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假仁假义端倪初露 知原知由隐情半吐
作者:薜白衣    更新:2021-11-25 10:50
  清风道长慌不择路的狂奔,直到山腰处他的住所清风观已近在眼前才略略松了口气,足下略缓,不想身后有人断喝:“站住!”清风道长猝然回首,见李南群跟在身后,脸色一变,喝道:“你想干什么?”李南群问:“父亲要去哪里?”清风道长气咻咻道:“一座大好青城山,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吗?”
  李南群目中精光暴射,道:“那是自然的,而今圣尊宫中诸事纷杂,很多还需仰父亲协力。”清风道长道:“薜思过、林忆昔已来了青城,我需马上回观处理事务。”李南群晒道:“这两个傻小子,真当你是急公好义的父执先辈了。”清风道长道:“他们自寻死路罢了。”李南群道:“你且慢杀他们。”放下缚在背后的大布囊,解开密密系扣的斗篷,露出秋雨痕惨白的面孔来,清风道长手指触及她的脸颊,只觉触指僵冷,他惊道:“她死了?”
  李南群道:“她的生死就全靠薜林二人了。”清风道长道:“那两个傻小子如此关爱她,岂有不全力救助的道理,而要救她就需消耗大量内力,果然是一石二鸟的好计。”李南群“嘿”的一声,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将秋雨痕交到清风道长手里。
  一见李南群走开,清风道长已迫不及待的将秋雨痕平放于地,打开斗篷。秋雨痕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几与死去无异。清风道长将她全身翻遍,然后颓然缩手,喃喃道:“魔剑,怎么没有?难道被他拿走了?”
  “利欲熏心,恬不知耻。”话声甫一入耳,清风道长立刻惊跳起来,他刚才专心致志搜找魔剑,连有人潜近身侧也没觉察。他身后立着的人一身黑衣,诡异得尤如地狱中来的幽灵。清风道长瞪大了眼,黑衣人“咕咕”怪笑。原本笼在袖中的手抽出来。他的手指莹白如玉,两指间夹着一朵小红花,花红如血。
  清风道长咽下一口唾沫,“你真是阴魂不散!”花谢春道:“挪开你的脏手,她是我故友之后,由不得你玷污她。”清风道长仰天打个哈哈,“她是我至交好友韩君如的女儿,我怎么会伤害她。倒是你,如此鬼魅不见天日,怎配与她母亲论交,你无非是垂涎魔剑,欲占为已有好来杀我。”花谢春身子轻轻抖动,气极怒极,叱道:“不得魔剑,未必就除不得你。”飞身扑过去,招式犷悍,虎虎生威。
  清风道长见他招式疯狂凶猛,不敢直攫其锋芒,身形连闪,一掌斜击,引开花谢春掌力。花谢春挟怒出手,守势不稳,被他内力一吸,脚下浮动,向边上踉跄。清风道长见一招得势,立刻揉身而上,娈拳为爪,锁向花谢春咽喉,足下加劲,一脚踹向花谢春裆部。
  花谢春见势不妙,硬生生止住身形,向后一倒。清风道长锁他咽喉固然锁空,连那使足力气的一脚也只将他倾翻于地而已。此一招式互递,清风道长施招固然阴毒,有失得道高人的风范,而花谢春虽处下风,闪避得极为狼狈,但他应变奇快,也足见根基深厚。
  山坡陡峭,花谢春身子被倾翻于地,人失去重心平衡,咕碌碌的一路滚下去。清风道长大喜,“此地山坡多有峭壁,他若滚下悬崖,倒可除了这亘横于心几十年的心病了。”
  不料花谢春相当机警,身子滚到悬崖峭壁边时,虽不能止住向下翻滚的身子,但手足加力,总能使身子偏滚到另一边。清风道长又气又急,拔腿去追,好不容易山势略缓,花谢春身形稍止,弹指射出一点寒星。清风道长哼了一声,“雕虫小技,能奈我何?”拂尘一卷将暗器卷飞。花谢春诧异,微“噫”一声。清风道长冷笑,“你这门浸淫多年的本事也不过尔尔。”拂尘又卷住一方山石往花谢春胸腹口砸落。
  花谢春从地上一跃而起,避开大石。清风道长拂尘上的柔丝已兜头兜脑向他罩下来。花谢春满眼的怨毒,人不退反进,飞身扑上前去。清风道长见他有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气势,忙退开一步,手间力道无形间也消减大半。纵是如此,拂尘所带之力也着实不轻。眼见拂尘罩来,花谢春伸臂去挡,只听“喀啦”之声,他右臂骨头尽碎。须知常人断骨后虽能接骨复原,但接骨后的手臂总有不灵便之处,而今花谢春臂骨尽碎,等于一条手臂已废。
  清风道长见花谢春已一臂换命,大有壮士断腕的豪气,怔了一怔,随隙目中凶光大炽,叱道:“看你还怎么和我斗。”花谢春不语,手臂剧痛令他面目扭曲,他却一声不吭,一昧强攻猛打。只是他武功本逊清风道长,如今又折损一条手臂,于武功更打折扣,若非他气势如虹,令清风道长心存忌惮,只怕早就丧命。
  清风道长冷冷道:“当年你已非我敌手,何况如今你这半路出家的功夫。”他的拂尘一经他内力灌注,如八爪章鱼般张扬开来。花谢春满面挫败、愤懑,一拳直击清风道长胸腹。此一拳凝聚了他毕生功力,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流,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气。他已失一臂,又不避让杀招,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要与清风道长同归于尽,杀身成仁。
