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飞蛾扑火
作者:千尺    更新:2021-11-25 10:04
  夜凉如水。
  我轻轻放下香料瓶子,从被窝中取出配剑。“唰”一道寒光闪过,剑身出鞘。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这两年多来,我似是长安的一名普通生意人,过着平淡的生活。石碣峪、虎牢关,仿如那云烟随风飘散。在我心里的那道伤疤,只要不是刻意去揭开,也不如从前的撕心裂肺了。
  这就是俗话说的“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吗?我凄然地笑着,慢慢拭擦着冰凉的剑刃,眼前浮现的,仍然是那熟悉而遥远的脸孔,那双温和乌黑的眸子在夜里熠熠生辉,我不禁痴了。忽然指尖一痛,我猛然惊觉,发现原来一不小心把手指抹到剑刃上了,指尖渗出丝丝鲜血。我急忙把手指放进嘴巴里,一阵咸腥的味道从舌尖传来。我苦笑着暗骂自己:傻丫头,眼下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你为何还要自寻烦恼?
  我轻叹一口气,把配剑入鞘,上床拥它入睡。
  翌日黄昏,我如往常一样,坐着马车从客栈回别院。车一晃一晃地,在宽阔的石板大街上悠悠地走着,偶尔听到车夫老王微微的吆喝声。
  丝丝晚风从车帘缝中吹进,夹着阵阵清凉。正当我半闭双目,享受着晚风带来的祥和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锣鼓声。
  是官府鸣金开道。老王立刻把马车停靠在路边,给迎面而来的队伍让开了道。
  我稍稍掀开窗户的纱帘往外看,只见这队人马浩浩荡荡,旗帜鲜明,个个身穿戎装,并非一般的出巡官兵,却似沙场出征归来的军队。近来为了集中兵力对付河东地区的刘武周军队,不时会有兵马回京等候调度,所以大家对这等阵势也见怪不怪了。
  我正欲放下纱帘,眼角余光撇到之处,却让我心口猛烈的一震!
  真的是他吗?我执着纱帘的手微微颤抖着,鼓足了勇气才干抬头去看。只见那人一身银甲,端坐在骏马上面,气宇轩昂,比起当日分别时,又添了几分威武神采。这张曾无数遍出现在我梦里的脸孔,此刻正真真切切地在我面前。
  我的嘴唇哆嗦着,两行热泪已经夺眶而出,心中剧痛如刀绞。
  我如做贼般,透过细小的缝隙贪婪地往外看。那眼、那眉、那唇,我的手指沿着轮廓在空中轻轻游走,指尖仿如昔日在虎牢关中时,传来了他温热的体温。
  队伍很快就从身侧走过,我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窗棱处。老王轻轻吆喝了一声,马车又继续徐徐前进。在恍惚中,已经到了别院门前。
  我下了马车,故作轻描淡写地说:“老王,劳烦你去打听一下,方才领队的将军是何人,在何处落脚。”
  老王是个话少实干的人,对我的要求从来不多问。只见他躬身应了一声,便驾车去了。
  吴伯如往常一般,已经带着准备好的晚饭,在院中等我了。不见萧帆,我心里稍稍放松了些。昨天晚上的谈话,让我存了或多或少的不自在,既害怕他执著下去,又害怕言语间伤害了他。
  我还没问话,吴伯倒如例行公事般向我报告了起来:“公子晚上有应酬,因此不来陪同姑娘用餐了。”
  我随口问:“萧大哥一回来就这样忙碌吗?”
  吴伯回答说:“是的,似是有重要的事宜洽谈。”
  我不解地问:“眼下的生意虽然下降,但是战乱所致,其他钱庄老板都干脆把生意搁置下来,只想着怎么保命。怎么萧大哥每每在这个时候,却特别繁忙?”
