆瞪。凌冰妆看着害怕,向后连退了好几步。灵风子厉声叱道:“我与清风师弟情谊深厚,我生平除恩师外就钦佩师弟一人,这掌门之位即使没有恩师口谕,也是要让师弟继位的。”
  凌冰妆赶紧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你师弟是大英雄,你是大豪杰,都是淡泊名利的圣贤,总行了吧。”灵风子叹气道:“我与师弟间感情之深厚,岂是你一个姑娘家懂得了的。”他又继续说道:“可惜就在师弟要接任掌门之位时,他江南老家出了大事,师弟不得不星夜赶回。谁知受人暗算,一身武功尽失。”凌冰妆、花倚绿不由自主“啊”的叫出声来,问道:“那清风道长后来又是如何恢复武功的?”灵风子怔怔,马上又狂喜,一阵手舞足蹈,“原来我师弟已经恢复武功了,我被困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俩个女娃儿快告诉我,我师弟是怎么从那帮人手时逃出来的?”
  花倚绿刚要说话,凌冰妆止住她,道:“你先说你师弟后来怎样了?”灵风子道:“我接到师弟飞鸽传书的求救信后焦急万分,届时恩师刚刚驾鹤仙去,青城派群龙无首,因为我‘风’字辈传人只有三人,还有一位是天痴师叔的弟子虚风。虽然他的武功在我们三人中是佼佼者,但要他掌理青城却是万万不行的。”
  凌冰妆微微领首,知他所言非虚。这位虚风道长一生醉心武学,不理世事,乃一位不入世的高手,倒是他的弟子一修子颇有才干,成为现任的青城掌门。灵风子道:“正因为青城一派兴衰荣辱全系于师弟一人之身,所以得知他受人暗算后我连夜下青城前去营救。可惜贫道自入师门以来,从未下过山,毫无江湖经验,以至才出门便遭人诱骗,被困在此地。他们以我师弟性命相胁,逼我为他们育花炼药。”
  花倚绿奇道:“他们为何要逼你炼药?”灵风子叹道:“只怪贫道少年时曾拾获过一本奇书,上面记载了西域一种妖花,也就是你们适才所见的那种花的种植、培育乃至最后怎样提炼成药,只因当时年少好奇心重,先将书从头至尾先看了一遍后才呈交恩师。恩师阅后,言此书阴气森森,所载之术多为害人,当即训诫了我一通,并将此书投入炉中焚毁。他们正是要我忆起书中所载的内容,为他们育花炼药,并扬言何时炼成药,何时再放我师弟。唉,我死不足惜,师弟却肩负着一派的兴衰荣辱呀。可怜我几十年来一直在试制丹药,可当时我只将书粗粗一阅,我又是愚钝的人,哪里还记得书中内容。”
  凌冰妆问:“他们要你炼什么药,值得他们如此煞费苦心?”灵风子道:“说出来我真要无地自容了,都是些害人的东西。人服此药后会精神松懈,意志麻木,久而久之会使人丧失意志,任人控制。有些类似于摄魂大法,当然药真正炼成后,往往会散发于无影无形间,使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凌冰妆道:“这就是‘飘仙散’了?”灵风子道:“如今炼出的药与书中所载功效相去甚远,只会令人神志恍惚,心生幻觉,很快就会清醒,久服上瘾,最后毒发身亡。”
  花倚满面愧容,心想:“若非我当初在妆儿的饮食中下了此药,她也不会糊里糊涂的受了圣尊宫的操纵。”凌冰妆想的却与她不尽相同,她冷笑一声,道:“道长,恕我又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你真傻,你被人戏弄了一辈子。”灵风子愕然,讷讷道:“此话怎讲?”
  凌冰妆正色道:“这件事自始至终只怕都是你最亲爱的师弟——清风道长一手操纵策划的。他根本从来没失踪过,也从来没有失去过武功。他一直活得很好,一直是青城的掌门人,只到五年前才将掌门之职传于师侄,也就是虚风道长的弟子一修子。但事实上,一修子只是虚挂其职,真正的掌门人还是清风道长,因为代表掌门权威的令符与掌门所用之剑一直都没移交一修子。这些事江湖上人人皆知,绝非我虚言。”
  灵风子愕然重复,“师弟一直是青城掌门?怎么会这样?”凌冰妆道:“江湖皆知,青城‘风’字辈传人只有两个,一位是掌门清风,另一位是虚风,可从来没有灵风这号人物。”灵风子呻吟。凌冰妆继续道:“想来当初你将拾获的奇书交呈天愚真人时,你师弟也是在场的。”灵风子不由自主的点头。凌冰妆冷道:“那就更不会错了,你师弟垂涎书中所载内容,可借药物控制天下人,以满足自己的野心,于是就以已做饵,将你诱禁在此试制药物,以图来日称霸江湖。而自己则荣登掌门一职,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博取侠名。这种人真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灵风子嘶声而叫:“不,不会的。清风师弟不是这种人!”凌冰妆嗤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天哪!”灵风子仰天悲呼,“恩师,恩师,难道我们都错看清风师弟了不成?”凌冰妆又是皱眉思索,“难道一切事情都是清风道长策划的,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持者。”她一把攫紧花倚绿的手腕,厉声叱道:“你一直不肯说的,原来你的亲生父亲是他。”花倚绿泪如雨下,凌冰妆怒不可遏,“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灵风子尤在仰天长呼,泪水却不断从他似已干涸的眼眶中涌出,沾湿了大片衣襟。他喃喃道:“师弟,师弟,这是真的吗?我一心一意爱护的竟是一个魔鬼?”花倚绿见状,更是悲痛难抑,早已哭得声嘶力竭。凌冰妆道:“花姐姐,你不要再伤心了。你的难言之隐我不再问就是了。父兄之恶,与你何干?你是最无辜的一个。”花倚绿哽咽着取帕拭泪,不料从怀中带出一方物事,“铛”的落在地上。
  凌冰妆代她拾起,见那东西手掌大小,非金非银非铁,不知何物所铸,也不以为意,只道是花家之物,随手递还过去。花倚绿刚要接过,却被灵风子一把捏住手腕,厉声喝问,“这是什么东西?”他手劲奇大,几乎要捏断花倚绿的手腕。花倚绿负痛怒道:“我家的东西,与你何干?”