  清风道长一口真气遍蕴全身,拼着身受一掌也要将花谢春击毙,以结束一场长达几十年的梦奄。心里念头转动如电闪,手底招式变化如迅雷。清风道长与花谢春在最后的生死关头,心头均萌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但很快又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一瞬间,似乎可以了断结束一切黑暗,但也可以改变其他。一柄剑忽如其来的闯入两人的招式间。剑芒吞吐闪烁,斩断了清风道长和花谢春各自的气势。
  清风道长手里的拂尘挟有千钧之力,被剑一挡,力道已牵引到一边,与此同时,花谢春手腕一麻。他一臂重伤,又一心一意对付清风道长,根本未防备到最后生死关头会有人介入,一时疏忽,人不由自主向后退跌倒。
  清风道长眼见好事被人阻挡,怒不可遏,拂尘直向来犯之人袭去。岂料来人无意与他作对,引开他的力道后即收剑后退。拂尘卷上那人身边的一棵小树,立刻被拦腰抽断。花谢春见状,心头浮起一种难到名状的情绪,喃喃道:“他的武功精进如斯,我哪里还是他的对手。”想再冲上前去拼命,但脉门被人死死拿住,哪动得了分毫。
  清风道长怒视阻他之人,那是薜思过、林忆昔二人,道:“你们干什么?”林忆昔道:“清风道长素来大度谦和,怎得与花先生作起生死之博来了,可是有什么误会?”花谢春一边暗暗调息,一边“嘿”了一声,“我与他岂有误会,只有海般深的大仇而已。”清风道长喝道:“我毙了你。”挥掌再打。
  薜思过、林忆昔见清风道长说动手就动手,全无武林前辈的大家风范,均感纳罕,俩人不约而同挡在花谢春面前,说:“道长且慢!”清风道长生生止住掌力,森然道:“怎么?我还诛不得这鬼魅之徒了?”薜思过道:“道长息怒,晚辈无意冒犯,只是……”清风道长冷冷截口:“只是他是花倚绿之父,你存心褊袒他是吧。”
  薜思过不想清风道长一介得道高人会口出此言,心里生气,道:“道长此言差矣,晚辈虽钟情花倚绿,但花先生若真是大奸大恶之徒,晚辈绝不估息。但事实上花先生只是性格古怪,行为乖僻而已,这些总算不上恶行吧。”清风道长一脸悻悻,“名门子弟受邪道妖女所惑,持身不正,我实在为故友汗颜。”薜思过听他言语侮及先人,气极,冷冷道:“道长有所不知,我与倚绿的亲事乃先父所定。”
  清风道长道:“薜老友一生正直,可惜却受了奸人蒙骗。”花谢春冷冷道:“薜楚白一生义薄云天,重情重义,只可惜判人不殊,自己肝胆示人,旁人却暗箭中伤。”清风道长怒目相向。
  薜思过道:“先父不幸逝世,还请两位不要再妄自菲薄于他。”花谢春赞了一声,清风道长却狠狠瞪他一眼,猝然一拳向花谢春胸口击落。薜林二人不想清风道长完会不顾自己的声望而暗箭伤人。花谢春却长笑道,“我料得你有此举!”话虽如此,但他受伤不轻,闪避间力不从心,清风道长掌势凶猛,花谢春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向他迫来,压迫得他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薜思过听他全身骨胳“咯咯”作响,暗叫“不好”,知清风道长有意以内力逼花谢春耗尽体力,油尽灯枯,念及花倚绿待已的一番深情,虽明知高手比拼内力,外人介入凶险万分,但仍忍不住要出手相阻。
  林忆昔拉住他,低喝道:“你疯了,你内力较他们二人都浅,一旦介入就如湿手沾了干面团,甩都甩不脱了。”薜思过见花谢春身子瑟瑟而抖,情知不妙,但林忆昔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情急下倒心生一法,道:“以我二人之力是绝难分开他们的,不如借外力相阻!”薜思过问:“什么外力?”林忆昔道:“我们去山坡上寻两方大石,向他们滚压过去,如他们再不肯各自收手,就只有被大石压死,权衡利弊,相信他们自己会有个决断的。”
  薜思过虽觉此法冒险,但急切间又想不出其他可行之法,心一横,道:“好,就依此法。”俩人分头沿山坡而上,寻找趁手可用的山石。薜思过一路寻去,忽见山道旁有一方大山石,用力推了推,山石略有松动。远远地听得林忆昔的呼喊,忙也遥遥相应,凝力于臂,将山石拼力一推,山石一经滚出,沿陡峭山坡滚下,越滚越快。
  而薜思过推石之时用尽全力,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脚步下踩上一样软软的东西,情知有异,忙蹲下身来看个究竟。只见脚下是一个大包裹,却是一件斗篷兜裹着一个人。薜思过将斗篷翻了过来,露出秋雨痕那张惨白的面孔来。薜思过大惊,“啊”的失声惊叫。
  林忆昔抛滚出大石,随隙奔下坡去,只见两方山石越滚越快,压向清风道长和花谢春。清风道长飞起一脚,踹中花谢春腰际,花谢春身子晃动,两人手掌略分,清风道长乘机向外一扑。花谢春比拼内力已手足酸软,见大石呼啸压来也无力避开,生死交关之时,眼前飞过一条腰带。缠绕在他腕上将他猛力提起,与此同时,两方山石相撞,尘土弥漫。花谢春只觉头“嗡”一声响,已晕死过去。
