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作者:月之暗面    更新:2021-11-25 01:21
  “噗!”箭簇刺入人体的声音响彻术赤的耳际。但他本人却没有感觉到肉体破裂的疼痛。难道自己立刻就死亡了吗?一点死前的征兆与挣扎都不需要了吗?命运对自己还真是不错呢。但是,他立刻感觉到不对,自己的后背上压上了沉重的物件,应该是人的身体。看来这一箭又是别人替自己以生命遮挡了下来。会是谁呢?无论是谁,自己又欠下了一份难以偿还的恩情。
  术赤轻轻转动身体,用手将即将从后背滑落的人体托住,转过头来凝神查看。这一看之下,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孛罗兀勒!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呢?”垂死的孛罗兀勒颤动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勉强绽开了一丝笑容,缓了一口气后,他又道,“大汗命我要好生辅助于你……我……我没有……做……好,见到他……替我向他……请罪……啊,我不能……陪他去……打……打阿勒坛汗……”
  他在吐出这最后一个字后,一口气上不来,大量的鲜血也随之涌出嘴巴,头一歪,从此再没醒来。
  术赤怀抱着渐趋僵硬冰冷的孛罗兀勒,不知是该放声大哭还是纵声长啸。因为自己的疏忽,居然导致一位良将命丧于面前,这样的损失比起失去上千名士兵更加严重。术赤甚至感觉,自己没有听从孛罗兀勒的谏言,不谛于间接谋害了他的性命。自己也是一名凶手啊!包括孛罗兀勒在内所有倒下的战士们,都是被自己的虚荣与好胜所谋杀的!
  “太石,孛罗兀勒将军要我禀报你,敌人的伏兵不多,只需沉住气,瞅准敌人射箭的来路,集中反击过去,必然会击退他们的。”
  一名孛罗兀勒的亲兵泣不成声地向术赤汇报着。看来,孛罗兀勒在突袭发生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听到这些话,术赤的头脑倏然冷静了下来,原本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也倒流回心中。他用几近凄厉的声音将孛罗兀勒的遗言传达出去。训练有素的蒙古军开始还击了。精准密集的箭雨立刻对四周的山林进行了无情的洗礼,秃马惕人的攻击被彻底压制了下去。直到天亮时分,这场突袭与反突袭的混战终于告一段落。双方都同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都有许多英勇的战士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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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出泰加森林的术赤,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虽然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他渴望胜利的意志之剑却并未被折断锋锷。他在失黑失惕稍事整合部队后,总结了初战失利的教训,改变了最初采取的错误的大规模进攻方式,将部队分解成若干小队,悄悄地进入森林边缘。他重新任命出身于朵儿伯惕部的青年猛将朵儿伯多黑申为先锋。
  这位新先锋朵儿伯多黑申在蒙古军中的风评并不甚佳,大家觉得这个有着野兽般冷酷眼神武将是为生吞活人而生,在杀戮成为一种美德的蒙古军中都令人侧目,毕竟没有多少人会连妇女儿童都不放过。术赤这次启用他,显然是对秃马惕人下定了灭绝其种族的狠心了。而这位新先锋的战前准备也颇有出人意表之处,他要士兵们所准备的居然不是刀矛箭簇,而是大斧、手斧、锯、凿等奇怪的武器。他要做什么呢?除了术赤之外,没有谁能想得通。直到全军进入森林后,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术赤是在施展欺敌阳动:他命令部队虚张声势,沿着那条进入森林的著名的红牤牛小道按部就班地行军。但行不多远,他突然改变行军路线,穿入不见人踪的森林。这一次,有忽都合别乞派出的优秀向导,大家不再感到有身陷迷宫的茫然感了。至于前进的道路,则是由前朵儿伯多黑申所部用斧凿开出,众人直到此时方才晃悟到这些古怪器具的功用。
  如此劈荆斩棘,开路而行,术赤所部终于避开的秃马惕人的眼睛,以飞将军从天而降的姿态出现在卡腊加斯群山之上。术赤下令,全军在山林中做好隐蔽,然后派出精细的士兵随向导探察秃马惕人的营地,很快便得到了回报:敌人正在为杀退蒙古军而举行庆功宴,他们打算以豁儿赤为人质,要挟蒙古议和收兵。
  “休想!”
  这两个字是术赤从牙缝中强挤出来的。大家都听到了他的上下牙齿在猛烈地磨擦,发出如欲择人而噬的咻咻气息。迫人的杀机随着他额头上的青筋激烈地跳动着,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青年此时俨然化身为吞食天地的苍狼!
  “今夜全军出击,为孛罗兀勒将军报仇!将敌人斩尽杀绝,将这夺去蒙古勇士生命的可恶森林化为灰烬!”