  灵风子冷哼,随手一掀,将花倚绿掀翻于地,手中的东西重又铛然落地。灵风子一把抢过,用衣襟细细擦拭,反复细看,叫道:“是的,果然是的。”花倚绿怒道:“你这人好不讲理,快将东西还给我。”灵风子目露凶光,瞪向花倚绿,“你说这东西是你的?”花倚绿道:“这本来就是花家之物。”灵风子连连怪笑,凶光大炽,冷冷道:“枉我活了大半辈子,险些上了你们两个小女子的当,屈了我清风师弟。快说,你们是不是已经害了我师弟。”
  凌冰妆愤愤然道:“我们何尝骗你,骗你的人是你师弟清风。”灵风子峻声道:“你这女娃儿千伶百俐,巧舌如簧,只是这东西泄了你的底。”他双手捧着那方物事,“因为这就是青城的掌门令符。”
  凌冰妆与花倚绿瞠目。灵风子厉声喝:“无言以对了吧。我师弟一定死了,否则,这块代表一派之尊的掌门令符岂会落到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手里。”凌冰妆低声问花倚绿,“这令符可是从你父亲手里盗来的。唉,这东西在我们手中与废铁无异,要来作甚?”花倚绿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是花家的东西,是我养父的,怎么可能是青城的掌门令符。”凌冰妆将信将疑,花倚绿道:“我父兄何其精明多疑,无事尚且对我防范三分,怎会让我盗得这么重要的东西。这真是我养父的,我小时候就常拿来玩的,养父看见了也没有向我索回,怎会是……”千头万绪无从理起,“我父兄都见过此物,若真是掌门令符,他们岂会不识?”
  凌冰妆沉吟:“我本以为花谢春与清风道长有仇,故盗他令符令他颜面扫地,清风道长顾悉声誉不敢声张,但依你所言却也不象,否则他岂有不抢回的道理,难道堂堂青城掌门会不识本派令符?”她问灵风子:“这真是青城令符?”灵风子瞪眼道:“青城弟子哪有不识令符之理。”凌冰妆嘟哝着:“你们掌门就偏不识。”
  灵风子忽然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花倚绿,瞧得她浑身发毛,一张脸涨得通红。只听灵风子讷讷道:“奇怪,你的相貌与我清风师弟有几分相似,莫非你是他的后人?”花倚绿更是羞愤。灵风子说完却伸手自己扇了一耳光,骂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师弟是一心向道之人,怎么会有后人。”凌冰妆暗骂:“你师弟是个沽名钓誉的卑鄙小人。”灵风子看出她一脸的不屑,道:“我师弟自幼练的是童子功,童身一破,半生修为也就付之东流了,何况他素来持身严正,断不会破此戒的。”凌冰妆不服,反唇相讥:“照你说来,世上该有两个清风道长了。”
  灵风子将令符紧紧攫在手心里,“我不知道。”凌冰妆冷冷:“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一定要出去找你师弟问个明白,否则你一辈子糊涂,死了也是个糊涂鬼,还有何面目去见你恩师?”灵风子一凛,冷汗涔涔,羞愧无言。
  花倚绿颤颤道:“出去?我们哪还出得去,这儿唯一的出路就只有那条人工开凿的山道,里面阴气森森,机关重重。”凌冰妆问:“如果我们现在死了,他们会怎样处置我们的尸首?”
  灵风子道:“他们会在尸首上淋上香油,放置在悬崖上,任由被视作圣尊守护使者的苍鹰啄食。”凌冰妆双手互击一拳,“置之死地才能后生。”花倚绿不解。凌冰妆随手拔起脚边几株红茎开紫色小花的青草,佯笑着,“想不到这儿会有这种草,可见万物生生相克,相辅相息。”灵风子问:“这是什么草?”凌冰妆一脸神秘:“断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