  林忆昔将他轻轻平放于地,收了腰带,束于腰间,暗想:“好险,若非曾见妆儿使过这招‘虹贯苍穹’,这仓促间如何救得了花谢春。”念及凌冰妆,他顿时又有些担扰了,自己因薜楚白死而察觉凌冰妆与圣尊宫有染,一时气愤下与凌冰妆不告而别,不想凌冰妆会因此为求得他谅解而独身赴圣尊宫,相救秋雨痕、江雨兰二人,以至音讯全无,失去联络多时,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日后两人相见时这彼此间的间隙又要如此弥补才好。
  他手指捋过花谢春脉门,觉他脉搏急而不乱,知他只是脱力而已,略略心安。恰在这时,听得那边传来薜思过的呼唤声,唤声焦急带着惶乱。林忆昔一惊,他深谙薜思过的个性,虽不及自己谨慎平和,却十分的要强好胜,莫说强敌来临,即使刀斧加身也休想令他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惧害怕。他既语带惶乱必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当下再顾不得花谢春,发足向那边山坡奔去。
  只见薜思过坐在地上,怀中横抱着一个大包裹,他听得林忆昔的脚步,也不抬头,只道:“你过来。”林忆昔依言走近几步,才看清薜思过横抱着的是一个人,轻轻拨过脸来,她竟是秋雨痕。林忆昔失声而叫,“她……她……”薜思过道:“尚有奄奄一息护住心脉。”
  林忆昔不自觉的噎出一口粗气,随隙又紧张起来,问:“可还有救?”薜思过道:“我刚才试着输内力于她却全无作用。想来她幼时受伤,曾受过清风道长的内力,这道家正宗元气与我们的内力同质却不同流,我恐强输于她有害无益只得住手。”
  林忆昔道:“清风道长!”薜思过眼前一亮,叫道:“是呵!只有清风道长能救她了。”心里想:“只是我们刚才执意维护花谢春已触怒于他。也罢,他若不肯,我与忆昔苦苦相求就是,拼着舍却一时骄傲,总是梦怜的命要紧。清风道长与我父交好多年,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定不会计较其他的。”
  主意打定,抱起秋雨痕立起身来,见斗篷散开处,秋雨痕衣衫零乱,象被人翻动过,心里大怒。他与林忆昔素来对这结义妹子敬爱有加,眼下这般情景,虽说不象遭人侮辱,但定受人轻薄。林忆昔见他怒形于色,安慰道:“休管其他了,先救活她命要紧。”薜思过点头,抱紧秋雨痕,向坡下清风观疾奔而去。
  路经方才清风道长与花谢春拼斗之地时,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步来,只是清风道长与花谢春均已不知去向了。
  薜思过道:“清风道长定已回观,我们去清风观找他。”清风观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其实却只是一座小道观而已,只因清风道长已将青城掌门一职传于师侄一修子,自己独居清风观静修,因此整个小观十分清静。
  薜思过、林忆昔来到观门口,刚要拍门叫人,观门却经轻轻一推就悄然而开。门开处,墙角边歪着两名道童。林忆昔抢步上前,一拭道童鼻息,道:“只是被人点了穴。”
  薜思过皱眉,“这两名道童是服侍清风道长起居的,虽没甚么功夫,但清风观是青城一派重地,是谁敢于险地捋此虎须?莫非又是花谢春?”正思忖着,厢房中传出说话声,话语越来越响,想是房中人先前还有顾忌,但心情一激动,嗓门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薜思过听出,那竭力压低声音的是清风道长,另一个声音听来熟悉,却记不得是谁,只觉两个人的语调中皆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林忆昔听了半晌,忽然扯扯薜思过衣袖,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个“一”字,薜思过愕然不解其意。清风道长房中忽然“乒”一声响,似是茶盏跌在地上的破裂声。清风道长冷冷斥道:“堂堂一派掌门,举止间拖泥带水,实在贻笑大方。”另一人怒冲冲道:“堂堂一派掌门却始终只是师伯手中操纵的傀儡,那才是真正贻笑大方的事。”
  薜思过霍然醒悟,“原来另一个人是清风道长的师侄,现任青城掌门人一修子。啊哟,不好,他们师伯侄深夜密谈,又刻意点倒身边的道童,必是有不能示人的大事密谈,我们冒冒失失闯进来,实在是犯了江湖上的大忌了。”想到此处,已惊出一身冷汗来,要拉着林忆昔一起退出去,只是双手抱着秋雨痕,他不敢出言呼唤,只好频频使眼色于林忆昔。但林忆昔只顾侧耳聆听屋中人的谈话,理也不理他。
  只听清风道长哼道:“傀儡二字从何说起。”一修子大声道:“天下人皆知青城派清风道长高风亮节,淡泊名利,盛年之期便将掌门之位传于师侄,其实我哪里是什么青城掌门,本派中事,事无巨细,哪一桩是由得我作主的,我不是你牵制的傀儡是什么?”