  吴伯微笑着躬身回答:“我只是管着府中杂事,生意上的事情,从来不敢过多询问。”
  我笑着说:“我也是随便问问。不过萧大哥前些天舟车劳顿,应当先好好休息才是。”
  吴伯无奈地说:“我也劝过好几次了,但公子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地忙去了。”又笑逐颜开地说:“回去之后,一定把姑娘的劝告转告公子,想必他一定会听的。”
  我不再接话,这老头子几乎把主人当成自己的孙子一般,每次听到我当面拒绝萧帆,那表情看起来,就像要把我臭骂一顿。他现在心里在乐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了。
  吴伯刚收拾好碗筷离开不久,老王便回来报:“姑娘,已经打听到了。”
  我强压住心底的急切,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若无其事地问:“怎样?”
  老王禀道:“带兵的将军叫秦叔宝,本来洛阳一带镇守,近日被传回京中,似是与河东刘武周的侵犯有关。”
  “那他们在何处落脚?”我话刚出口,不禁暗暗责备自己过于露于形色。
  亏得老王不是那种喜欢捕风捉影的人,只见他老老实实地低头回道:“似是在城南的旧韩将军府。”
  “嗯。”我淡淡地点了点头,老王随即安静地退了出去。
  城南韩将军府!我默念着,心脏兴奋得突突地跳个不停。我伸手入被窝,轻抚着冰凉的剑鞘,却感到身体内热血沸腾,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喊着——去看他!一定要去看他!
  忽然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在喊:“别傻了,你去看了他又有什么用?”我一怔,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我虚弱地抽回手,只觉得喉咙中像噎了块什么东西。好不容易花了两年,才把伤痛冲淡,难道现在又要去飞蛾扑火吗?
  我一下子把头埋到被窝里,翻来覆去地受着煎熬,不消一会,被褥已经浸润了泪水。我的心里空荡荡地,着不了地。
  天色渐渐已暗,我一咬牙,脱去上衣钻到被窝里,——睡觉吧!睡着了就不会去想他了!不能再重蹈覆辙了!我暗暗对自己说。
  我曾经最爱的舜华别院的宁静,在此刻于我,却带着死亡般的压抑。我抱着被子,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睡意全无,脑海中出现的,竟全都是他。我痛苦地低吼一声,为自己瞬间回复到两年前的崩溃状态而暴躁不已。
  两年多努力的结果,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难道就这么在瞬间瓦解?
  我倏地坐了起来,在还没弄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之前,便已换上了男装,闪出房门。我从后门悄悄走了出去,沿着大街往城南跑去。我长叹一声,终究还是抛开了理智。扑火,飞蛾的天性使然,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轻轻跃上将军府的墙头,俯身往里面看去,只见黑沉沉一片,只剩下几盏闪烁的廊灯,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哪间才是他的卧室。
  隐约中看到不远处的一所房子内,还微微透着灯光。我一阵紧张,蹑手蹑脚沿着墙头慢慢寻过去。
  在灯光掩映下,秦叔宝宽袍缓带地立在房门前,负手抬头看着天空。星光照耀下,白净俊朗的面孔,笼罩着淡淡的光华。
  我的思绪一下飞回虎牢关中的日子,想起他温和的表情、信任的目光,百花谷中如何救我出绝境,瓦岗军营中心急如焚的眼神,还有山上那个悠长甜蜜的吻……点点滴滴的回忆,此刻如同千万只蚂蚁,吞噬着我的心。
  “秦大哥……”我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哽咽之声。
  “谁!”秦叔宝倏地侧头看来,警觉地喝道。我一惊,脖子一缩隐藏在屋脊的背后。
  “喵~~~”对面的屋顶传来一声颤悠悠的叫声,一只野猫轻飘飘地跳落到秦叔宝面前。看到他的注意力被野猫吸引过去,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忽然发现对面屋顶一条黑影掠过,几乎是紧贴着屋顶,飞快地离去。他的动作敏捷如灵猫,没有发出一点点声响。如果我不是也在高出,是绝对察觉不到他的。
  我心里又是一惊:好俊的轻功!是什么人,在秦大哥刚到长安的第一天晚上,便过来偷窥?是友还是敌?会不会对秦大哥不利?
  我正在心里猜测着,忽听到屋前的秦叔宝似在自言自语,低声地喃喃说道:“小雅,不是你吗?难道是我听错了?”
