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孤钵    更新:2021-11-25 01:36
  我不敢太插口,正所谓,言多必失。仅偶尔说些知晓的,免得丢人露馅。所以,大多时候我只有保持沉默。
  酒足饭饱后,这些人又嚷着要作诗填词,恰便在书房,于是拎了酒壶,移步书案。
  丫鬟已经铺好纸,镇着,研好磨。
  我对柳如是敬佩得很,所以提起笔来就塞到她手中,柳姐姐才思敏捷,不如就你先来吧!
  柳如是微微一笑,也不谦让,提笔就写。只见字体娟秀,铁画银钩,却也算是一挥而就。
  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
  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
  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
  珍贵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
  众人连声道好,吴应箕道,不仅把名字嵌入其中,意境给的也好。
  谁料李香君忽然笑侃道,柳姐姐这首诗想必是酝酿已久了,你们看尾联两句,分明是说给钱牧斋的,我们聊得这样开心,你竟无端说起这些愁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这句玩笑话却让我心中不禁一颤:我心中的柳如是本是个巾帼英雄,慷慨激烈,怎么会做这样婉约的诗?难道说她不去赴田老头的约,并非她不屑那些人,而是为了替钱谦益守节???这样一想,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了。
  正想着,侯朝宗已蘸饱了墨,冲自斟自饮的冒辟疆道:“冒兄,你来填首词吧,就沁园春吧,我给你起个头。”不由分说,落笔就写了四个字—— 一袭貂裘。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吴应箕道,朝宗又来胡闹了。
  侯朝宗也掌不住笑,你看他今日穿的这一身,不是一袭貂裘么?我看他怎么接。
  冒辟疆放下酒杯,略皱眉头,接笔写道,
  雨花台上
  桃叶渡口
  吴应箕又评道,由人及南京之景,算是勉强接过,且看他下面怎么填。
  冒辟疆沉吟片刻,挥笔写来:
  秦淮畔寻梦
  闹庭曲槛
  霞映楼头
  交错觥筹
  流水空山
  和云伴月
  疑是缟仙尘世浮
  众人皆道,写的是今日之事,倒也颇有些柳三变的风韵。
  冒辟疆又写下去:
  道一声,
  莫教梦醒了,
  再醉方休!
  吴应箕笑说,辟疆还想作李谪仙不成?!快快写下阙来。
  冒辟疆却不忙写,抬眼看我,只见他早已满脸通红,想来醉的不轻,许久,说道,圆圆姑娘,这下阙不如由你来接吧!
  未说完,侯朝宗就已领着众人起哄,我心中自知是躲不过了。好在沁园春的词道也背过几首,他方才写的时候,脑中就闪现过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
  就是毛笔字是个大问题,眼瞅着毛笔就要落在我面前,冒辟疆突然缩回,“不若由我来代笔吧!”
  这句话正中我下怀!
  我一边回忆,一边思索着修改,一边吟道:
  携来百侣共游
  看——峥嵘岁月烟雨稠
  (未听见什么评论,便接下来一气念道)
  恰妖姬静女
  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侯
  “好!!”吴应箕不由打断道,“好一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有气魄!”
  于是,我趁势修改了最后一句:
  随水流
  到海中深处
  浪遏飞舟
  众人等冒辟疆写完,不由鼓了掌。冒辟疆亦赞道,圆圆把我这世俗词造就得如此非凡,让晚生佩服了。
  侯朝宗笑说,圆圆姑娘把我们说得这样好,我们越发需要努力,莫对不起这首词了。
  李香君道,我早说圆圆不是寻常之辈了,看谁还不信!
  ……
  又说了会话,众人便要告辞,忽然,冒辟疆往侯朝宗身上一歪,吐了一地。
  侯朝宗与吴应箕道,今日怎么喝成这样,这下可走不了了。说着,将冒辟疆扶到旁边坐下,只见冒辟疆双颊通红,眼睛努力想睁开,却是撑不起来。
  我忙道,要不让他歇歇,酒醒了再走也不迟啊。
  侯朝宗听我说了,急忙携了李香君,一边作势拉众人走,甚好!!那我们就先走了,辟疆就交给姑娘了。
  说完,如释大负,也不听我讲话,竟领着众人出门去了。
  我只好追出书房,送他们先走……
  卷一 金陵尘烟 第四章 命运初定
  我将他们送到了院门,见他们远去,回头却见鸨母站在我后面,笑得合不拢嘴。
  她差点要将我抱起,“我的好圆圆,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看你也马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呵,你怎么知道?”