  清风道长道:“你年纪轻轻担当大任,我恐你尚不擅处理派中事务,才代作处理的,此乃长辈爱护后辈的拳拳之心,这也有错?我若有私心,我门下弟子众多,为何反将掌门之位传于你这师侄。”一修子道:“只怕师伯门下的皆是些浮不起的阿斗,若他们任掌门,师伯的盛誉可要大打折扣了。”清风道长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烛台劈里叭啦落了一地。清风道长发了怒,一修子却一改刚才愤恨之情,露出一丝笑来,重新点起一支蜡来。
  烛光昏昏,烛火来回摆不已,照得清风道长及一修子的脸都阴晴难定。俩人好半天都不再说一句话,房间中只闻“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他二人皆是青城派中的高手,习武之人呼吸吐纳本较常人细微,但现今他们却呼吸浊重,想是心里有难解之结之故。
  半晌,清风道长才道:“你要怎样?”一修子道:“请师伯赐本派掌门令符、信物于我。”清风道长道:“说来说去你是为此而来,也罢,此剑随我半生,如今就交由你吧。”取了剑,搁于桌上,道:“此剑乃祖师爷爷的遗物,一直由历代掌门保管,如今你是掌门也该你所用,是我一时疏忽,当日忘传于你了。不过,掌门师侄年纪尚轻,可需小心保管好此剑,当年我就因一时不慎遗失过此剑,幸未酿成丑事。唉,隔年旧事,不提也罢。”
  薜思过一凛,“说起来,我与忆昔冒犯清风道长也不止一次,不知他会不会心存芥蒂。”一修子哈哈大笑,打断了他的思路。一修子道:“多谢师伯赐剑,还有掌门令符也请一并赐予。”清风道长奇道:“掌门令符?什么掌门令符?”一修子讶然:“师伯不知道吗?剑只是掌门人的信物,令符才是掌门人身份象征。师伯既愿赐剑,何不将令符一并交出,也免小侄难做。”
  清风道长心念迭转,面露迟疑之色。一修子哪知究竟,只道清风道长有意刁难,连声催促。清风道长一板脸,森然道:“你想杀我夺符吗?”向一修子逼了过去。一修子见他表情狰狞,目露凶光,心里骇怕。他今日孤身一人潜入清风观,索取令符信物,心里着实盘算多时,冒了极大风险而来,但清风道长一旦向他发难,人之本性还是令他心生惧意。
  清风道长一把扭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尖声道:“我一手扶持你成为本派掌门,你却恩将仇报妄图逼宫?没有令符又怎样,我不也做了二十年的掌门。”一修子睁大眼,惊异令他一时忘却了惧怕之心,辨道:“不可能,师伯您怎可能没有令符,莫非还要哄骗我不成?”清风道长不耐,“谁耐烦哄骗你了,令符信许在天愚真人任掌门时便已失落。”一修子道:“掌门令符何其重要,若真失落岂会合派上下无人知晓。若落入奸人手里,以符要挟本派,那还了得。况且天愚真人一生谨慎,断不会遗失如此重要信物而隐瞒的。”
  清风道长怒道:“你仍指摘我藏了令符不肯传于你吗?”转念一想,问:“我都不知道任掌门需凭掌门令符,你如何得知的?”一修子道:“是我师父说的。”清风道长沉吟道:“原来是虚风师弟,师弟一生刻苦钻研武学,以发扬青城一派,几十年来连青城山都未下过一镒,怎么会告诉你这些的?”一修子冷笑:“若非我一直随师父习武,平素沉默少语,使你误以为我也如师父一样是个生性木讷,习武成痴的呆子,也不会竭力举荐我任掌门了。”
  清风道长“嘿”道:“我确实走了眼。”一修子见清风道长身子不停的颤抖,不知是气是怒还是害怕,胆势略壮,道:“小侄只是请师伯交出令符,以后在这清风观中安享晚年也就是了。”清风道长怒极,“无知小儿,羽翼未丰便要幽禁长辈,我一生行侠,光大青城一派,却不想最后养虎为患。”一修子道:“师伯若真一代英杰,小侄唯衷心敬扬,只是……”“只是怎样?”一修子一狠心,道:“只是不该与邪教中人来往,将一座大好青城搅得乌烟瘅气。”
