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刚刚一回来，就要享受企鹅的待遇？”立毛被冻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大声的埋怨着。此刻，红日升马路上已是人烟稀少，车辆缓行。街头巷尾处处寒风扑面。偶尔一两道凛冽的劲风夹杂着鬼哭般的怪叫，时快时慢的传进林晓楠等人的耳朵里。
  “妈的！真冷！”聂平也竖了竖衣领，目光偶尔一瞥，他看到周围的行人不断打着哈嚏，间或发出一两声狼一样的哀号，忍不住苦笑道：“这见鬼的天气，都能把人的鼻子冻掉！”
  “那你还废话！”林晓楠不停的搓着双手，“如果你不想和他们一样被冻得嗷嗷叫的话，就少说话，快走路！”
  双K对视了一眼，果然越走越快。渐渐得，“有家小吃”店近在咫尺。
  来到近前，三人还未踏足而入，朱老板祥和的声音就从里面远远的传出来。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背影完全的拉长并投射在窗户上。这么长时间没有来了，林晓楠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以前最困难的时候，如果没有朱老板的话，恐怕他们这些人早就饿死了。哪还有如此“灿烂”的今天？
  忆首往事，聂王两人也有些鼻子发酸。
  三人在门前犹豫徘徊了一会儿，一声长笑已然从中力透而出，直贯苍穹。
  三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不约而同的道：“这笑声好熟！”
  朱老板浑厚的嗓音响起道：“看到你，我就想起林晓楠他们那几个傻小子！哎，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早已经把我忘记了？还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组成了一个….一个..一个什么队来着？”
  “CS战队！”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道。
  朱老板呵呵一笑，叹道：“年纪大了，记性差了，再过几年啊，这家店就得关了！”
  对面吃着鸡肝抄饭的人安慰道：“哪有这回事？老板越活越年轻的，你看这体格，多健壮啊？都能装下两个我了！”
  朱老板刚要说话，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三个英姿焕发的年轻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前者眼前一亮，大笑道：“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林晓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朱老板，我们来看你啦！”
  双K一左一右，拍了拍身边吃饭人的肩膀，道：“妈的，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谁规定这里只有二中的人可以来，我们十六中凭什么不可以？喂，晓楠，你来凭凭这个理！”
  吃饭的人轻轻一笑。却是十六中的“骨龙”。
  林晓楠送了他一个白眼。没有回答，只是和朱老板不停的说着话。骨龙一边吃，一边和双K左一句右一句的闲扯着。
  熟人相见，自是格外热闹。
  朱老板见店里也没什么客人了，就把大门关上，想要亲自下厨烧几样小菜。林晓楠虚伪的客套了几句以后，也不便扫兴，就随他去了。
  席间，骨龙和双K一边说笑着，一边互相抬扛。林晓楠插不进嘴，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微笑。并不断缓缓打量着店里面的情况。
  朱老板做菜很快，没到十分钟，三个菜就出来了。一个东北名菜，酸菜猪肉钝粉条，一个油炸花生米，还个爆炒猪肝。菜不是很名贵，但吃在林晓楠等人的嘴里，却暖在心头。
  四个年轻人有说有笑，朱老板在旁一边喝酒，一边也看着他们微笑。
  骨龙一碗炒饭下肚，忍不住也向朱老板要了一瓶啤酒。后者刚开始不想答应，不过后来想想，孩子们也都大了，偶尔喝一点酒也没什么。于是又转身去了厨房，开了四瓶老雪花。
  林晓楠含笑帮朱老板倒了一杯，随后也把自己的满上，然后冲聂平三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全都把杯子举了起来。林晓楠带头干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朱老板，我们这些人，都不怎么会说话。但咱们东北人讲究得就是一个豪爽，您对我们的情意，我们永远放在心里，这每人的三杯酒，算是敬您的，以后我们有了钱，一定不会忘记您的！”
  朱老板呵呵一笑，连忙伸手阻止道：“你们有这份心就可以了！干嘛连喝三杯？你们可都是学生啊！”
  林晓楠握住他的手，笑道：“过了明年，我们也已经十八岁了，怎么还老是把我们当小孩子看？前阵子我们的确有些忙，但这不是借口！无论怎样，今天坐在这里，我们都很惭愧！您老要是不让我们敬酒，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我操！晓楠，你这还叫不会说话？俺没你那么虚伪，一句话，我喝三杯，您喝一杯！”胖子抢过林晓楠的话头，一仰脖干了。