  我的胸口剧痛起来,他还是记得我的,时隔两年多,他依然清楚记得我的声音,纵使是一声低低的呼唤。
  “是我!”我心里默念道。那一句“小雅”,在我耳边无限地扩大、重复、萦绕着,一声一声呼唤着我,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站起来,向那朝思暮想的人怀中扑去。忽然,一张不羁的笑脸在我脑中闪过,我如触电般,把就要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我苦笑着问自己,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爱他?莫说他心中没有你,就算有,如你这等放纵的女子,又如何配得上他?
  秦叔宝兀自发了一会怔,轻叹一声,转身回房。屋内的灯光随即灭掉,只听到屋角传来幽幽地一声猫叫。
  回去吧。我叹了口气,轻轻跳下墙头。已是下半夜,月光水银般泻下,大街上清冷如霜。我来时沸腾的热血已然冷却,怀着冰冷的心,默默回到别院。
  我的身上脸上,沾满了瓦背上的青苔。我到浴室烧了一桶热水,把自己泡在其中。
  我低头审视着自己窈窕而丰满的身体,光洁的肌肤在水中显得更加娇嫩欲滴。然而,这是一具怎样的肮脏的躯体!
  那一夜,我是如何放纵自己喝酒,如何烂醉如泥,如何勾着罗成的脖子一声声呼唤着“大哥,我喜欢你的吻”……一幕一幕,如电影般回放在我脑海中。与其痛斥罗成的卑鄙下流,还不如臭骂自己放荡无耻。我失声痛哭起来,流着泪,用手狠狠地搓着每一寸肌肤,看着它们从雪白变得通红,妄图洗去这一切的罪孽。
  当我哭得声音沙哑,再也流不出眼泪的时候,已经头靠桶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清晨,一阵惊恐的尖叫把我吵醒:“我的姑娘!你怎么就这样睡着了!”
  我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手上带着水珠。我正开眼睛,看到早起清洁的老妈子正颤颤地过来要扶我出浴桶。我居然便在水里睡着了,只见身上的皮肤都皱了起来。我讪笑着,想开口说话,但只发出一个“我”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咙如火烧般疼痛!我才惊觉,水早已冰凉了。
  入秋的长安,夜晚的气温已是相当低。这么在冰冷的水中泡了几个时辰,恐怕是要生病了。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觉得头一沉,整个人“砰”地连同水桶摔到在地上。
  在我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隐约听到老妈子大喊一声:“救命啊!”
  “小雅!小雅!”依稀间,听到有人轻声呼唤着我。我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萧帆正坐在床边,双眉紧皱。他见我醒来,立刻握着我的手,略带责备地说道:“怎么如此大意,洗澡也能睡着?看把自己弄得生病了。”
  我微弱地一笑,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似是在发着高烧。萧帆从吴伯手中端过汤药,说:“来,先把药喝了。”
  我顺从地张大嘴巴,一勺一勺把他喂来的汤药全部喝光。萧帆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用手摸摸我的额头,眉头却又皱了起来:“怎么似更烫了?这药究竟有没有效?”
  我扑嗤地笑了起来,用沙哑的声音说:“才刚喝下去,怎么会这么快生效?”说完,咳嗽不已。萧帆立刻止着我,说:“不要多说了,休息要紧。”
  我点点头,看到他身后站着一名萧府的家丁,此刻正是欲言又止。家丁见我疑惑地看着他,终于鼓起勇气喊道:“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起程了。”
  萧帆的眉头旋即又皱了起来,我问道:“大哥又要外出?”