  随着术赤所下达的冷酷的报复命令,蒙古狼军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发动了血腥的攻击与屠戮,没有任何一个秃马惕人能安全的存活下来,素来安宁寂静的泰加森林中在熊熊烈焰中发出了悲怆的哀鸣……第三篇 大海的怒涛 第五十一章 母子诀别
  第五十一章母子诀别
  术赤的军队带着满身烟火与血腥味道出现在成吉思汗的面前,森林中的一幕构成了他们夺命修罗的恐怖声望。然则,即使如此,术赤还是怀着深深的遗憾,汇报了孛罗兀勒的死亡经过,并将尸首抬到了父亲的面前。
  成吉思汗默然凝望着眼前这片雪白色的毛毡,脑海中不时回闪着孛罗兀勒的音容笑貌。曾几何时,他还是那样富于朝气,活力十足,自如挥洒着满腔豪情与卓越才具。如今,却化身为这样一具冰冷僵硬、悄无声息的尸体。这种骤然之间的变化,即使是成吉思汗本人也一时间难以适应。
  “请父汗责罚儿臣的罪过!”
  被术赤低沉的声音所惊醒,成吉思汗的目光转到了儿子的身上。凭心而论,术赤确实应该为孛罗兀勒的死因承担一部分责任,然而他能在遭遇战败的逆境下重整旗鼓,奇袭胜敌的战绩却也理应得到激赏。这孩子初看上去,并不是孔武有力的类型,虽然业已娶妻生子,但是那张脸上犹存有未脱的稚气,与其做为一军主将的身份显得颇不相称。
  “处罚?你要怎样的处罚呢?”
  “无论怎样的处罚都不为过分!”
  术赤拜伏在地,以阴哑的声调说道。
  “我不知道该怎样处罚你。孛罗兀勒是你月伦奶奶的养子,处罚的事情,还是由她来决定吧。”
  留下这句话之后,成吉思汗就转身离去了。他本无意惩罚术赤,只是不敢担当这个报丧使者的身份。自从上次合撒儿事件之后,母亲在隔天就吐了血。再之后,通天巫事件又导致蒙力克绝足于月伦的帐幕,这就加速了她身体状况的恶化,同时母子之间的关系也愈发交恶了。如今,孛罗兀勒之死对她来说,无疑是又一沉重打击!即使说是雪上加霜,亦毫不为过。成吉思汗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母亲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是怎样一副面容,又会有着怎样的眼神。那面容和眼神,都是成吉思汗至今少有的却又不敢面对的状况。
  成吉思汗很清楚,母亲是不会责备术赤的。现在,在她的思维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模式:铁木真才是真正的万恶之源,专一制造悲剧的魔头,唯知伤天害理的凶手。念及于此,成吉思汗不由得面现苦笑。如果此时可以剖开自己的胸膛,露出那颗心,会一眼发现,那上面所刻写的除了万分悲痛之外,就是无限的惋惜。
  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就停下来,回首观望着,见术赤已经不在原地,随之消失的还有孛罗兀勒的尸体。看来,他真的去见月伦了。
  “这下,母亲只怕真的要被噩耗击倒了。”
  他深自担忧着。虽然母亲身边还有帖木格,但他还是不放心,连忙找来以失吉忽都忽为首的其余三位养子,让他们去月伦的帐幕里探看情形。然后,他又派人去合撒儿与合赤温的营地,将他们两人招来,一起陪伴母亲。希望能在这些亲人的支撑下,可以帮助母亲渡过这一关。
  “如果帖木伦能在这里就好啦。”
  最为年幼的妹妹也已经出嫁了十几年。大约是在前年丈夫孛秃病逝后,一直在夫家守寡。偶尔也会回来看看母亲,但终究已经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母女之间也不免隔了一层。
  “一切都是因为寂寞啊。如果……”
  孛罗兀勒的名字一旦在头脑之中弹出,成吉思汗就不禁发出深沉的长叹。这种假设,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汗,我是不可饶恕的罪人,请严厉惩处!”
  这个突然从背后脚下冒出来的苍老声音,使成吉思汗微微一怔。怎么又来了一个请罪的?低头看时,正是引发这次丛林远征的豁儿赤。
  老泪纵横的他匍匐在地,连连顿首。他的额头已经碰破了,流出的鲜血与沾上的泥土相混杂,模糊一片。看来,这悔过之心是相当真诚的。成吉思汗怜惜地将老人搀扶起来,安慰道:
  “不要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呢?都是我的错啊!是我的好色胡闹惹起了这场祸事,是我年老昏聩,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干出了追悔莫及的荒唐事儿,却让包括孛罗兀勒在内的那么多无辜者枉送了性命。我的罪过大如山、深如海呐!纵然将我碎尸万段,也难抵偿!”
  “好啦!知罪者即无罪,亦不当加罪。”成吉思汗拍着老人的肩膀劝慰道,“再说,杀掉你又如何呢?那些死者也不能复活,多伤性命又有何益处呢?我想,孛罗兀勒也不会希望你死掉的,否则他为救你而拼上的性命,也变得毫无意义了。你说呢?”
  “这……”
  豁儿赤一时无语,低垂的头愈发下沉,额上的伤口再度汩汩流血,顺着鬓角一路滑落下来,不久便染湿了肩头的衣服。成吉思汗连忙撕下自己的一幅衣襟,给他缠住伤口。心中担忧这年过七旬的老人恐怕经受不起如此严重的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