  “哎哟”她一边往里拽我,“进去就知晓了,有贵客在等你。”
  ……
  鸨母买的这个院子,原本也住着母女俩,也是私妓,后来不知搬哪去了,鸨母从苏州带着陈圆圆来南京“扩大生意”,就将此处盘下了。
  院子虽然不大,但也极为巧致,院当中是两层的小楼,楼上是陈圆圆的闺房和几间上房,楼下是书房,茶厅,鸨母以及其他妓女,下人们只是住在院中散落的房屋。
  鸨母所说的贵客,恰便在书房隔壁的茶厅中,让人心中隐隐觉得有哪不对劲。
  鸨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难得不用她那谄媚的音调,而是恭敬地小声道,“圆圆到了”也不急着进去,候在外面等里面发话;可见来头不小。
  只听里面人道,“请进来吧”声音略为苍老,倒是有些耳熟。
  鸨母这才推门,领了我进去。只见左壁榻上坐着一人,果然认得,正是才见过的田国丈。难怪鸨母奉若神明。
  想到他也算个大人物,我连忙行了个万福,学着古装戏的模样,口中念道,陈圆圆拜见田大人。
  田国丈十分客气,“圆圆姑娘请坐,老夫登门造访,还恐造次了。”我便在旁边的圆凳上挨着坐下了。
  田国丈打发了鸨母出去,又慢悠悠的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我心知肯定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了,不会是已经确定我进宫了吧?!我一下子沉不住气了,道:“田大人何时到的?圆圆先前和几位朋友聊天,哪晓得怠慢了大人,让您在此久等,实在是罪过……”
  “姑娘切勿自责。” 田国丈终于说话了,“是老夫不愿惊动姑娘,实不相瞒,老夫在此处也参与了刚才的谈笑闲话。”说着,转身将其背面墙壁的山水画掀起,露出一个杯口大的洞,(早该料到是用来偷窥的,)我不由暗笑,原来古装戏里妓院的窃听伎俩是来源于生活的,我说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还得请姑娘谅解了,老夫此举虽是地痞无赖的做法,却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我一急,竟然脱口而出,想收回也不行了。
  田老头倒也不怪罪,却把头一低,声音也压低了,“陈姑娘,你若不嫌弃,老夫认你作干女儿可好?”
  我心头一惊,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但没想到这么快。我不由得按捺不住紧张的心绪,冒昧问道:“田大人,怎么会选中我?秦淮八艳之中,论才艺,论相貌都有更好的人选吧?”
  估计是没看到我惊喜的表情,相反说出这样的话,倒让田老头也惊吓到了,他稍定了定神,仍旧镇定下来,“听语气,姑娘对老夫此行也知晓一些了?”
  我心说,收什么干女儿啊,假惺惺的,口上只好忍下:“实不相瞒,大人此行,倒也略知一二。”
  “你不妨说来听听。”田大人示意我压低音量。
  “大人忧心皇上整日为国事操劳,有伤龙体,更不利于国家社稷,所以南下寻找佳人,慰藉天子……”
  田老头捋了捋胡须,似对我的说法还算满意,“姑娘的说法倒也不错。不过,老夫此行,却也怀有私心……”
  这老头倒也坦白,我自然知道他此行是要帮他女儿田贵妃争宠来着。
  “别人都说我女儿仗着皇帝恩宠,如何如何,说我这个当爹的更是仗着皇恩为非作歹了”说着,他无奈的笑了笑,“哪晓得老夫的苦啊。要对得起皇上,要不让娘娘有后顾之忧……贵妃娘娘虽然正沐圣恩,是有福之人,身子却是比不得从前,她心中的焦急,只有我这个当爹的清楚……”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自言自语。
  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头有些可怜,就象现在的老父亲操心自己的儿女的样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也不过如此。
  “圆圆明白,田大人想帮贵妃娘娘找个贴心人,共同侍奉皇上。”
  “圆圆姑娘是明白事理的人,老夫对你开诚布公,也希望你能够给老夫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知道能不能帮老夫,帮娘娘?”
  我无奈的笑笑,“这似乎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吧?以田大人的身份,我一个弱女子能自己做什么答复?”
  田大人眉头微微一皱,我正担心他会否怪责,他却又转而笑了:“姑娘果然和一般人不同,莫说是烟花女子,天下间哪个女子不想进宫一睹天恩,然而姑娘却是不为所动……”
  我心说,宫里好吃好喝,谁不喜欢?但摊上崇祯这么个末代皇帝,能有什么好事情。
  田大人又道:“但姑娘想必也以国家大事为重,如今圣上天天忧心国事,实在需要姑娘费心。”
  “大人说笑了,我身份卑微,哪能有这样的能耐。虽说国家大事,匹夫有责,但弱质女流又能有什么作为?”
  “姑娘莫看轻了自己,在老夫看来,皇上身边虽有妃嫔无数,但却少了个才貌双全,年纪轻轻,却又贤德兼备,识大体的女人。而姑娘恰恰是最佳人选。”田老头又给我戴起了高帽,“陈姑娘见识广博,看法独到,已使老夫叹服,更何况,姑娘不仅见解另辟蹊径,在才艺上也是与众不同。这样的人才,若非错生为女儿身,实可做大明的栋梁……”
  田弘遇这番话将我夸进了云里雾里,我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我心说,好话果然是人人都爱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