  萧帆犹豫着点点头:“本来准备今天赶去晋阳一趟。”
  我奇道:“怎、怎么刚回来,又要、去?”话没说完整,急忙咽着口水,强压着咳嗽的冲动。
  萧帆摆摆手,示意我不要作声,说道:“出了点事要去办。但也不是什么急事,过两天动身也一样。”
  身后的家丁神色焦急起来,轻声说道:“公子……”
  萧帆轻蹙起眉心,轻喝道:“别说了,我自有分寸。”
  我润润喉咙:“萧大哥,你不必为了我……”
  “你也别说了,好生养着。早告诉过你,这里留的下人太少,肯定会照顾不周。如果多配两个侍浴的丫头,也不至于这样了!”萧帆小声责备着,眼神中充满关切。
  这一病,居然躺了五天身体才渐渐复原。前三天,萧帆每天都陪在床榻边。到第四天,见我烧退清了,食欲也略微好起来,终究惦记着要办的事情,便匆匆出发了。
  这日身体觉得爽利些,心里惦念着客栈的生意,中午时分,便让老王驾着马车送我出去。
  掌柜见我进来,慌忙迎上前来问候:“姑娘身体可大好了?”
  我笑着点点头:“近日来生意可好?”
  掌柜眉开眼笑的低声说:“姑娘这一招确实吸引了不少食客。不过前几天,看热闹的人多,吃的人少,小的见姑娘身体不太爽利,便自作主张,让说书先生说到精彩处,先停一段时间再继续,点小菜的人果然多起来了。”
  我听了,哈哈笑着,压低声音说道:“真是无商不奸!本月进帐若有所增加,一定赏你银子。”
  掌柜呵呵笑道:“小的只是禀告姑娘,可没有邀功之意。”在我来之前,他便已是客栈的掌柜。长时间的交往,我也深知他讲的是实话,不禁心想:这萧帆居然有这等本事,让身边的每个人都对他尽心尽力,实在不简单。
  我往窗边走去,却发现平日坐的小桌子旁已经坐了两个客人,正待找别的桌子,就听到一个语调生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唐姑娘,多日未见,可让我想念极了。”
  我一听就知道是史蒂夫的声音,忙笑着迎了过去,给了个西式拥抱,笑说道:“我也想念着先生呢,老王常说先生要来看我,实在让我感动极了。不过只是小小病痛,就不劳烦先生了。”只见他的位置,距说书先生的案子最近。这个外国友人,看来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已经迷上了中国的说书艺术了。
  说书先生见我走来,立刻放下手中道具,站起身来作了个长揖:“小的见过姑娘。不知姑娘身体可已无恙。”
  我急忙还礼说:“有劳惦记,已经大好了。先生继续往下说吧。”
  他又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方才坐下。执起案板,清清嗓子继续说了起来,说的却是民间流传的三国故事中的“三英战吕布”一场,讲的绘声绘色,满场的人纷纷拍手叫好。
  果然,讲到精彩处,声音嘎然而止。说书先生悠悠地说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各人的瘾还没过足,纷纷喊道“拿酒菜来”,似乎决心要等着听下一场的故事。我心里暗暗好笑,觉得掌柜这招也真损。不过既都是游手好闲之人,应该也不是贫穷的人,赚他们这么点钱,也算不上奸商。
  史蒂夫感慨道:“胃口每天就这么吊着,让我的生意也没法做了。”
  我扑嗤笑了起来,说:“先生不是还有许多随从吗?让他们去折腾吧。”
  史蒂夫点头笑着说:“正是,正是!他们都被我打发出去了。真没想到说书的魅力竟如此大!”
  “那当然,这可是中土文化的一大瑰宝。”我自豪地说道。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阵阵吵闹声。我向外看去,只见街对面聚集了一大堆人。我奇问:“那里在干什么?”
  史蒂夫耸耸肩:“摊子摆了好几天了,据说是招兵买马。城中还有几个地方摆了这样的摊子。刚才姑娘来时,没有留意吗?”
  我摇摇头,心想刚才客栈内的气氛实在太热烈了,竟把外面的吵闹声都盖过去了。于是问:“为何要招兵买马?”
  史蒂夫说:“据说是为了攻打刘武周而屯兵。”
  这正是秦叔宝被召回京的原因,那这次带兵的将领中,也肯定有他了。正想着,史蒂夫又说:“看来过些天,我也该赶快起程了。听说刘武周的兵马很厉害,恐怕很快就要攻到长安来。姑娘你不准备去其它地方避避吗?”
