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月之暗面    更新:2021-11-25 01:21
  远方倏然传来的喝问声将二人吓了一跳。铁木真抬头看时,见对面不远处驰来数骑,发出喝问的正是为首的老者。
  “不好,是父亲。”
  博儿术小声嘟囔着,冲铁木真做了个鬼脸。这个一路上豪气冲天的少年,此时却全然变做了一个淘气的大男孩。
  铁木真唯恐博儿术被不知真相的老人教训,连忙率先下马,来到老者近前深施一礼道:
  “尊敬的纳忽伯颜族长大人,我是乞牙惕氏已故族长也速该的儿子铁木真,因家中马匹被盗,特此出门寻访,幸好得到您的儿子博儿术的帮助,这才夺回了马匹。当时因事情紧急,没能向您辞行,如果您要责怪,请责怪我吧。博儿术的义行是应该得到嘉奖的。”
  纳忽伯颜听着这些话,脸色逐渐好转了起来。当铁木真陈述完毕,面色已是云开雾散,露出了微笑。他也下了马,拉住铁木真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一番道:
  “难怪我昨夜梦到巨大的冬青鸟飞过营地的上空,原来是贵客来临的前兆。早听说铁木真眼中燃着烈火,面上泛着金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博儿术能和你相遇,真是幸运的事情呀。这一切都是万能的长生天的安排,你们从此就是安答,今后要相互关照,彼此亲善,永远不要发生争吵,不要背弃地方。”
  “喏!”铁木真与博儿术齐声应道。
  后来,这两位英雄果然如老人所嘱,终生为友,不弃不离,直至生命的终结。
  ※※※※※※※※※
  在博儿术家休息一夜,受到他们父子的盛情款待后,铁木真带着马匹和纳忽伯颜赠送的干粮,踏上了回家之路。一路上,他的心情始终保持着亢奋与激动。这不单单是因为马匹的夺回,更因为他见识到了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不计生死,甘于为素不相识者挺身而出的英雄好汉。而这个人仅小自己三岁而已。对于近年来饱偿艰辛,看尽了人间趋炎附势的丑陋嘴脸的他来说,不谛于生命中划出的一道七彩亮色。
  从此,这个叫做博儿术的少年英雄形象就被深深刻写在铁木真的脑海之中。虽然他并非出自乞牙惕氏或泰亦赤兀惕氏这样的显赫王族,仅仅来自于一个蒙古人的远支旁系小族。但是,在他的身上,铁木真看到了真正的苍狼本色——勇猛、果敢、沉着、自信,迅捷如疾风,毫无迟滞之感;坚毅似磐石,决不后退半步。一旦认定了自己的目标,就会勇往直前,永无止境的去追逐,可以为此去摧毁高山,截断流水。
  在这个世界上,象这样的蒙古狼还有多少呢?会有不少吧?他们被低微的血统所埋没,如不知名的野花般零落散布于广大草原的角落之中,等待着自己去发掘、结纳、延揽。有朝一日,当自己拥有足以打破门第藩篱力量的时候,就可以将这些人聚合一处,那将是一股何等强大的力量呀!这力量势必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不过,直至此时,他还未意识到,他那种与生俱来的人格接触力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般吸引着每一个接近他的人,发挥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年纪轻轻的他仅凭自己的个性力量便对周遭与之发生关系的人具有何其强大的影响力。锁儿罕失刺之所以能甘冒奇险救护蒙难之中的铁木真,正是由于受到了铁木真那已经表现出首领气质的目光的强力吸引。此次,博儿术对铁木真更是一见输心,不仅与之同当大难,并从此把自己的命运同铁木真的命运永远地连在了一起。他之所以能如此,同样也是由于他无法抵抗那双犀利的眼睛随时闪耀着的慑人心魄的光芒。
  哦,又是一夜疾驰,铁木真倦意微生之际,忽闻淙淙水声,如此熟悉得除了桑沽儿河之外,岂能有别?
