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五块大洋收好，叶子安再打开木盒，里面装满遗书，一封一封堆叠着，好似落叶一般。
  “都在里面了，弟兄们就这点儿念想，就拜托叶兄啦。”
  姚子青语气诚恳道。
  叶子安抬头道：
  “姚营长，你们就不考虑突围吗？呆在这里只能死，不会有援兵了。”
  来的路上，叶子安就发现，沿途国军多在撤退，这宝山城已然是一座孤城，被日军团团围住，却不会再有援军。
  姚子青抽着香烟，语气平淡道：
  “命令是死守宝山城，能拖日军一日便是一日。至于我等性命，早已许国，何惧马革裹尸？”
  平淡语气中透露着坚定和坦然。
  叶子安看向众人，他们目光也落在自已身上，带着期盼，带着感激。
  期盼叶子安能将他们遗书带出去，感激叶子安能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带来最后一根香烟，最后一口烈酒。
  就在此时，日军炮声轰隆，攻击在夜间展开。
  “小李，送叶兄离开。”
  姚子青高声喊道。
  “是！”
  警卫员小李大喊一声，拉着叶子安就在炮火轰鸣中，向宝山城外狂奔。
  一直到城墙边缘，小李拿着绳索道：
  “叶大哥，我用绳子把你放下去，你可得把我那封信给我娘啊。”
  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警卫员说着，露出粲然笑容，浑然不觉死亡将近。
  这个一脸稚气的少年，如今却要将生命留在这座城池中，叶子安心中到底不是个滋味。
  “小李，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你还年轻，好好活着，就能看到战争胜利那天。”
  叶子安最后说道。
  小李却道：
  “叶大哥，谢谢你啦，营长对我很好，我得保护他，他不走我就不在。胜利就留给活着的人去看吧，我现在要当死去的英雄。”
  这么说着，他还颇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膛，然后拿着绳索，捆绑在叶子安腰间。
  叶子安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再多说什么，由小李拉住绳索，将他一点点往城墙下面放。
  来到城墙下，叶子安听到小李声音传来。
  “叶大哥，还有个事儿问你，你别嫌我烦，你吃过果丹皮吗？要是吃过，给我形容一下什么味儿呗。”
  说着，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叶子安心中一动，想起小李也只有十六七岁，放在二十一世纪，正是喜欢吃零食的年纪。
  “吃过，酸酸的，甜甜的，放在嘴里咀嚼一下，就不停流口水。”
  叶子安尽可能地形容那种味道和口感。
  小李听完，笑得更灿烂了。
  “肯定很好吃，叶大哥，你替我多吃点儿，我得去打仗啦。”
  他这么说完，向叶子安摆摆手，就扭头冲入后方激战的街区。
  叶子安还想对他说什么，可残破城墙上，只有星辰似火，在夜空上明灭闪烁，在炮弹爆炸的闪光中忽隐忽现。
  利用异能，叶子安总算有惊无险地穿过封锁线，只有在爬过铁丝网之时，被铁丝拉伤了小腿。
  他简单包扎后，重新回到租界。
  叶子安打开房门，进入屋中，将木盒中遗书挨个整理好。
  找到姚子青营长那封遗书，还有小李的，叶子安打算将这两封信单独寄出。
  可他更好奇，小李这十六七的孩子，会在遗书中写什么？
  于是在心中说一句抱歉，叶子安将遗书打开。
  字体歪歪扭扭，还有些错别字，勉强能认出所写内容。
  “娘，我跟着营长上战场，今天打死两个鬼子，营长夸我枪法好，说将来把他的德国撸子给我。
  娘，你说等我回去，给我买果丹皮，可我大概回不去了。果丹皮你留给妹妹吃，她又瘦又小，得多吃点儿才行。
  娘，孩儿不肖，不能给您养老送终，可营长说，忠孝两难全，让我不要愧疚，我是在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尽孝。我觉得营长说的很对。
  娘，我有些害怕，不知道死的时候会不会很疼，营长说死的时候不疼，他又没死过，怎么知道疼不疼？
  娘，就写到这儿了，墨水不太够，小鬼子又开始放炮，我得上战场了。”
  看完这封信内容，叶子安心情复杂，走到窗户边，看向宝山城的方向。
  爆炸声还在继续，将夜空撕裂，让大地震颤。
  清晨，残破战场上，负责攻打宝山城的日军少将旅团长鹰森孝，目光冰冷地看着屋中坐在尸体堆中的男人。
  这男人抱着一把中正步枪，双目圆瞪，仍旧保持着战斗姿态，仿佛下一刻就要起身向他发起冲锋。
  此人正是姚子青。
  可他早已死去，和另外几百名将士一样死在昨夜激战中。
  在他身后，一个小小的身体被他护住，却也死在炮弹冲击波中。
  “大佐，您受了伤，不该来的。”
  一旁参谋长关切道。
  在进攻宝山城的过程中，日军第三师团68联队指挥官鹰森孝，被一颗流弹命中，却还是要坚持来到此处。
  他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挡住他们这么多天时间。
  “没想到，他们只用一个营，就挡住我们五天猛攻，这是真正的勇士。”
  鹰森孝面色苍白地说道，“善待他们的尸体吧，他们值得我们尊重。”
  他这么说着，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晕厥过去。
  “快，送大佐去医院！！！”
  叶子安将买来的果丹皮，还有两盒杏花酥，五块大洋，以及自已的一片心意，分别放在两个盒子中，然后去往邮局，将东西寄出。
  至于木盒中的其他遗书，他也分批寄出，这花费他不少时间，也花了很多钱。
  叶子安平日里抠搜，可这种事情上却颇为慷慨。
  将这一切做好，他再看看小腿，那里已经有些发炎。
  这是昨晚突破日军封锁线时，被铁丝网划开的伤口，大概四五寸长，在炎炎夏日中，很容易感染发炎。
  还是要去医院缝针，不然真有可能挂掉。
  想到此处，叶子安叫一辆黄包车，将他拉到附近的一家医院。
  结果刚到医院，他就听到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还是日语。
  “都让开，全都让开，医生，快！”
  听到这声音，叶子安不由得看过去，几个日军士兵，正抬着担架狂奔而来。
  至于担架上的人，叶子安留意到此人军装上的军衔，竟是个日本大佐，相当于国军的上校军衔。
  他不由得启动“身份证明”想要确认此人到底是谁。
  【鹰森孝，日军第三师团68步兵联队联队长，在攻打宝山城过程中负伤。爱好：屠戮平民！】
  叶子安冷冷一笑。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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