  清风道长低呼,“你都知道了?”一修子道:“望师伯能悬崖勒马。”清风道长叹道:“好,好,好。”只听一修子忽然惨呼。林忆昔叫道:“哎呀,不好!”人飞身而上,一掌击破窗棂,弹身入内。只见一修子倒在地上,清风道长一脚正踏在他胸口,只需足下用力,便可要一修子开膛破肚,五脏俱裂了。
  薜思过本不欲插手别派中事,但听罢他师侄一番对话,心中已然明白,忍不住也跃身屋内。
  清风道长狠狠瞪向薜林二人,目光阴狠,令他俩不寒而栗。他们从未想过,如此可怕的目光会出自一位道家高人的眼中。清风道长道:“好哇,原来你还勾结外派中人,贫道今天可要大开杀戒了。”抓起桌上的佩剑,“唰”一剑刺向林忆昔肚腹。
  林忆昔虽一直小心提防,但仍不备清风道长猝起发难,他无处躲闪,只得近身而上,劈向清风道长手腕。谁知清风道长一剑竟是虚招,剑招刚递到林忆昔胸口又倏然收回。锋刃一偏,刺向薜思过所抱的秋雨痕。薜思过疾退,身子撞上墙壁,眼见一剑要刺入秋雨痕体内,他霍然一旋身,背心一阵剧痛,那剑已刺入他背心。清风道长拔剑,血怒涌而出。薜思过闷哼,一阵晕厥。
  清风道长见一招奏效,心头顿时一松,干笑数声,“无知小儿,自寻死路。”他老谋深算,性又奸滑,眼见事情全被一修子挑破,薜林二人忽然而至,想必一番对话已落入他俩耳中,早起杀念。但他也知薜林二人年纪虽轻,却出身名门,习武甚精,自己并无十足把握将他们立毙于此,再加上刚才与花谢春拼斗,内力消耗不少,未免有些力不从心,直到看见薜思过手里还抱着秋雨痕,才大喜过望,暗叫:“天助!”
  薜思过、林忆昔对秋雨痕的情义他早已深知,故一剑佯攻林忆昔将他迫退,再一剑疾刺秋雨痕。果然林忆昔相救不及,而薜思过为保全秋雨痕,不惜以身拭剑。
  林忆昔见薜思过重创,大急,但面上表情反而平定下去。清风道长见他身临危境,能依旧保持镇定,道:“若非事已至此,我还真不忍心杀你。”薜思过吼道:“快走,将这厮的卑劣行径告之天下。”林忆昔见薜思过摇摇晃晃,几乎站都站不稳了,问:“那你怎么办?”清风道长哼道:“走,走得了吗?”又一剑挑去。林忆昔觉他剑势雷霆。罡气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急切间身形一矮,随隙头皮一凉,剑锋贴着头皮削过,削下一片头发。
  这时,桌上烛火为劲风激荡,“哧”的灭了。林忆昔见状,急欲穿窗而出,清风道长早有防备,当窗一挡,亏得林忆昔眼利,见窗口有微光闪过,情知不妙,身形暴退,可也退不过丈许,便撞上了茶几,“乒”一声,不知几上何物被撞落于地。
  清风道长听得真切,又一剑劈去。林忆昔头一缩,闪到一边。如此连闪了几闪,人已被逼到角落。
  林忆昔暗道不妙。本以为黑暗中可便宜行事,却谁知这丈许斗室,清风道长已居住几十年,于其中的一桌一椅,一物一设均了如指掌,而自己在这暗处无异成为睁眼的瞎子,今天休说要救薜思过,秋雨痕及一修子出去,恐怕连自己也命丧于此了。
  黑暗中他不知道清风道长在哪里,只是竭力把身体贴在墙壁上,屏住呼吸,一寸寸,一分分的移动,希望能尽快与薜思过会合在一起。虽然他也知道薜思过如今受伤很重,未必能帮上他,但他与薜思过相知相交多年,历经无数凶险,每一次皆是二人合力闯过,因此,此时此刻,林忆昔极希望俩人能再度并肩作战。
