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紫夫    更新:2021-11-24 22:14
  白骨已是麻木得入了无我之界,只是灵魂不去。
  拉着铁链的鬼卒说:“此去是五殿阎罗天子。”
  白骨脑里忽地闪过一道光亮,象注入了兴奋剂,又有了少见的精神。白骨说:“阎罗天子世有传闻。”
  “你知不知道其中原委?”
  白骨摇头。
  鬼卒道:“五殿原本是前居第一殿。”
  “这阴曹地府也时有调整?”
  “因阎罗天子在一殿任职时怜悯冤屈死鬼,屡屡放还阳世伸雪鸣冤,后才降调为司掌大海之底东北沃礁石下的叫唤大地狱。”
  “我白骨总该遇上一个好人了。”
  鬼卒只是冷冷一笑,铁链拖得哗哗直响。
  6
  白骨到了阎罗王面前跪下。
  阎罗王并不问她,只对她说:
  “白骨,昔时做恶昭彰
  神鬼知你罪过
  今是船到江心补漏迟
  可见阴司无冤鬼~~”
  白骨大着胆子问道:“阎罗王,你说阴司无冤鬼此话可真?”
  “本王当然说的真话。”
  “那你为什么从一殿降到五殿?”
  阎罗王瞪了眼吹胡子道:“办公事不谈与本案无关之事。”
  白骨:“我本认为你是个好官。”
  阎罗王摇头,轻叹一声。
  白骨已从那声轻叹窥到阎罗王也有满腹心事。
  “白骨,凡来本殿之鬼犯,都照过孽镜,实属恶类,批文已传到本殿,你也不必多言了。”
  “阎罗王,那孽镜是假冒伪劣产品,不足为信。”
  “阴曹地府十殿没有消费投述机构管那些鸡毛蒜皮小事。”
  “那说明阴曹地府本身就不干净,和草管人命有何区别?”
  “大胆!本王这里不是辩论埸所,你休得在此一派胡言。”
  “白骨决不是胡说。”
  “住嘴!牛头马面!”
  “喳!”
  “将白骨押上望乡台,她自己便知罪恶。”
  眼前突然变成深不见底的黑井,无边无际,鬼卒吆喝的声音向空蒙的黑暗里飘去,好长时间还能听到飞行的声响,让人想起一块石头投进井里,永远都没有落底的那一刻。
  黑暗中,鬼卒推搡着她,忽东忽西,脚下踏不到实处,失落感越来越强烈。
  她想自己要崩溃了,连好官阎罗天子都不打让手,伸冤的希望只能变成肥皂泡,破裂,或者在黑暗中无着落地飘飞,谁也看不见。
  黑穹上方透一柱光亮来,如强烈的圆柱照着一方高台。
  “望乡台?”
  鬼卒说:“转了九九八十一拐,你还是没昏头。”
  白骨说:“阎罗王不是叫我上望乡台吗?我就死记住了。”
  “你知道望乡台的作用吗?”
  “故名思义,肯定是唤起对家乡的感情,阎罗王是不是要让我产生人世的情感?”
  鬼卒卟哧一下大笑:“你想美事!南山的麦子让你说成大爷的胡子,好笑,好笑。”
  “白骨无知。”
  “你这女鬼到还谦虚,不懂就该多问,不耻下问,学而无止。”
  “看不出你还懂文墨!”
  “过奖过奖,喝过半瓶墨汁,阎罗王手下都是精兵强将,没几刷子本事也摊不上这份差事。”
  “你告诉我这望乡台究竟是啥作用?”
  鬼卒:“和孽镜的作用也相似,只是孽镜只照自己,这望乡台上一站,你就可以看到人世上诸多恶行罪孽,其中肯定就有你自己造孽的事。”
  白骨哆嗦了一下。
  孽镜台上无好人,这望乡台上也没好人,看来,阎罗王也不是清官,他认定了我是有罪的人了。这“台”还上不上?上去了又能看到什么真象?对了对了,是高台总是为演戏搭造的,看这气死人的戏纯属精神摧残,到不如受皮肉之苦来得痛快。
  鬼卒再推她不动。
  光柱下的望乡台面如弓背,朝着东西南三个方向,周长十一里,后面如弓弦,坐北剑树为城,台高四十九丈,刀山为坡,砌成六十三级。
  “你怎么不上去?”
  “看这高台的说明。”
  “你是怕它不稳固?”
  “难说,这么高,如果是豆府渣工程,岂不扫了阎罗王的面子。”
  “你这怀疑没根据。”
  “难说,我已经见过假冒伪劣的东西。”
  黑暗里传来了阎罗王的声音:“还在那里罗嗦啥?”