  朱老板看着他苦脸干杯的样子，忍不住眼角湿润，一把端过杯子，也要干了。林晓楠眼疾手快，连忙阻止道：“您喝一杯就成了！这之前的几杯，算我们敬您的！这个面子，您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朱老板看着他，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道：“哎！长大了，真的长大了！没想到短短的数月不见，你们都成熟了！”
  林晓楠正好夹了一口酸菜，闻言轻笑道：“人想要成熟起来，总会很快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骨龙这时插了一句，“朱老板，我也敬你一杯！”
  “你闪一边去！”双K一起瞪着他，“我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一会儿在收拾你！”
  朱老板长笑道：“真没想到啊！今天竟然这么热闹！行，反正今天这么高兴，你们尽管放开了吃，放开了喝，喝多了，我那还有张大床，足够你们三睡的！”
  “谁多还不一定呢！”林晓楠放下酒杯，又夹了口菜，笑道。
  聂平横了一眼，小声的道：“晓楠，别装了！你看你，脸红得跟龙子似的，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一瓶倒啊？你在我们面前装，又有何用？这里都是自己人！”
  林晓楠还未回答，身旁的立毛不乐意了，“怎么叫跟我似的？我是有名的千杯不醉你不知道啊？就是那个古代的李白，跟我喝，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那是！”骨龙接口道，“人家李白喝醉出诗，你喝醉出命啊！”
  “滚！”立毛狂骂道。
  众人轰笑。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中间林晓楠和双K比着上厕所，比着呕吐。到是一直独引独酌的骨龙面不改色，心不跳气不喘的喝了四瓶，把朱老板眼睛都看得直起来了。
  二个多小时后，双K互相搀扶着，走近朱老板刚刚口中提到的那张大床，两个人此时头晕脑胀，胡言乱语，不但把对方侮辱的一无是处，也把林晓楠这边的几个人骂的体无完肤。最惨的还是独自在寝室里面狂练枪法的张兵，还未清楚这边发生的事情，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成是个绝情绝义，绝子绝孙的“绝代双骄”。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朱老板也摇晃着，向聂王两人走去。毕竟上了年纪，这么一味的猛吃猛喝，换了谁也接受不了。
  况且林晓楠都在那边直扶墙了，骨龙还在这边：“为了新中国成立51周年，咱两得在干一杯！”
  “……….”
  林晓楠终于翻了翻白眼，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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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后，骨龙走进厨房沏了两杯茶水。
  帮林晓楠拍了一会儿后背，两个人缓缓坐下，一边喝茶，一边醒酒。
  说了一大堆废话之后，骨龙才想起来问：“张兵呢？”
  林晓楠悠闲的品着茶叶，轻声道：“闭关呢！”
  “闭关？”
  “嗯！下一场比赛，你会看到一个更强的张兵！”
  “哦！”骨龙应了一句，突然道：“他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晓楠纳闷。
  “和琴雪菲怎么样？”
  “不清楚！”林晓楠道，“他和那些女孩子，一向若即若离的！”
  “哦！”骨龙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样子。
  林晓楠感到很奇怪，忍不住道：“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骨龙淡淡的说。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林晓楠没有放过他脸上的变化，追问道：“你肯定有事！到底什么事？难道是关于阿兵的？”
  骨龙喝了一口茶叶，撇了撇嘴，想了半天，才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以前经常去你们二中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
  “你说呢？”林晓楠反问。
  “这里面有一个故事！”
  “你说，我听！”林晓楠端起茶杯，静静凝视他的眼睛。
  “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认识张兵了！”
  “哦！”林晓楠调整了一下坐姿。慢慢等着。
  骨龙仰起了头，似乎缓缓回忆着：“那个时候，我和张兵都在同一所小学念书！丘振男也是的！其实他们很早就知道了对方，只不过，很少打交道而已！”
  “小学？”林晓楠惊奇。
  “是！”骨龙回望着他，道：“那个时候，张兵还没有象现在这样，走马灯一样的更换着女朋友！那个时候，他很纯情，也很痴情！”
  林晓楠失笑道：“小学生而已，痴个什么劲儿啊？”
