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血酬    更新:2021-11-25 01:43
  鬼五并不回话,待了会儿,方踱步到院中,仰头望天,吟起诗来。
  “偷来一世假潇洒,诹得满口酸文章。
  清风引路独望月,起舞醉饮也猖狂。
  冷枕惊醒昙花梦,孤灯垂影何苍凉。
  晓闻燕雀遥相应,笑是南柯太堂皇。
  失意偶感愁绪短,得闲方知苦痛长。”
  吟完,鬼五长叹一声,苦笑道:“人生苦短,可有多少人蹉跎而过啊。我鬼五三岁读文,七岁习武,十二岁尽通医术,辗转江湖流落四处,空有一身的本事又有什么用呢?国将不国,民不聊生,鬼五啊鬼五,你就是一个废物啊废物!”
  夜归天哪里知道鬼五是被迫归隐,还以为他是天生的闲云野鹤,不愿入世,现在听鬼五这一说,才知道这奇人心中原来也有这么多苦痛。
  “夜将军,封候非我愿,但愿四海平!从今日起,我鬼五就是你帐下之人,愿随你征战沙场。”
  夜归天闻言大喜道:“有先生助我,何愁四海不平?”
  鬼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信步走到院落边上折了朵雪梅花,然后将花抛向空中,轻轻叹道:“人生,真是寂寞如白梅花啊!”
  夜归天不知鬼五所指为何,不好贸然搭话,站在院中欣赏着那朵从空中飘落的梅花。
  鬼五伸手朝梅花轻轻一挥,那梅花忽然散成千百片,纷纷地从空中飘落。
  “好美……”夜归天由衷地赞美道。
  “夜将军,这花最美的时候不是开的最艳的时刻,而是消亡的一瞬。你看这梅花,片片洒落,因为它的不长久,所以引得你我的注意。当它洒落红尘之时,虽则粉身碎骨,但却留给了你我最美好的回忆。”
  夜归天点点头,鬼五的话深有哲理,但他不知道鬼五究竟要说什么。
  “但是,这花最幸福的时刻,是它在枝头盛开的时候。你我心中的美,并不是它所喜欢的、所追求的。夜将军,你愿意做这飘落红尘的花朵么?”
  说到这里,夜归天有如醍醐灌顶,猛然醒悟,他终于明白的鬼五的意思:最美的花是开在枝头的花,最有权势的人,必须要是活着的人。人死如灯灭,龙国历史上有无数的将星璀璨争辉,然而现在他们都化为尘土,只留下空冢任人凭吊,只有下传说令人回味。虽然自己现在手握兵权,不可一世,一旦丢了性命,一切都化为虚无。鬼五明里说花,实则是向他劝谏,不要以身犯险。
  北府还去得么?
  夜归天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他之所以会去北府前线,一则是智者曾告诫他要远离龙文控制住兵权,二则是想为国效力。从这个角度讲,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但是他忽略了一点,简直可以让他满盘皆输的一点:守不住北府怎么办?
  不错,北府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但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堡垒,没有不曾陷落的城池。北府只有一道门,虽然使敌军不易攻门,但也塞死了自己的后路,一旦城破,想走都走不了。
  只想到胜利,没想到失败。夜归天承认他有些骄气了,毕竟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他根本不知道打败仗是什么滋味。只是在面对大风的时候,他有了一丝惧意,但他又网罗了帝国的“箭神”飞武,原以为可以抵消大风的影响,谁知道被鬼五这一说,他的心里不由得开始盘算:自己真的有把握守住北府么?
  北胡的骑兵纵横无敌,大荒的异人神鬼莫测。
  见夜归天皱起了眉头,鬼五轻笑了声道:“大将不以身犯险,大将军也是太急公好义了。”
  夜归天苦笑一声道:“我哪里是急公好义,只是自小征战惯了,由来冲锋在前,从来不知后退,倒让鬼先生见笑了。”
  鬼五点点头笑道:“二月十五皇帝会在校场亲选贤良,大将军那时可以捉些先锋将代替自己冲锋陷阵了。”
  夜归天道:“不知鬼先生有否兴趣参加,我可向陛下保举先生。”
  鬼五笑道:“我做闲云野鹤惯了,哪里会再自找麻烦。不过我知道有一人,大将军若得他为将,势必如虎添翼。”
  夜归天闻言大喜道:“愿鬼先生指引此人,夜某必定量才录用。”
  鬼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夜归天拿眼瞄了一下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的常羽冠,苦笑道:“莫非……”
  鬼五摇头笑道:“不是屋外的,是屋里的。”
  夜归天略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陆虎?”
  鬼五拊掌笑道:“正是陆虎。”见夜归天满面疑云,鬼五遂解释道:“陆虎天生异禀,力大过人,加之鬼某常年指点,武功早已登堂入室。若非他底子厚,这场大病就要了他的命了,纵有神仙灵药也救不得他了。尤为奇怪的是,他天生腹中生有一块黄石,能幻化为烟气,迷人心神,若是用来对敌,最好不过。”
  夜归天道:“但是陆虎大病未愈,陆丈人又仅有此子,夜某又怎能让他上阵杀敌?”