  啊,终于回家了!铁木真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1)乞沐儿合(Kimourqa)河,《秘史》原文作“乞沐儿合溪”。
  (2)铁木真家被盗去的八匹马是chirgha。G.B.博士译chirghaaqta为“乾草黄的马,惨白色”。
  (3)桑沽儿河:Stieler新地图第75图写为Senkur。为怯绿连河上游一条小小支流,源于怯绿连河之南,库伦之东。
  (4)古连勒古(qurelgu)从词源说,是指一种“大蛇”。
  (5)合剌只鲁肯山峰(Qara-Djirugen),直译“黑心”。
  (6)阔阔纳语儿(KöKö-Na’our)湖,兰湖,或称青海子。
  (7)颠马与走马,是蒙古人对马的优劣的一种分类。颠马就是跑起来不稳定,不能疾驰,过于颠簸。走马则正好相反。蒙古马的短途冲刺能力不是很强,但吃苦耐劳,善于长途行走。
  (8)古列延(Kuriyän),蒙语意为“圈子”、“栅栏”、“固定或流动的营盘”(科瓦列夫斯基词典,Ⅲ,2638)。科瓦列夫斯基还提到,这种形式在十一至十二世纪的蒙古人之中又区别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大型的部落联盟形态,比如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所领导的乞牙惕部落和后来由塔儿忽台所领导的泰亦赤兀惕部落。他们都是以大部落为主体,联结其他如晃豁坛、巴阿邻等小部落而形成的;另一种则是为单位,由少数人形成的游牧集团。例如在下一章里,铁木真因成亲而扩大了自己的营地,便形成了这种形式的古列延。
  拉施德则认为,古列延是“形成轮状”的,也就是由排成轮状的大批车辆所形成的。在他看来,古列延的本意即“轮”。他还特意说明这种形式:一个部族采取圆形的阵形宿营时,族长位于中心点上,如同车轮之轴。故名“古列延”。同时,在与敌军作战之时,亦采取同样的形式,以防敌军偷袭或奸细混入。
  总之,这种形式对于一般平民而言,是相当有用的。势单力孤的他们可以借此获取保护,形成生产力来获取一家的生存。至于那些富裕的牧民,如此则反而受到局限,不如脱离大队人马,获取独自发展的空间,更好的繁殖他们的畜群。于是就有了以上所说的两种不同形式的并存了。这本身也是出自于游牧体制之中的普遍矛盾。
  根据拉施特和十三世纪的那些旅行家们的记述,这两种“古列延”形式在蒙古帝国兴起后,便随着成吉思汗的千户改革措施而告消亡了。只是在如今的伏尔加河一代的游牧民族之中还有着点滴遗留。
  (9)博儿术之名:《秘史》作孛斡儿出(′Bo’tchou);《蒙古源流》作博郭儿济;拉施特《史集》汉译作不儿古赤(Bourgoudji),或Bôrghoûtchî,Bôqôrtchî;《萨囊彻辰书》作Boghourdji。今从《元史》与《圣武亲征录》作博儿术。第一篇 黑暗的日子 第十三章 迎娶孛儿帖
  以发生于纪元1178年秋季的夺马事件为发端,铁木真开始积极考虑着如何散失的部众重新聚拢回自己身边的问题。
  诚然,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想方设法地壮大自己的势力,尽可能的创建属于他自己的功勋,提升自己的威望。然而,他也深深的明白,这并非一蹴可就的朝夕之功,而需要制订出一个周密的长远计划,然后按照这个计划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可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究竟应该如何迈出,又将迈向何处呢?一时之间,铁木真感到漫无头绪。毕竟,自己的事业还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家境依然贫蔽,势力照旧单薄,谁会不息赌上自己的一生来追随于这个目前看来前途难测的弱小家族呢?博儿术也许会这样做,沈白和赤老温这一对兄弟也没问题。铁木真相信,只要自己出言邀请,他是就会二话不说地前来相助。可是,他最终还是按奈下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感觉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当铁木真反复筹划却不得要领之际,来自母亲月伦的新建议使思路陷入盲点的铁木真眼前一亮,顿觉豁然开朗起来。
  月伦的新建议是在翌年春天,当第一只小羊羔落地的时候提出的。其实,所谓的新建议也不过是旧事重提——十七岁的铁木真该成家了。那是八年前,由父亲也速该在翁吉剌惕部为他订下的婚事,长他一岁的亲娘孛儿帖此时应该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用月伦额客的话来讲,到生孩子的年纪了。
  令月伦额客诧异的是,这一次的劝说与以往几次失败相比,竟然在异常轻松的状态下就获得了成功。没有任何诸如“家境困难,养不起吃闲饭的人”等托词与籍口,仿佛是心有灵犀般,铁木真毫不犹豫得答应了下来。看着近年来愈发不听自己的话,独断家中事务的儿子,此时居然表现出难得的顺从,月伦额客的心中感受到了一丝为人母的满足。即使她并无在家庭中谋求主导地位的念头,而聪慧如她者也早已猜出儿子心中必然另有一翻打算,自己的建议只不过是与他的想法凑巧一致而已。可是,这种久违的安慰感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母亲的建议,激发了铁木真的灵感,使得他再一次重新审视了此前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并从中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他认为,那次的事件正是因为自己家中的人口过于单薄,因此才使盗马贼有机可乘。同样,如果上次泰亦赤兀惕人夜袭的时候,自己也能多一向人手来帮助,也不会导致后来的种种危险。
  虽然饥馑的威胁依然是一柄高悬在头顶上的利剑,但是只要能多一些人手就可以设法重建羊群。在狩猎过程中,家里已经积攒起了数量可观的兽皮,拿出去和商人交换应该可以获得相当的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