  林忆昔又迈了一小步,以他的估计,再有两步便可到薜思过身边了。可这一步才堪堪迈出,人已挨触到一样直挺挺的物事,不是墙壁,而是一个人。念头从脑间闪过,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屋中其他人皆重伤倒地,那笔直立着的人不是清风道长是谁?俩人经此一撞,均互相一呆,跳了开去。清风道长掌剑齐飞,林忆昔胸口一闷,人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清风道长手中剑挥舞不休,人在室中盘旋游走,剑风激厉,刮得林忆昔面颊生疼。他索性身子一横躺倒在地,耳听得清风道长的脚步游走不休,猛得灵机一动,悄悄搬了一张凳子横于当中。清风道长再次游走过来时,不防被凳子绊了一绊,下盘略松,林忆昔从地上一跃而起,头狠狠撞向他胸腹。
  清风道长胸口被重击,几乎令他眼冒金星,人向后退好几步,手中剑拿捏不稳,失手落地。他不敢俯身去捡,生怕林忆昔偷袭,只是横掌如刀,横于胸口。他受此一撞力道着实不轻,呼吸间腰肋带疼,心头大怒。
  林忆昔见一招奏效,再一拳击向清风道长腰际,清风道长辨得风声,双掌一封,将他左拳架住,林忆昔用力一抽竟脱手不得,疾变拳为指,戳向清风道长腰间“不容”穴。清风道长一臂酸软,力道一泻,林忆昔已缩拳回去。此时二人均无兵刃在手,但近身相博,一招失手无异将自己性命拱手送人,故虽已精疲力竭,汗湿重衣,仍咬牙苦撑。
  清风道长掌腿齐施,劲力如铁壁铜墙般,林忆昔拳掌击出如中败革,心道:“清风道长名动江湖多载,果非浪得虚名,武功如此深不可测。只怕我与薜思过联手也非他敌手。”想着猛然一警,“咦,他施招阴毒诡异,想青城乃名门正派,怎会有这些招式的。”心思一岔,清风道长乘机攻了进来,五指尖尖抓向他喉咙。林忆昔头向后仰,飞腿踢向他膝盖。清风道长腿曲了一曲,人向前微倾,林忆昔双拳击在他胸口,“喀”一声,似击断了他一根肋骨,但林忆昔的双手也被他锁死,再抽不回来,顿时醒悟,“原来他是故意的。”
  清风道长“嘿嘿”冷笑,手里加劲,林忆昔的双腕齐被折断,再飞起一脚踹中他胸口,一口鲜血从林忆昔口中喷出,喷得他满头满脸殷红。林忆昔经他一踹之下,人向后飞出,撞在窗上,跌到了屋外。清风道长临窗而立,夜风拂开他面前的乱发,清泠泠的残月拨开云层,透出一丝光来,照着他的脸如同地狱里来的恶魔一般。
  林忆昔微微动了一下,口中低微呻吟。清风道长皱眉,手按窗台想扑出身去再补上一掌。一跃之下竟未跳出窗去,一条腿被薜思过死死拖住。薜思过背心中了一剑失血过多,虽说林忆昔与清风道长的殊死相斗已将他惊醒,但他全身无力,休说相助,连话也说不出来。直至林忆昔被一掌打飞出窗,大惊大急下,使他猛扑过去,死死抓住清风道长的一条腿不放。
  清风道长心想:“我倒一时忘了他了,毕竟年轻人血气方刚,心里藏不得事,他二人听了我与一修子的话,只要不动声色悄悄溜走,我这几十年的心血就算是付之东流了。幸好他们还是一个个都自投罗网了,天要假手于我诛清这些障碍。”
  薜思过觉他全身肌肉紧绷,知他杀心大炽,自己如此重伤,根本阻止不了他,心一横,死命咬住他小腿上的一块肉。清风道长怪叫一声,叫声又尖又锐,举掌向薜思过头顶拍落。薜思过情知无望,既不闪避,也不松口。
  眼见清风道长一掌落下要击碎薜思过的天灵,黑暗中银光一闪,一柄剑迎着他掌势落下的方向挑起。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清风道长做梦也没想到,偏生他意欲一掌击毙薜思过,手下挟有千钧之力,要收势已来不及,一瞬间血光迸现,他的手掌已被切下半边。
  薜思过死里逃生,惊疑不定的向那边暗处张望。角落里传出一修子的声音,“薜少侠!”
