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作者:月之暗面    更新:2021-11-25 01:21
  札木合即使发挥全部的实力,也只能成为合不勒汗,以个人的权威维持着松散脆弱的联盟关系,而蒙古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并不知道!
  只有自己知道:蒙古人需要的是一个国家!一个以万世不易的秩序所维系起来的国家。没有宗族之分,没有部落之别。平民通过自身的奋斗可以发挥实力,成为人上之人;贵族一旦平庸无能,也会堕入下位,再不能坐享其成!蒙古人也要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民族一样,不但要有自己的语言,更要创造出与之相匹配的文字。终有一日,今天以及今天的之前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要通过这种文字记录下来,传诸子孙万代!
  未来是多么令人期待啊!要想开辟未来,惟有突破眼前!铁木真在心中做出了如此决意的同时,眼中掠过一团火焰,低垂的头也随之高高抬起!
  是啊,即使是高接天表的杭爱山脉,也无法阻止一代天骄的鸿鹄之心。那一颗振翅高飞之心,使得他的话语那样坚定,又如此的铿锵!
  “我们现在深入乃蛮重地,可谓腹背受敌。为今之计,只能侥幸行险,与乃蛮人以生死为注,赌上一把了!”
  铁木真决然道。
  “可汗有什么良策吗?请下命令吧!小小的乃蛮人和杭爱山挡不住我们蒙古人!”
  好!铁木真在心中为自己的部下喝彩。这才是真正的蒙古狼的精神,无论身处如何艰危之地,都有一种必胜的信念,从而将任何艰难险阻都视为一种化身为狼的挑战并为此永远保持旺盛的斗志与决心。
  “沈白,发挥你探路的特长,务必在天明之前为我军找到一条出路。全军安危系于你一人之身,而你只有不到两个时辰来完成此任务,知道吗?”
  “明白。”沈白答应了一声。
  铁木真又道:“赤老温,你带些精锐士卒,随同你哥哥一起去,保护好他。”
  “诺!”
  赤老温的一双斜眼此时也精光四射,应了一声便随沈白一起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漫长的等待来临了。众人聚在铁木真的身边,和他一样,一动不动得站立在一处,不知内情的人会将他们当作哪位大师用花岗岩锲刻而成的不朽名作。然则,他们的心中都是不平静的。沈白的寻路能力是公认的,但是,给他留下来完成任务的时间却太短暂了,以至众人不得不心生怀疑。如果他无法找到出路,那么在场的全体将士就如同被困在山涧中的老虎那样,只能与乃蛮人拼死一搏了。
  困兽犹斗!这四个字悄悄滑过自铁木真以下众人的心中。然则,即使是陷入如此绝地,众人也坚信,蒙古狼是不会轻易被困住的。他们会用自己的利爪与锐齿撕裂敢于拦阻他们的任何敌人,冲破艰难与险阻,冲破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时间分分秒秒得流逝着,全体将士已经集合起来,准备迎接天明时分与乃蛮人的决战。他们之中,没有人抱怨,更没有人害怕。狼的噬血精神在瞬间被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这个时候,时间对于蒙古狼们来说,是即漫长又短暂的。每个人的心中都在等待,盼望……
  终于,在东方的天幕露出微微的白光的时候,营门方向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沈白与赤老温这一对小个子兄弟那并不显眼的身影,映入众人的眼帘。他们飞驰到铁木真的面前,来不及下马,只是用力得向他点头,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全军上马,跟从沈白他们出发。”
  其实,用不着铁木真传令,众人已经飞奔向自己的马匹。一眨眼间,蒙古全军已经整装上路,很有秩序得跟随着沈白与赤老温兄弟出发了。他们凭借着黎明前最后的一丝黑暗为隐蔽,悄悄得沿着额垤儿河(1)行进,穿过那条人迹罕至的狭窄山谷(2),向着杭爱山另一侧的家园方向疾速行进。铁木真和他的蒙古狼们,终于凭借着自身的才智与勇气,战胜了人为的阴谋与天设的险阻,突破重围,踏上了安全的回家之路。
  当全军最后一名士兵的马蹄踏出杭爱山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此时,东方已是大白,绚丽的朝阳腾冲天际,以其无限辉煌的亮色为这不惧艰危,百折不挠的狼群送上斩新的祝福!