  骨龙白了他一眼，道：“我记得，他在三班，而我，是六班的！我们尽管年龄不大，但是情窦，却已初开。”
  这次，林晓楠没有插话。很认真的听着。
  “我们学校有个很有名气的校花。既然是校花，当然有很多人喜欢她。我和张兵，还有丘振男，当然全都不能例外！”
  林晓楠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挖苦道：“你们小学的时候就懂得乱搞男女关系了？真他妈早熟！你们那是什么学校啊？不会是流氓学校吧？”
  “你听我把它说完啊！”骨龙不理他的嘲讽，续道：“也许这个故事就和那些老套的小说里面一样，三个男主角同时喜欢上了女主角，可是女主角呢，谁也不喜欢，她喜欢的是第四个男生，你说，这是不是很老套？”
  “说下去！”林晓楠露出好奇的神色。
  “后来，到了即将毕业的时候。我们三个全都做了基本相同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向她表白！我们苦苦等待到放学之后，终于在那天下午，在那个炎热的夏季，我们三个同时在校园门口堵住了她！那个时候毕竟年少，思想还很幼稚，我们逼着让她做决定，让她在这三个男生里面，挑选一个！其他两个落选的人，当然是自动退出。”
  “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个女生还没有说出她的选择，张兵就和丘振男滚成了一团。其速度之快，出手之狠，根本就不象一个小学生的作为！”
  “我惊呆了，不过也暗自庆幸着，老天竟然给了我一个机会！”
  “我迅速带着她走出了校园…..”
  “你到是挺会捡便宜！”林晓楠笑着插了一句。
  “可是，还没走出一条街道，张兵就和丘振男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们丝毫不理自己脸上的伤口，只是不停的问着，问她究竟喜欢他们之中的哪个男生，那个女生无奈之下，只能说出了另一个同班男生的名字！”
  “张兵和丘振男自然不信，也可以说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他们怒吼着，仿佛两条受伤的野兽一样仰天狂呼！”
  林晓楠轻笑道：“还真是小孩子啊！”
  骨龙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语，只是自顾自回忆着，道：“他们在马路上拉拉扯扯，推推搡搡，他们不停的发泄着自己心里的怒火，但却丝毫不理路人或者那个女孩子的感受。后来，丘振男实在气不过，就把自己的拳头高高扬了起来，在半空中向那个女孩子的脸部狠狠的击落！”
  林晓楠“啊”了一声，骨龙继续道：“也许，这就是张兵和丘振男有区别的地方！张兵自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那个女孩子，他只是恨自己，为什么得不到那个女生的欢心！当意变发起的时候，张兵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挡在那个女孩子的面前，任凭丘振男的拳头如雨点般打在他的脸上，可是他却没有任何闪避的念头！”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张兵就懂得了什么叫做心疼。他自始至终都冷冷的看着丘振男，没有还手，也没有叫骂。但是他眼里射出的冷酷的光芒，却连那些路过的大人们看了，都觉得心寒！更不用提当时的我和那个女孩子了！”
  “打了一阵，张兵毕竟不是铁打的身体。终于，他在他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倒了下去。可是我却看不到他脸上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有的，只是解脱！”
  “他以为丘振男打的累了，也会清醒了！谁知道丘振男越演越烈，渐渐的，双眼发出血红的光芒，更如一只野兽！他迅速的捡起马路上的一块砖头，向着我和那个女生站立的地方冲了过来！”
  “是的，晓楠，你别笑我！当时我就是那样傻傻的站着，却呆住了！不知道脚步该往何处移动，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个女生尖叫了一下，开始向后跑开！当丘振男越过我的身体，向远方追赶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目光里面，充满着鄙夷！”
  “倒在地上的张兵自然也看到这个场面了！他勉强挣扎着站了起来，咬紧了牙冠，运起他所有的力气追了过去。但是很快重新又摔倒在地！那些路过的大人们，全都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的观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场面，可是，却没有一个大人站出来阻止丘振男的疯狂！也许，恐怕就连他们，都被惊呆了！”
  林晓楠静静的听着。他已经完全的被骨龙的语调所吸引。
  “终于，一辆迎面而来，高速疾驶的卡车瞬间熄灭了丘振男的怒火！当一男一女，两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站在马路中央不知所措的时候，那辆卡车已经来不及收住趋势。女孩当场被撞翻，丘振男也被刮了一下小腿，滚落在旁………..”