  鬼五哈哈大笑道:“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大将来!”
  夜归天知晓鬼五素来高深莫测,不由得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早已过了午时,夜归天对鬼五道:“先生留在这里照顾陆虎,夜某要先回去了。二月十五之前,若是陆虎病愈,还牢烦先生将他送到兵马司,夜某有些事要跟他说。”
  鬼五作揖道:“大将军尽管放心。”
  辞别了鬼五,夜归天与常羽冠回到了兵马司,又请到了一位不世出的高人相助,夜归天自然有些高兴。
  进了厅堂,就看见林青和宁夏公主两个人坐在桌子旁发呆,宁夏眼望着大门,林青盯着一桌子没动的饭菜,显见着已经饿了许多时辰。
  一见到夜归天,宁夏公主马上站起身来迎接,而林青开心地笑了起来。
  “青儿,饿坏了吧。叫厨房给热一下,吃凉菜可是会坏肚子的。”夜归天握着宁夏的手来到桌边坐下,笑着对林青道。
  常羽冠唤了厨子去热菜了,四人坐在桌旁开始闲聊。
  林青拉着常羽冠的手,掰着指头玩,看着常羽冠粗她两倍的指肚,小丫头直吐舌头。
  夜归天对宁夏道:“为何不先吃,让青儿饿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话,林青“嘤咛”一声,把脸藏在常羽冠的大手里不敢抬起来。
  宁夏幽幽地道:“你不回来,我们如何吃的下去?”
  夜归天忽然觉得宁夏有些异样,抬头看着宁夏,发现宁夏的眼里噙着泪水,夜归天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宁夏知晓他去见她姐姐的事了。
  他身上的药味太过浓烈,而且蕴藏着一种冰寒的阴柔之气,这是不可能瞒过心细如发的宁夏的,何况他压根也不想去瞒她。
  “四弟,你们先吃吧,我和公主有话要说。”
  常羽冠了解他大哥的想法,点点头,继续哄着林青玩,任夜归天和宁夏出了房门。
  来到后花园,夜归天轻叹了口气道:“今天我去见你姐姐了。”
  宁夏扑到他身上,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夜归天很怕女人哭,尤其是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哭。
  他轻轻扶助宁夏的肩头,柔声道:“莫哭了,你有空也去看看她吧。”
  夜归天并没有告诉宁夏,他是为求药而去的。因为他在见到那个可爱的小生命的时候就作了一个决定,不管别人如何反对,他都会承认这个孩子的身份。
  宁夏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每每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她就聪明不起来,所谓“关心则乱”,大抵如是。
  “夜郎,你……”宁夏双手紧紧箍住这健壮男人的腰,竟舍不得松开来。
  夜归天轻轻叹道:“其实你也知道,从我知道你姐姐的病情之后,我就不恨她了。一个将死的女人,无论她做出什么举动,都是可以原谅的是么?”
  宁夏哭泣道:“可、可她为什么抢她妹妹的丈夫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夜归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他想起了春风沉醉的那个晚上,他错把锦绣当成宁夏,直到锦绣有了身孕之后,他才知道他居然中了水仙子的“迷魂香”,换言之,他是被锦绣“迷奸”的。
  宁夏一直蒙在鼓里,直到她姐姐亲口告诉她,她才知道自己的男人与她的亲姐姐生了个孩子。
  这是残酷的,夜归天并不愿意再去想那些事情,他原以为所有的事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可那些刻骨铭心的东西是真的能忘记么?
  正在此时,夜归天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警兆,他感觉到一股杀气在弥漫。这是一种沙场征战多年得来的经验,靠的是他敏锐的直觉。
  夜归天把头凑到宁夏的粉腮边,轻轻咬下宁夏的的耳垂,柔声说道:“有刺客,小心些。”
  宁夏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但迅即把头靠上了夜归天的肩膀,吐气如兰道:“有夜郎在,我不怕。”说着整个身体都贴了上来,紧紧地靠住夜归天的身体。
  夜归天哭笑不得,宁夏是水仙子的高徒,单论武功,夜归天自认不如她,但这小妮子也太任性了些,若是刺客此刻动手,他还得把宁夏放开才能还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夜归天闭起眼睛,凭气感去寻找四处埋伏暗藏杀机的刺客。
  刺客的气息慢慢袭来,夜归天猛地睁开眼睛,只看见一道炫目的剑光闪过,一个瘦小的身影向宁夏的背后刺了过来。
  夜归天信手一挥,妖刀“血饮”便出现在手中,他嘴里轻念了声符咒,“血饮”的寒光大盛,一道红光闪过,那杀手刺来的剑就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