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作者:梁振军    更新:2021-11-25 10:47
  人们又关切地问另外两个受伤的工人。问的话和回答的话,都差不多,都挨了痛打。大家又是一番赞许和夸奖。胡志发说,咱们赵各庄的弟兄就没有一个是孬种。
  夏莲凤怎么没挨打?
  这时候,有个叫二愣子的青年人凑到夏莲凤跟前说:“唉,我说夏莲凤,他们五个人都打得那个样,那日本宪兵怎么对你那么好,打得那么轻呢?”夏莲凤一听觉得这话有点难听:“你问我,我问谁去?宪兵的手也没长到我身上。”二愣子说:“你是不是向日本宪兵告饶了?”夏莲凤说:“我能向他们告饶?那我成了什么人了?”节振国一直听着,对二愣子说:“你这话说的就怪,难道各个都皮开肉绽的就好?谁少挨打就是向日本宪兵告饶了?”二愣子接着说:“既然没有告饶,就一定有认识人,帮他说情了。”夏莲凤嘟哝着说:“谁认识他们哪?真是的。”说着使劲喝了一口粥。二愣子不服气叨咕着说:“我真纳了闷了,一没告饶,二没认识人,那日本子就对夏莲凤那么留情?”一个年龄大一些的人说:“一句话百样说。这么说中听,那么说就不中听。说话倔巴登的,就会说知不道,知不道,一句话把人倔仨倒仰,人家还不揍你?”夏莲凤听了顺杆爬着说:“那可不是。啥事都得机灵点。”旁边一个人说:“机灵点,先说少受不少罪。”纪振声插了一句:“那分啥事。该机灵的机灵,不该机灵的就不能机灵。对不住弟兄和乡亲父老的话,就不能说。”夏莲凤说:“二哥,你这话,三弟我可不爱听。你要不信,你派人到宪兵队打听打听去,我说了什么对不住弟兄和乡亲父老的话没有。”纪振声说:“我是说这个道理,我也没有说你说了那些混话。”夏莲凤胀红了脸说:“我如果向日本宪兵说了对不起弟兄和乡亲父老的话,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节振国说:“老三别胡说。你二哥也没说你啥。就是说你两句,也是哥哥说的,不是外人,还值得那样。”又转过脸来对纪振声说:“老三也不是那样人,别人知不道,咱们当哥哥的还知不道?”
  节振国这么一说,夏莲凤心里真觉得有点委屈。心想,自己真的没有在日本宪兵面前说任何对不起弟兄和乡亲父老的话。自己说了些软话,而且日本宪兵还款待了自己,可这些都没有对不起弟兄和父老乡亲的呀。想着想着,自己在日本宪兵队的情景又浮现在夏莲凤的脑海里。那天被抓到古冶宪兵队的时候,他们六个人先都圈在一个笆篱子里,一个人一个人过堂。最先去的是纪振声,两个小时后,由两个人架着扔回笆篱子,大家上去一看,都吓坏了,纪振声已经是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接着是其他人过堂,回来的时候虽然没有纪振声伤的那么重,但也是遍体鳞伤。最后一个是夏莲凤,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他先被拉到刑讯室。夏莲凤一看见刑讯室里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各个怒目横眼。墙上挂着各种刑具:皮鞭、夹具、竹板、钉板,地上有老虎凳、火炉,火炉里有铁条、烙铁,还有凉水、辣椒水和盐水。夏莲凤把一样一样刑具都看过了,一个日本人对他说:“你的,明白人,实话的说,苦的少受。不然,大刑之后,还得实话的说。你的,明白?”夏莲凤看着这些刑具上还带着血和人皮,早已经吓破了胆,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学着日本鬼子的腔调说:“明白,明白,一定实话的说,应当实话的说。”日本人把夏莲凤带到另一个屋子,让夏莲凤坐下,给了他一杯水。屋子并不热,夏莲凤一身冷汗。日本子问道:“你们的,共产党的有?”夏莲凤说:“说实话,共产党我真的知不道。”日本子:“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要到刑讯室里清醒清醒就知道了?”夏莲凤腿一软就跪在地上,忙说:“皇军大人,我真的知不道。”日本子冷笑一声:“你的熊的样子,共产党的有的不会让你知道。你的节振国的磕头的干活?”夏莲凤边点头边说:“是,是。我是他的磕头兄弟,排行老三。”“老二的是不是纪振声?”“是,是。您都知道了。”“节振国的共产党的干活?”“不是,他不是共产党。”“他真的不是?”“他真的不是,我拿脑袋担保。”“谁的带领大家抢煤厂的?”“是我,是我带的头。”日本子冷笑道:“幺西。你们的朋友都说带头的没有,你的承认你的带头的。你的,大大的好。节振国的带头的不是?”夏莲凤说:“不是,不是。我问过他,他不同意。”日本子问:“主意的谁的?”夏莲凤说:“是我,也是我出的主意”,不知道是处于义气,自己承揽责任,还是觉得这是一种功劳不愿意分给别人,反正没有把梁凯供出来。