  原来清风道长要杀一修子时,薜思过、林忆昔正好闯进来,双方动了手,谁也没顾暇到他。一修子被清风道长打倒,当时只是一时气闭,很快苏醒转来。只是他醒来时,屋中已是一片漆黑,薜思过也已受了重伤,只有林忆昔在拼力苦斗。一修子知以已之力挟薜林二人只怕也非这位师伯对手,故不敢出声,一直躲藏在角落里。他只望双方能拼得精疲力竭时他可俟机逃走。这倒也并非他贪生怕死,而是若三人均死在清风道长手里,他的真面目就永无人知道了。
  可是直到林忆昔重伤,他仍未找到逃走的机会。这时,清风道长只需一人补上一掌,便可结果了三人的性命。事到临头,只有一拼到底,见清风道长的剑失落在地,便悄悄拾起。乃见他正一掌拍向薜思过,再按捺不住,一剑反挑上去。他自知远非师伯对手,这一剑也不刺清风道长身上其他要害,只随手迎上,只盼能阻他一阻,救下薜思过一时半会也是好的,至于以后怎样,他也不知道。
  阴差阳错间,他一剑挑出,清风道长根本不备,一掌正拍在剑锋上。偏生青城这柄历代掌门相传的宝剑十分锋利,清风道长所用的力道又十分大,生生切下了自己的半支手掌。
  清风道长眼见断掌血流如注,惊怒交加几欲晕去。一修子也不料自己轻轻一剑产生如此大后果,也怔立当场。薜思过咬牙,摇摇晃晃站起,背心伤处撕裂般疼痛,他也浑然不觉,一扯一修子,斥道:“还不走!”弯腰去抱秋雨痕,一修子见他站立尚且不稳,忙道:“我来。”顾不得男女之嫌,将秋雨痕背在背上,搀着薜思过逃了出去。
  清风道长哪里肯依,提气追赶,真气催动处手上伤口血越流越快,不可抑制,才追到门口已支持不住,仰天摔倒。薜思过听得动静,回过头来,见他一动不动躺倒在地,也不知是真是假,不敢冒然上前,一心只想速速逃离,见一修子正勉力搀扶林忆昔,忙挣扎上前,协力扶持着出观。
  刚出观门,见对面山坡上跑下一人,黑衣黑裤,若非此时天色微明,绝计看不出来。薜思过道:“好象是花谢春!”一修子迟疑着:“青城多次与他为难,不知他会不会落井下石。”薜思过苦笑,自己一行均受重伤,此时休说什么习武人,便是普通乡民也可一通乱拳将自己打死。花谢春若有心加害,哪里躲得开。
  黑衫人又奔近几步,见到薜思过一行,先停下脚步,背过身去,再回过头来时面上已蒙黑巾。这一下薜思过认得真切,那人正是花谢春。薜思过忖道:“怪不得刚才认不太真,原来他未蒙面,只是他为何总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花谢春冲到众人跟前,薜思过见他衣衫多处勾破,前襟短了一块,大概是为才转身撕下作了蒙面之用,双臂上道道血痕,似乎也受伤不轻,刚要开口,花谢春已截口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们去个安静的地方疗伤。”说罢先搀过林忆昔,薜思过手头一轻,脚下却一软。
  花谢春扶正他,道:“可还支撑得住?”薜思过咬牙点头。花谢春道:“跟我来。”他手里扶了两人,脚步丝毫不慢,一修子听他语带威严,不容执拗,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花谢春大概早勘察过周围的地势,对这青城山竟十分熟悉,穿过一片林子,拨开丛生的,约有一人多高的杂草,前行几十米,里面竟有一块几丈见许的空地。
  一修子啧啧道:“青城山中还有这么个地方,真是够隐密的,你是如何知道的?”话一出口,神情有些难看。他能够找到这么隐密的地方,必已在青城山中逗留潜伏时日已久,自己身为青城掌门却丝毫不知,更为可笑的是,他堂堂一派掌门在受了本门师伯暗算后,还需仰仗他人之力脱险避难。又想清风道长在青城位高权重,羽翼颇丰,自己与手下一干亲信弟子远不能与之搞衡,自己恩师早亡,身后连个撑腰的人也没有,想到清风道长的阴狠毒辣已然不寒而栗。
  花谢春见他面色难看,知他害怕,冷冷哼道:“你的剑呢?”一修子把手里的剑递过去。他一剑重创清风道长,只道必会被打死,手中剑紧紧相握,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的救命稻草,一路奔跑都不曾放脱,直到花谢春提醒才醒悟过来。
  花谢春并不接剑,只是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道:“你收好吧。此剑非同一般,应归掌门所管,你堂堂掌门,身边连样信物都没有,未免可笑。”一修子羞得满面通红,觉花谢春虽只是一个外人,但语气间隐带威仪,以至他堂堂青城掌门受他训斥也是理所当然。花谢春又问:“你是虚风道长的弟子?”一修子垂首应了一声,仿佛在回答一位本派长辈的询问。
  花谢春点点头,自言道:“虚风道长可算是青城的第一高手了,可惜习武成痴,从不管身边事务,否则以他的本事岂会让那厮嚣张至今,将一座大好道家修真之地败坏如此。”一修子垂泪道:“恩师逝世前已有所悟,很多事情弟子到那时才略有所晓。”
  花谢春道:“你是掌门人,,不必自谦弟子的,我生受不起。”一修子自知失言,面红过耳。花谢春道:“总算虚风道长还是明白的。”他拍拍一修子的肩,道:“你既任掌门,便应担起责任。虽然青城一时邪长正消,但邪不压正乃亘古至理,你一定要率门内弟子铲除奸人,还青城一个清平世界。”一修子被花谢春激励的热血沸腾,豪情纵横,大声说:“前辈教训的极是,晚辈一定要还青城一个清平世界。”
