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作者:退色的子弹    更新:2021-11-25 03:06
  仔细规划一下,不外乎是两大类:一类是手掐粮票肉票抢购食品蔬菜的老百姓;另一类就是想要挖空百货商店最后一台电风扇的年轻人。战争距离他们几百公里之外的中越边境残酷地进行着。不过,没有人担心这场战火会烧到自己的头上。毕竟这天下是由强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保卫着,越南只不过是偏远地区的一条小虫而已。他实在是太小了,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条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虫子,是没必要为了它去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所以,岚山的大街上,该谈恋爱的谈恋爱,该吵架的吵架。没有人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正常。
  走在大街上的陈沂生,就是一位极其普通的解放军战士。普通得和那些清一色穿着蓝绿衣裳的行人一样,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当他走进别人的视野时,这些人也不会正眼瞧他一下——除了那些不怀好意,一门心思琢磨他头上军帽的年轻小痞子。
  老陈今天的心情很不爽。训练计划被打断了,最主要的还是他被罗副军长以汇报工作的名义,叫过去横挑鼻子竖挑眼地骂了一顿。说实在话,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和这个顶头上司的上司进行有效而合理的沟通,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在文化层次上的差异。关键的是,他从根本上就觉得所谓的汇报工作本身就是一件很多余的事情。
  “我一个小排长有什么工作可以汇报的?”老陈怎么也想不通,“讲不出来你就说我对组织工作不配合,说我工作不认真。我又不是你们那些搞书书本本工作的干部,你让我说说部队有什么新人新事新风貌,这我哪里说得出?”
  老陈在百十号人的军代表会上被罗玉浦点名批评了整整两个小时。这场原本是各基层部队代表的一次交流会,结果被罗玉浦弄成了陈沂生陈排长的批斗会。原本在Y军就赫赫有名的陈沂生,这回是更加出名了。由于时间被无端地浪费,这场本来预期要开两天的会议,居然延长到了四天。
  老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会场的。走出会场的一瞬间,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全是热汗。直到去医院看过周小米之后,他那颗被人使劲蹂躏过的心,才稍微受到了一点安慰。
  周小米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排长,便大吵大嚷着要出院。按他的话说,就是宁肯回去睡地板,也不愿意在这种能把人活活闷死的鬼地方多呆一天了。老陈对小米的心情十分同情,甚至还和小米同志一同策划如何“私奔”。结果在要付诸行动的时候,因江素云同志的万分机警而最终导致流产——他被江素云同志死死揪住了耳朵。
  老陈是一个人溜的。在医院这个范围内,有一个算一个,还没听说有谁能揪住他陈沂生的耳朵。溜到大街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钟了。他不想回招待所,只是一个人万分寂寞地在大街上溜达。他去了一趟野鸡胡同,拜祭了一下邢师父的在天之灵。随后他又想去看看严师父,可是来到北湖公园的时候,却听说严师父已经不干了。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在岚山市,他已经举目无亲了。
  一个人很落寞地走出了北湖公园,他回想着一年前发生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当时邢师父就是在这里摆摊的!”他坐在公园广场旁的一个角落,呆呆地望着行人,“那个时候,她也坐在这里,晃着小刷子看着小人书。像个小先生似的......”老陈的心里想起了赵静。也许平时的训练强度很大,他根本就没时间考虑个人的事情。一旦休闲下来,哪怕是吃饭、洗衣服甚至睡觉,他满脑子想得就是这个令他无法割舍的赵静。
  见到江素云的时候,他没好意思询问赵静的近况。甚至一想到她和赵静是好朋友的时候,这颗心就“嘭嘭”乱跳。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他的心仍然无法平静下来。
  “我是不是去她家看看?”陈沂生犹豫着,“我好久没去过她家的门口了,这次我一定要去看一看,免得晚上睡不着觉。”
  赵静这几天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糟糕透顶。期末考试她补考了一科。这还不算,因为这件事情,她还被父亲在电话里狠狠骂了一顿。几天来,她不断地反思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了那个心里割舍不下的人,她实在是付出地太多。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就像着了魔,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后来,她告诫自己一定要把他忘了——除非她自己想毁掉自己的前途。
  于是,她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时间疯狂地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看小说、打羽毛球、游泳、滑旱冰......谁知那原本就是一种饮鸩止渴。玩的兴趣更加浓厚了,专业书本却离她越来越远。一个月不够,就又加了一个月,直至加到考试前的一个月......
