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月之暗面    更新:2021-11-25 01:21
  寒风裹挟着冻雨劈头盖脸得鞭挞着人类的野蛮与残忍,仿佛在宣泄着天空的愤怒。
  最初的天怒似乎专门与铁木真和汪罕的人马作对,将他们压不起头来。札木合联军以为天住,狂呼着将蒙古-可烈亦惕联军逼退。然则,午后时分,风雨之势倏然一变,转而袭击起札木合军来,并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彻底压制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铁木真与汪罕不约而同得做出了这个决定。他们立刻将自己身边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场,奋力冲击着札木合军那已经呈现龟裂的阵营。
  “天不在我这一方,看来要败了。”
  札木合在战场的另一端也做出了决定。他带领自己的部队率先撤离了战场。
  最先听到札木合军已经撤退的消息的是泰亦赤兀惕部的塔儿忽台。他也立刻带领本部军队逃离了战场。只可怜那些反应较慢的部族,完全成为了他们的肉盾,随即又化作了蒙古与克烈亦惕联军的铁蹄下的模糊血肉。
  ——我们古儿汗逃跑了。
  ——他抛弃我们独自跑掉了。
  ——还乘乱袭击了我们的营地,掠走所有的财物!
  ——他疯了,象疯狗那样嘶咬自己人!
  ——这个轻诺寡信的小人!
  各种悲观的消息终于导致古儿汗联军的总崩溃,战败者们咒骂着古儿汗的不义与恶行,开始四散奔逃。一度盛极一时的联盟仅仅维持了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就随着战场上的失败而分崩离析了。
  如果说,就任古儿汗是札木合一生的事业巅峰,那么阔亦田大战就是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开始。而阔亦田大战本身就在这一片愁云惨雾,日月无光的氛围中进入了尾声——
  (1)朵边曲律(dörbenkulu’ud),即通常所说的“四杰”。
  (2)古儿(ghour)汗:barthold解其意为“汗中之汗”。W.baruch认为这是古老的突厥称号,ghour等同于k_ro或k_l,见于《鄂儿浑碑文》。Haenisch将其译为“普遍的,世界的”。《科瓦列夫斯基词典》作“群众”,“多数”。
  (3)《拉施特书》作汪忽哈忽赤(Angqoû-Hoûqoûtchoû)。《秘史》作阿兀出把阿秃儿。
  (4)《拉施特书》作忽都答儿。
  (5)符拉基米尔佐夫注其音为Qoudougha-beki(《蒙古社会制度》)。G.B博士认为,蒙古语中qoudougha之意为“刀”。中文做忽都花别吉。
  (6)符拉基米尔佐夫认为这就是阿儿浑河,即怯绿连(克鲁伦)河下游。
  (7)音Kan。《拉施特书》作谦(Kem)河。《元史》作犍(Kien)河。若依照第十七章注⑤认为是叶尼赛河,则误。《秘史》原文为“KanmurenErgunetchitqouqouchina′a″”(在刊河流入阿儿浑河的地方)。蒙古语中“沐涟”(muren)一词一般指河的主流。《元史》记述这次聚会是在秃律别儿河(阿儿浑河支流Dierboul,在今涅尔勤斯克之南,这个地方就是有名的尼布楚。)上。
  (8)刊河,《秘史》作Köyiten,在后来的蒙古语中Kuïten。意为“寒”,“冻”。《拉施特书》作也迪晃儿豁,意为“积木之中的隐蔽处”。第二篇 奔行的苍狼 第三十一章 忠诚的代价
  “札木合率兵沿也里古纳河(1)逃走了!”
  在战争趋于尾声的时候,铁木真与汪罕的本队在位于克鲁涟河边札木合营地旧址上会师了。他们共同倾听了博儿术的禀报。
  “其他敌人呢?”铁木真问道。
  “乃蛮人向阿勒坛山逃去,蔑儿乞惕人北逃薛良格河,泰亦赤兀惕沿斡难河东窜!”
  言如其人,博儿术以简明扼要的口气回答道。
  “汗父,余下的残贼就拜托您了,我去追击札木合!”
  铁木真选择了最为遥远的追击方向。他清楚地看到,札木合所选择的撤退路线十分狡诈。他故意大大兜着圈子,紧贴着金国在东北方向修建的界壕行军,分明有托庇金国势力的意图。自己一旦不慎,就很可能被误认为有内侵意图而遭到金国军队的攻击。如此危险的追击任务,汪罕的军队是难以完成的。更何况,在铁木真的心中始终有着这样的念头:自己与这位曾经的安答札木合之间的恩恩怨怨,于情于理说来,都应该单独做一了结。
  不过,话又说回来,铁木真固然认为汪罕不能胜任,他自己却也没有决胜的把握。虽然札木合是在败逃,但是他的军队在阔亦田战场上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失,这一点从诸将的战果汇报中就可以看出。他们杀死杀伤了众多的包括塔塔儿人、蔑儿乞惕人、斡亦剌惕人、乃蛮人等族在内的联军,却几乎没有斩获到任何札只剌惕人与泰亦赤兀惕人。由此看来,这次追击战仍将是充满诸多胜负难料的变数,很可能会为此而遭受重大的损失。然而,此事若不能由自己亲手来做,终究是心意难平。
  听罢铁木真的话,汪罕立刻察觉到了铁木真的考量,厉声说道:
  “铁木真孩儿,莫非你认为我已经老朽无用了吗?此事非我亲往,终究是不能完成!这个草原上,只有我最了解札木合,只有我去,才能取胜!要相信一位老人的经验!”