  ※※※※※※※※※
  世间万事,都难以逃脱长生天的掌控。
  以上的话语在草原上流传了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经过无数事实的验证,颇有其合于常理的地方。
  当铁木真率领他的蒙古狼群乘着夜色突破杭爱山险隘,刚刚回到他在不儿罕山下的撒阿里客额儿(3)大本营时,还没来得及处理自己不在时营地中发生的事务,便接待了背盟者汪罕的告急求救使者。汪罕不是先逃跑了吗?为何还会前来求救?他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了理这一切的始末原由,不妨让让我们回到纪元1199年的那个杭爱山前的撤兵之夜。
  铁木真与众将的判断确是无误,那位神秘的使者确是来自札木合的阵营,而且不是旁人,正是札木合本人。他此次之所以甘冒奇险,亲身前来离间汪罕与铁木真之间的关系,完全是被这个日益密切的军事联盟的压力所迫。在早已被其买通的桑昆的引领下,他进入汪罕的帐幕之中。
  汪罕对他的到来并不感觉奇怪。他心中有数,自己目前是奇货可居,在铁木真与札木合之间只有稍稍向某一方偏移一点,就会引起另一方的恐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理,他才会要求铁木真来为他向乃蛮作战。
  “札木合,你来做什么啊?被铁木真知道的话,你就性命难保啦。”汪罕的脸在昏暗的火光中,显得更加阴鸷。
  札木合心中暗骂这老贼故做姿态,决定先危言耸听得吓唬他一下,便冷笑一声道:
  “汗啊,你尽可以信守那个盟誓,将我交给铁木真。你是守信的,只怕他人之心却未必如你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挑拨我与铁木真的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汗啊,看看你的身边,谁才是你的儿子?克烈亦惕人是喝土拉河水长大的,蒙古人喝的却是斡难与怯绿连河水。这些河流永远交汇不起来,克烈亦惕与蒙古也从来不是父子。铁木真是什么样人?他是天上的鸿雁,冬天到了就会飞向风和日丽的南方,才不会管留在冰天雪地中的你是冻死还是饿死。”
  “是吗?那么你又是什么?”汪罕依旧不动声色。
  “你问我吗?汗呵,我是白翎雀,无论冬夏你都会在这里看到我。”
  “有意思,你是如此自比的吗?”汪罕依旧不置可否得与札木合兜着圈子。
  札木合暗想,看来自己如果不把话挑明了,这老狐狸还会跟自己跑圈圈玩。
  “汗啊,实话说了吧,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你看我象有危险的样子吗?”
  “汗啊,我请问,如果不是有人向乃蛮通风报信,为何对面的山口处会出现伏兵?你自己会这么做吗?你的儿子桑昆会这样做吗?你帐幕中的列位会这样做吗?除了铁木真,谁还会如此清楚得知道你们的退兵路线?与乃蛮合伙在这里消灭你后,土兀拉河边的草原不就是他的天下吗?汗啊,好好想想吧,我那位铁木真安答可并不满足于做蒙古汗啊。当年他称汗的时候,那个叫豁儿赤的小丑假称长生天的旨意,已经在他的心中埋下了野心的种子。如今,这种子已经生根成长为一棵大树啦。”
  “住口,你怎么能如此说你的安答?”汪罕手下的大将,出身兀古赤黑台部的古邻把阿兀儿怒斥道,“你和他结为安答,就是为了今天来诋毁他吗?”
  “古邻,不要叫嚷。你先出去吧。”汪罕制止了部下。
  “是,我这就离开。不过,汗啊,只因几句空口无凭的谗言就破弃盟约,是不明智的啊。”说完这话,他就转身出帐去了。
  札木合见汪罕已经动了心,又继续挑拨道:“如果汗不相信我的话也没关系,可以用事实来证明。”
  “怎样证明呢?”
  “我们可以先偷偷撒兵,然后探听消息。如果铁木真被乃蛮人包围,那就说明他真的是无辜的。那个时候,我们再从乃蛮人的背后袭击他们,就能把铁木真救出来。如果我说的是真话,他与乃蛮人私通,自然不会有事。左右算来,也不会对他有太多威胁。再说,让他受点损失也好,孩子嘛,还是比父亲的力气小一点,才更容易管束啊。”
  这最后一句话,无疑是真正打动了汪罕的心。自出兵乃蛮以来,铁木真军的战力之强,确是时而令汪罕欢喜,又不免产生一种莫名的隐忧。可以说,汪罕在心中时时是在与铁木真比赛着,唯恐被其超越。但是,自己老了,铁木真却正当壮年。老人的悲伤就在于注定会被年青人超越。自己唯一的儿子桑昆,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都绝非铁木真的对手。想到这里,他那被奸雄之风所吹过的心中已经生出了决断……
  ※※※※※※※※※
  就在铁木真发现汪罕军营的奇异现象之时,克烈亦惕军已经在夜幕的掩护下,溯合刺泄兀河谷向杭爱山麓的另一隘口进发了。跟随着汪罕一同行军的札木合回首望着在夜色中已经模糊难辨的铁木真军营想:“铁木真安答啊,这一次你又怎样跑掉呢?”
  克烈亦惕军夤夜疾行,于次日午时抵达帖列格秃隘口。一路行到这里,众人的心情都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士兵们想到只要越过这里,就可以平安回家,人人都是归心似箭,同时也相当欢喜;而一些将领们却对这次不折不扣的背信弃义行为而心中羞愧。然则,无论是怎样的心情,大家都忽视了自己的背后。可是偏偏在克烈亦惕人的背后却乱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汪罕心中一凛,急忙命人去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