  “报大王,女鬼白骨不愿上台。”
  沉默一阵,阎罗王道:“我到忘了白骨从不知道自己家在何方,有无父母,无根无由,她的确不用望乡台上站了。”
  白骨听得清楚,也不想和阎罗争辩什么,乐得少了这精神折磨的一劫。看来阎罗王的确与众不同,多少还能讲点实际。
  7
  沉闷,阎罗殿上静得掉根针在地上也能听清。
  有卟鼾声从案头上飘下来。
  四周响起轻微的合唱,是鼾声的合唱。
  阎罗鬼卒都东倒西歪地打起了瞌睡。
  白骨心想,这做鬼也有个休息的时候。
  白骨走到殿墙角坐下,倚墙休息,这是几天来唯一没受刑的时刻,她心里感谢阎罗提供的机会。
  迷迷糊糊的梦魇中,有人拉起了她。
  白骨睁眼看,眼前站着一个毛头毛脑的人。
  白骨不情愿地说:“你是谁?打搅了我的休息。”
  那毛人抓耳挠腮地道:“我是谁你怎么就忘了?再想想。”
  “想不起,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你。”
  “你记性太差了,能随便进出地狱的人能有谁?”
  白骨想想,还是想不出个所以。那毛人急得一个劲挠耳,忽地就“吱”叫了一声。
  “你这叫声象猴子!”
  “说对了,我就是猴子,五百年前~~”
  “孙猴子,我可找到害我的主了。”
  “那一次是咱俩配合着闹玩的,你真就记下了我的仇?”
  “我没那么小气,我知道猴子顽皮,和你开玩笑罢了。”
  “阎罗王给你机会你知不知道?”
  “什么机会?”
  “你这锁骨的链子都解脱了,还不跟我走。”
  “你是要我越狱?”
  “正是此意。”
  “猴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地狱里?”
  “阎罗老儿五百年前就和我交了朋友,这事你没听说过?”
  白骨摇头。
  “也难怪,你一个村姑出身的女子,孤陋寡闻,连老孙我五百年前周游阴曹地府的大事都不知道,你也太差劲了。”
  “跟这事有啥关系?”
  “有朋友给我透露风声,我才知道你在这儿修练。”
  “你在这里有朋友!能不能告诉我,让你朋友帮帮我忙?”
  “这是天字第一号秘密,你最好不要打问,还是跟我走。”
  “我不走。”
  “你还想舒筋活血?”
  “我这一走,不就又增加了新的罪名。”
  “你这样一说,不是证明你本身就有罪嘛。”
  “你个死猴哥,又抓了我的节节。”
  “嘻嘻,走不走?再不走,时间就到了。”
  “什么时间?”
  “探监的时间。”
  白骨感动的说:“难得猴哥心里有我,你是专门来探我的?师傅可还好?”
  “女流之辈,话一放开就没完没了,你别问这问那,那些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你走不走,再不走老孙就只好放弃越狱计划了。”
  “我决定不走,白骨我本清清白白,这一走,反倒说明我真的罪孽太多。”
  “我的精心策划只好泡汤。”
  “难为猴哥,我~~”
  “地狱的酷刑你才受了百分之一,你就不怕再~~”
  白骨摇头,阳世阴间她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何惧那万般苦刑伺候,只要能洗清冤屈,就是再死一百回她也心甘情愿。
  “猴哥,小女子谢谢你的好意了。”
  猴哥长叹一声:“你是个不碰南墙不回头的傻女人,天字第一号傻女人,这地狱哪有你说理的地方?”
  “我就不信。”
  “看来你真的是不可救药了,老孙一介武夫,也说服不了你,命中注定,俺老孙走也!”
  化一股风旋出殿去。
  鼾声突然停歇。
  白骨抬头看,见阎罗正瞪着牛眼,胡子象蓬起的羽巽飘拂在嘴角两边,口里喷出一股股粗气,样子骇人极了。
  哗,链子又响,琵琶骨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锁上了,出不得气,动不了身。
  “将白骨发入诛心十六小地狱受苦!”
  白骨心里大叫一声:完了,猴哥的计划我怎么一点没考虑。
  “阎罗王,我冤啊!”
  “押下去!”
  8
  金蛇狂舞。
  不止是金蛇,还有银蛇、四脚蛇、扁担蛇、墨蛇、菜花蛇~~四周都是蛇。有一种“滋滋”声是蛇的合唱。
  领舞的是一条黄背白腹的蛇,嘴里吐出的信子红红的,不断滴着唾汁~~
  白骨被绑在木桩上,手臂上缚着两条铜蛇。
  领舞的蛇和她面对面地对峙了。
  蛇是人头,虽然比一般人头小,却是有鼻子有眼睛,样子显然很可爱。
  这就是美女蛇了?白骨想。
  “你的想象非常正确。”美女蛇说。
  “你如果投身人间,一定会勾引很多男人?”
  “你再重复一遍刚才说的。”
  我刚才说了什么?白骨记不得了。
  “你说我投身人间,一定会勾引很多男人。”
  “什么叫勾引?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蛇笑了:“没见过你这样快就得遗忘症的人。”
  “我遗忘了什么?我清醒得很。”
  “我喜欢上你了。”
  白骨不解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你的心一定与众不同。”
  “你这话很可怕的。”
  “怕也没用,这里是大叫唤地狱,包括十六个割心小地狱,你产生怕的感觉是正常的,但你别无选择。”
  “原来你说的是这里的刑罚,我已经麻木了,你一说,我反倒不怕了。”
  “把你破腹挖心都不怕?”
  “反正躲不过。”
  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操一把亮晃晃的小刀走到她跟前:“你最好把眼睛闭上别看。”
  白骨:“我想看看我自己的心是不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