日本子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实话的说,你们抢煤的是不是大东亚圣战破坏的干活?”夏莲凤刚刚站起来的腿,一听桌子响又跪了下去,双手比划着说:“不敢,不敢。真的是大家没有粮吃了,只是想背点煤换点粮食。”日本子慢慢坐下,“我的先相信你。如果我的发现你们的大东亚圣战破坏的干活,你们统统的死啦死拉的有”,说着做一个杀头的手势。夏莲凤说:“明白,明白。大东亚圣战破坏的干活的没有。”日本子:“你的,大大的良民。你的回去吧。”夏莲凤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追问了一句,“我真的可以回去了?”日本子说:“是的。”夏莲凤站起来给日本子鞠了一躬,转身就要走。日本子说:“且慢,还有小事的一件。你的这样回去,你的朋友会不再相信你,要给你一点点痕迹的带上,一点点血的出来。你的明白?”夏莲凤立刻明白了,是要给他带上伤,立刻哀乞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可以轻一些吗?”日本子笑了,“你的怕疼的利害?你大大的放心,疼的没有。”夏莲凤又被带到刑讯室,一看那四个人就浑身发抖。日本子哇啦了几句,一个人命令,“前边的,站好。”夏莲凤往前走了两步,刚一站稳,啪!的一下就是一个重重的嘴巴,几乎把夏莲凤打倒。那个人一手把夏莲凤拉起来,紧接着啪!啪!啪!两边开功,接连三个嘴巴。夏莲凤觉得头发胀脸发麻,血从嘴里流了出来。那人冷笑一声,“感觉的怎么样?疼的没有?。”夏莲凤用手擦着流出的血,眼睛一付企求的目光,问道:“完了吗?”那人说,“再忍耐一下的有”,说着一指旁边的椅子,让夏莲凤坐下。夏莲凤坐下了,一个人用绳子把夏莲凤捆到椅子上。夏莲凤心想,这回可完了,可能要给我上大刑,事已如此,听命由天吧。心里这些想着,不敢再看了,把眼睛紧紧闭上。那个人从墙上取下一根粗粗长长的皮鞭,在凉水盆里蘸了一下,抡起来,啪的一下抽到夏莲凤的身上,夏莲凤‘哎呀妈呀’惨叫一声,血立刻从鞭子抽过的痕迹中流了出来,浸透了衣服,在身上出现一条红色血迹。紧接着,鞭子啪!啪!啪!又抽了四五下。每抽一下,夏莲凤就惨叫一声,衣服上立刻出现一条红色血迹。打完了,有人把夏莲凤身上的绳子解开,并告诉他可以走了。夏莲凤趔趄着站起身来回到了笆篱子。看着夏莲凤浑身是血,纪振声和其他工友果然立刻凑过来问候,没有对他有一点怀疑。夏莲凤一边痛苦地叫着,一边心里窃喜,总算没有失去工友的信任。
  梅子莺莺细语夏莲凤骨软神飞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宪兵队只把夏莲凤叫去提审。大家担心,夏莲凤又将遭受一场酷刑,都提心吊胆的目送他出去。出笆篱子的时候,纪振声还叮咛一句,三弟坚强一些,夏莲凤也回头告诉大家放心好了,不会给大家丢脸的。让夏莲凤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提审不是在昨天那个屋子,也不是在刑讯室,而是被带到一个讲究的小客厅。一个日本宪兵军官坐在那里。见夏莲凤进来了,问道:“夏桑,请坐。昨天你受了一点点委屈,我是彬田,今天特意为夏桑宽心”,说着用手一指桌子对面的椅子。彬田的汉语说的还算流利。夏莲凤一听说彬田的名字,屁股刚一挨椅子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原来是彬田队长,失敬,失敬。”他知道这是古冶宪兵队最高长官,受到彬田的接见感到受宠若惊。彬田说:“不要客气,请坐。我们的习惯是席地而坐,今天夏桑身上有所不适,特别备几把椅子,这样坐着,夏桑可能会轻松一些。”夏莲凤忙说:“谢谢队长。”彬田说:“不要客气。”说着手一抬,做一个招呼的手势,立刻从门帘后边出来一个如花似玉的日本小姐,低眉顺眼,迈着碎步走过来。彬田说:“给夏桑倒茶”,日本小姐伸出如玉似脂的细手,把夏莲凤面前的茶杯倒上茶。在倒茶的时刻,夏莲凤的眼睛从小姐的手上扫到身上,再向上,扫到脸上。夏莲凤心里激灵一下,立刻把眼睛低下来,心想这小姐怎么这么勾人魂魄。直觉得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不知这香来自杯中茶还是小姐身。彬田看着夏莲凤眼睛盯着茶杯发愣,笑着说,“夏桑,喜欢梅子小姐?”夏莲凤忙说:“不,不。”又觉得不妥,改口说:“不敢,不敢。”彬田说:“没有关系。夏桑喜欢,一会儿让梅子小姐陪着一起吃饭。现在想同夏桑商量一件事情。”夏莲凤看着杯子里的茶,刚要动手端,马上又放下来,说:“队长请讲。”彬田说:“夏桑是明白人,我非常喜欢夏桑这样的中国人,想同夏桑交个朋友,夏桑意下如何?”夏莲凤听了这样的话,逐渐把恐惧和卑微的心里缓和下来,说:“能和彬田队长交朋友,我就高攀了。”说完了这话,夏莲凤心里也觉得奇怪,心想,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