  补过考的赵静更加迷离了。她已经不是那个爱说爱笑,爱出些鬼点子调皮捣蛋的小丫头了。她变得越来越沉闷,越来越像个老气横秋的大人。照齐瑞芳的话来说,那就是她们家的静静真是变了。“静静成熟了,做家长的不用再跟孩子操心了!”齐瑞芳与亲朋每谈及赵静的时候,总是有着一种强烈的自豪感。
  赵静治疗爱情综合症的偏方还是多多少少见了点效果,至少,每次想到陈沂生的时候,心里已经不再是那种千丝万缕割舍不下的心痛了。就好似映在一潭秋水中的那轮明月,平静中略带一丝淡淡的忧愁。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情,才又使得那平静的水面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涟漪。
  那是几天前一个炎热的傍晚。游泳归来的赵静路过一座建筑工地的时候,差一点被楼上落下的砖头给砸伤。愤怒的她刚刚扬起了头,不料楼上的工人率先骂道:“X你个妈,你长没长眼睛?”
  “你骂谁?刷牙没有?”赵静也不甘示弱。
  “X你妈的,我就骂你了,怎么地?你能把老子怎么地?”楼上的工人破口大骂。
  “你这人懂不懂礼貌?我差一点被你砸死你知不知道?你不道歉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赵静被他气得眼冒金星。
  “我就骂你怎么啦?”楼上的人气呼呼地喊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下的?你是皇后还是公主?”
  赵静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他怒斥道:“你......你叫什么名字?有本事你就别走!我肯定会满足你的愿望——告诉你我到底是谁下的。”
  “谁怕你谁是你养的!”这人的嘴还不是一般的不干不净,“你有种就把你姘头拉过来试试!越南鬼子老子都不尿他,何况是你这么个小鸡巴孩儿?告诉你!老子没权没势无依无靠,就是一个光屁股种地的,有本事你就找人把老子废了,我倒要看看废我的人长了几根鸟毛?......”
  赵静的脸色气得煞白,嘴唇哆嗦了半天,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沉思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哦!原来你是个农村人......”
  “农村人怎么啦?没有农村人你们这些城里人吃什么喝什么?妈个X的,脱下裤子大家有什么区别?”
  “是没有区别......”赵静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就走了......她实在不想再和这样的人多废一句话。
  “妈的,城里的娘们就是他妈的事儿多。你要是老子炕上的,看我不一巴掌扇你个服服帖帖!”这农村人对着赵静远去的背影,兀自喋喋不休,“真他妈倒霉,刚被队长骂了一通,偏偏又遇上这么个骚货......”
  赵静的心很痛,从那天直到现在,每当想起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她就觉得心里非常郁闷。“不管怎么样,农村人就是农村人,公鸡是永远都不可能变成凤凰的!”她告诫自己一定要记住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也是一样,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他穿上什么衣服,当了什么官——农村人就是农村人。他们的骨子里天生就是一股子的土腥味!他们和我们永远是不同世界的两种人......我还有必要和另一种人这么牵肠挂肚么?我难道能和他们一样去修理地球么?我难道能天天吃那种苦窝窝头么?我难道能背着个脏兮兮流鼻涕的孩子,天天守着锅台转么?我难道能扎着绿头巾穿着花棉袄盼进城就像盼过年似的么?我难道能挎着篮子满街吆喝‘鸡蛋换钱’一分钱都要数着花么?......”她勉强笑了笑,随后又笑了笑,接下来就笑得越来越开心......“赵静就是赵静,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她没有去找那个农村人的麻烦,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麻烦。
  齐瑞芳真的没有说错,她的女儿的确变了,至少她同意去见丁宝国了......
  陈沂生刚要站起身离去,突然,他又愣住了。一个疏着两把小刷子的女兵清清楚楚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一颦一笑,那一嗔一怒,都是他梦中无数次所梦到,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的画中人。
  “赵静!我......我不是在做梦吧?”陈沂生使劲揉揉眼睛,“我......我一定是眼花了......你怎么能在这里呢?”他摇摇头,“肯定是想你想得太多,幻觉了......”
  “农村兵!你好!”赵静淡淡一笑,温柔地伸出了右手,“好久不见了,你还好么?”歪着头,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陈沂生,美得就如同五月灿烂的山茶花。
  “我......”陈沂生在裤子上用力擦了擦手,又拿到眼前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这才轻轻拉住赵静那只白嫩纤细而又修长的小手摇了摇......
  “我不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