  我笑着摇头说:“此言差矣。我看他们未必就能攻过来。”
  史蒂夫不以为然,说:“他们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就已经攻下了黄河以东多个重要城池,连你们大唐的皇帝都想放弃河东的领土了。连自己都没信心,还怎么打仗?”
  “现在秦王不是请命领兵收复河东了吗?况且黄河以西的地势,跟河东相差较大,刘武周的军队未必能适应,不一定就能顺利攻过来。”
  史蒂夫哈哈笑了起来:“姑娘如此淡定,真是令人佩服。不过刘武周手下的尉迟恭,以勇猛著称,令许多唐将闻风丧胆啊!”
  尉迟大哥,确实是令人拜伏的一员猛将,不过他最终还是要投降的,败就败在他赢的太多,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遭受重击,结果导致全线崩溃。这就是无法改变的历史。我轻叹一口气说:“想当年,谁能想到气势如虹的瓦岗军,竟然败在弹尽粮绝,只想做困兽之斗的王世充手中?世事往往就是难以预料的,在最得意的时候,如果不加防范,就要乐极生悲了。”
  史蒂夫奇道:“姑娘竟然对唐军如此有信心?”
  我微微一笑说:“这信心也不是毫无来头,这秦王用兵的谋略,可是不能小觑的。刘武周未必能成得了气候,倒是他背后的突厥人,最是不好对付。”
  史蒂夫点着头说:“突厥确实也是一个隐患,他们对中土虎视眈眈已久,俟机以动,又野蛮好战,确实难缠。”
  我轻舒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说:“是啊,强盛如罗马,不也被蛮族分裂了吗?”我的头顺势往上仰,发现坐在窗边的那两个男子正盯着我看,见我抬眼看去,慌忙转头避开。
  这一异常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细细打量着他们,只见两人均是文士打扮,一人约四十来岁,另一人约三十四、五,举止间流露出的气度,绝非一般百姓所有。
  到我客栈的客人,以往以往来商贾为多,近日多为市井无所事事之徒,这两人坐在其中,本应是相当扎眼的。但四周气氛甚为热烈,两人又一直低调地喝酒吃菜,居然一直都没发现。我也不忌讳,便直直地看着他们,心中有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恶作剧感。
  果然不久,两人在我的逼视下,尴尬地相视一笑,其中四十来岁的那人站起身走了过来,说:“方才听姑娘谈论国事,见解非凡,实在想结识一下。无礼之处请多多包涵。”
  另一人也走过来拱手笑道:“方才实在无礼了。”
  我站起来拱手说:“不敢。不知两位是……”
  三十来岁的那人开口正想发话,却被年纪较大的抢着说:“在下姓户,这位老弟姓木。”我见他急匆匆地样子,便知道他说的并非实话。心想此人极没有诚意,不结识也罢。遂轻轻哼了一声,淡淡说道:“两位有礼了。”便转头对史蒂夫说:“先生,我家中还有要事,先失陪了。”
  史蒂夫忙说:“姑娘先去忙吧。”我转身走出客栈,剩下两人尴尬的杵在原地。
  我上了马车,对老王说:“现在城里随便转转吧。”
  老王应了一声,赶着马车随便找了个方向便走了起来。车在城里兜了大半个圈子,果然有许多地方摆了摊子在招兵买马。我把方位默默记在心里,便吩咐老王把我送回别院。
  一个计划还来不及细细思考,便在我心中迅速成形。
  回到房内,见萧帆特意交待过的老妈子,在毕恭毕敬地等待着我吩咐,便说:“我感觉有些乏了,要小睡一会。你先退下吧,让其他人没有吩咐不得在附近打扰。”
  老妈子唯唯诺诺地应着,便退了出去。
  我飞快地换上男装,待到屋外无人,便偷偷溜了出门,直奔附近人最少的招募点。
  一路上,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质问:“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长叹一声,无奈地回答:“即使永远不能与他相认,但只要每天能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也就足够了。”
  飞蛾既然想扑火,就随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