  花谢春轻笑一声,似乎听了十分欢喜,温声道:“也不能急于一时的,所谓欲速则不达,何况那厮盘踞青城二十余年,党羽众多,攀根错节,若要除他也非朝暮能成。但你放心,这首恶自有我来对付。”
  一修子问:“前辈与我师伯有仇?”他虽知清风道长奸恶,但多年来一直在他积威之下,一时间仍改不了对他的尊称。花谢春也不勉强他,道:“相隔多久了,都是些与旁人不相干的事,你不必管的。你虽挨了他一掌,伤势倒也不重,倒是他们……”指着薜林二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薜思过背心的血已凝固,花谢春替他脱下外衣时稍稍用力便重又扯破伤口,薜思过吃痛,哼了一声。他原本已昏昏欲睡,这一疼痛倒令他回过神来。花谢春替他包扎好伤口,回头见一修子正为林忆昔接骨,鼻端嗅到一股清新的草香,道:“你带了百草续骨膏了,这膏药续骨是最好的。“一修子见他仅凭气味便已说出药名,十分惊讶,转念又想此人对青城诸事比他这掌门还清楚,能叫出此药名倒也不足为奇了。
  薜思过仰倒在地,呆呆凝望天空,忽然大叫一声,一跃而起,“我知道了!”花谢春、一修子诧然,不知他此言何指。薜思过道:“当年我与忆昔带梦怜避难,途中被人所截,我受暗算中毒,忆昔也险遭毒手,那人施的乃是‘清风剑法’,虽多加变动掩饰,仍被我识破,当时我只以为那人盗学,而今想来,那人如不是清风道长,又何需掩饰,我真是太糊涂了。”
  花谢春道:“你也勿需自责,他太过奸滑,不知蒙骗了多少人。你能识穿他的险恶已经很好了。”薜思过双拳紧握:“连我爹也被他骗了。”花谢春道:“你父亲自当年情变,已不复少年时的锐气豪情,否则也……说来说去,还是一‘情’字误人。”最后一句话显然已是训诫。但薜思过充耳不闻,目光只落在秋雨痕身上。
  花谢春道:“你与林忆昔半夜闯入清风观,就是为了她?”薜思过点头。花谢春道:“你俩为了她差点连命都丢了,还执迷不悟。”薜思过喃喃道:“我们是结义兄妹,发誓要共难同贵的。”花谢春追问:“只是这个原因?”薜思过面色一正,郑重点头:“我的红颜知已是倚绿,但梦怜是我妹妹,她若有难,我粉身碎骨也要相帮的。”
  “好!”花谢春称赞道:“情义分明,是条好汉子。”顿了顿,又道:“如果刚才你说你喜欢的是她,我一定会杀了她,以免倚绿以后一生伤心受苦。如今……我定会救她。”
  薜思过喜出望外,“扑通”跪倒在地,大声道:“你若能救活她,我一生一世感恩戴德。”说罢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花谢春道:“你向我磕头,可拜错人了。”薜思过一怔,花谢春道:“她体内存有玄天正宗道家之气,唯习道修真的人才能相救。你所求的清风道长名声不错,只是败絮其中,求之无用,倒不如这位一修子道长,武功虽尚逊那厮,习得却是道家正宗。”
  薜思过自捶一拳,道:“真是该死,倒忘了一修子道长了。“纳头相拜,一修子慌忙扶起。
  花谢春见他们尽皆得救,才觉自己身上疼痛难忍,挽起衣袖、裤管一看,身上尽是道道血口,虽说都只是些皮外伤,但也惨不忍睹。薜思过道:“呀!您也受伤了?”花谢春将袖管放下,淡淡道:“小伤而已。我与那厮比拼内力不果,被他推下悬崖。天幸崖上生满荆棘,被我死命拉住才爬得上来。”薜思过、一修子面面相觑,心知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实则一定凶险万分。想那悬崖何其陡峭,人悬其上靠那荆棘求生,单这份胆量、气魄已非常人能及得了。
  花谢春见他二人满面钦佩,冷冷道:“你不必钦佩我的,我这条命是为了报仇所留,不管多难,也一定要活着。”薜思过听他说得凄厉,心想:“不知是怎样天大的仇恨令他变得如此,终日活得象鬼魅一样。”他就坐在花谢春旁边,只要一伸手便能揭下他的面巾,任花谢春武功再高也来不及躲开。可不知为甚,到底不敢动手。
  花谢春拍拍手,立起身,道:“好了,我要走了。”薜思过、一修子一怔。花谢春淡淡道:“我素来独来独往,此番与你们亲近已是越份。”一修子道:“人喜群居乃属天性,何来越份之说?”花谢春道:“我孤苦一生乃是自惩,与旁人不相干的。”
  薜思过听他语带辛酸,知他必是满腹怨屈,但他自己不肯吐露,旁人是半点勉强不来的,遂起身道:“先生意已决,晚辈不敢强留。”花谢春一搭他肩头,道:“总算倚绿终身有托,我也心安了,也算不辜负她娘的托负。”薜思过心想:“你现在真情流露,若倚绿亲见,不知会有多欢喜。”
  花谢春又一指秋雨痕,道:“我查过她的脉息,相信一修子能为她疗好内伤。只是她心脉之处为人点穴,手法怪异非我所知,只有让点她穴的人为她解穴,否则也只有白费一修子一番心血罢了。”薜思过勃然变色。花谢春已不愿再多加详谈,顾自拨开丛草而去。薜思过望望秋雨痕,又看看兀自昏迷的林忆昔,心里百味俱集,惘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