  林晓楠发现，当骨龙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异常痛苦的。林晓楠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但是他嘴里提到的张兵，却让他更心酸。
  “就在这个时候，张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孩，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丘振男，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声，幼稚的嗓音久久的回荡在蓝天上，可是回应他的，依旧是他自己的声音！张兵疯了似的朝着卡车逃跑的方向冲了过去，可是卡车没有停下，张兵一直追着，追到他也昏了过去为止，却始终没有放弃过！”
  “路人们终于开始清醒，纷纷高喝着，将三个孩子一起送到了医院…”
  “后来呢？”林晓楠发现自己的眼框终于有些湿润了，无论怎么样，那个时候，他们还都是孩子啊….
  “后来，当那个女生的父母接到消息，十万火急的赶到医院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噩耗！女孩没有死，但她却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她的脑子已经停止思想，唯一有的，只剩下一口气而已！我想，你也猜到了！是的，女孩变成了植物人，永远没有法子开口说话了！曾经，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动听，她的样子是那么的可爱，但那一切，都不过是十二年前的回忆，如果，她还可以回忆的话…..”
  “后来呢？”林晓楠抹了抹眼睛，问道。
  “后来，在同一所医院里，张兵疯了似的寻找丘振男的身影，可是他的父母早已经把他转到别的医院里面去了，那个瞬间，张兵用自己的脑袋不停的撞着墙壁，雪白的墙壁上面，占满了他的鲜血….”
  “我知道，张兵一直想要忘记，也许，后来他长大了，他也知道，那个时候他们本来就很小，本来就无法怪罪谁的，要怪，也只能怪那些路人们，在事发的当时并没有先一步阻止悲剧的发生，可是张兵始终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丘振男！”
  “其实，晓楠啊，张兵本来就不是一个爱好游戏的人的，他喜欢的，是那种宁静自然的生活，那次九七的比赛，我也去看了，我觉得，他之所以玩九七，大概也是为了想在某一方面，狠狠的打败丘振男吧！他从前真的不是这样沉默寡言的，他很喜欢笑的，而且笑起来很好看…”
  “别说了，够了，别说了！”林晓楠捂着脑袋，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滴落….
  “而当我第一次见到琴雪菲的时候，我才发觉，她和当初的那个女生又是多么的神似，无论微笑还是生气，她的表情几乎都和她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林晓楠猛然抬起头，泪痕尤挂在脸上，“张兵只是为了怀念曾经的往事，才和琴雪菲在一起的吗？”
  “我不知道！”骨龙抹了抹眼角，勉强冲林晓楠笑了一下，“也许，往事如烟，张兵可能也完全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吧！我只希望，他不要伤害琴雪菲才好！毕竟，琴雪菲是无辜的！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以前之所以经常去你们二中，只不过是因为，我想和张兵好好的谈一次！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况且见了他，我总会不由自主的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可以忘记吗？小时候的事情？”林晓楠凝视着他，喃喃自语道...就在这个时候，骨龙发现，一丝血水，从林晓楠的额头上缓缓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