  铁木真还想坚持自己的意见。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汪罕的两道灰白色眉毛激烈地抖动着,济之以严厉的口吻道:
  “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势,我们不能随意丢弃!我更不想从此失去你这个孩儿!别和我争,把札木合交给我,你去攻打泰亦赤兀惕人吧!他们还在威胁你的后方!”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铁木真也只得顺从于汪罕。当下,两军分兵,汪罕向东北方向追击札木合,铁木真则回师斡难河源,全力对付他的宿敌——泰亦赤兀惕人。
  在泰亦赤兀惕诸部中,最为铁木真所痛恨者莫过于当年捕他于不儿罕山并给予他带枷示众之辱的塔儿忽台。至于其他的泰亦赤兀惕人,铁木真出于对他们的祖先俺巴孩汗惨死的同情,只要不是站在敌对立场上,也并无将其斩尽杀绝之心。因此,他挥兵长驱直入,拼力追逐着塔儿忽台的队伍,如苍狼追逐血食般,决心干净彻底得消灭这个曾经给自己一家带来无边痛苦的野心家以及他的追随者。塔儿忽台对此也深有觉悟,自阔亦田战场逃出后便立刻带领自己的部落在草原上四处游荡,躲避着铁木真那复仇的烈火,同时派出使者向其他泰亦赤兀惕部落求援。就这样,铁木真与塔儿忽台之间展开了一场生与死的追逐。直到秋天,铁木真才将塔儿忽台的部队包围在月良兀惕秃剌思(2)地方。双方夹斡难河列阵,展开攻防战。
  铁木真采纳了速不台提议的战法,将占据优势的兵力全面展开,形成包围网,以抽丝剥茧之势逐次侵消泰亦赤兀惕人的圆形防御圈,然后合力向中央的塔儿忽台本阵压缩,务求毕其功于一役,一劳永逸得解决这个困扰自己多年的死敌。战事一开,日夜不绝,受困的泰亦赤兀惕人也抱持着不胜必死的觉悟,拼尽全力抵抗着。直至第三天下午,铁木真的部队才最终控制了整个战局,苍狼的牙齿已将塔儿忽台的喉管牢牢钳住,令其动弹不得。
  正当此时,战况突变,泰亦赤兀惕人方面出现了新的援军。援军来自与塔儿忽台同族的另两名曾经参加过札木合联军的部落首领——阿兀出把阿秃儿和豁敦斡儿长,他们在阔亦田战场上逃生后,回到本部整顿兵马,观望着草原上的态势。这次,在收到塔儿忽台的求援后,决心再次与之联合起来,以拯救泰亦赤兀惕一族的命运。不过,他们也并非全无私心,因此在开战之初采取观望政策,打算在铁木真消耗掉塔儿忽台的部分实力后再出兵相助,以便于今后由他们来掌握族中的主导权。因此,他们才迟延至塔儿忽台力不能支之时,才突然出现在战场。
  客观的说,铁木真在这一仗中确实对此突发的变数估计不足,忽略了泰亦赤兀惕人执着抗争的精神之强大,导致全军陷入了苦战。但是,他临危不慌,立刻亲自带领者勒蔑所部的亲卫队冲上阵。他骑着那匹贯乘银灰骟马在战场上来往奔驰,忽而率先杀入敌阵,救出已方某支受困的兵马;忽而出现在某一支士气低落的部队面前,用宏亮的声音鼓舞他们振作起来;忽而出现在受伤士兵的身边慰问他们的伤痛,组织人将他们抢救下去……在他的勇气与魅力的带动下,蒙古军势复振,重又与泰亦赤兀惕军展开激战。至日落时分,泰亦赤兀惕人重新炽燃起来的战意已经被完全压制了下来。
  眼见局面重新稳定了下来,铁木真刚刚松了口气,他坐下的战马蓦得发出一声哀鸣,颓然卧倒在地。幸好铁木真时刻保持着警惕,凭借敏捷的身手甩开马镫,跳了开来,稳稳落地。原来那马的项上中了致命的一箭。他生恐因此影响士气,连忙跃身跳上另一匹战马,向众军挥手示意自己安然无恙。
  初时,众军倏然不见可汗的身影,不由心惊,及至见他重又威风凛凛得稳坐在马背之上,不由齐声欢呼起来。然则,欢呼声还未落地,铁木真只觉一道寒气扑面而至,暗叫了一声不好,待要躲避却已不及,只得尽力将头向一傍侧过,让开了咽喉致命部位。只听“扑”得一声,脖颈左侧已然中箭。虽然逃过了当场丧命之厄,但是这箭簇却以其锐利的侧锋切断了铁木真的颈动脉,炽热的血流立时在体内压力的崔动下如涌泉般喷射而出,霎那间,将他的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