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紫夫    更新:2021-11-24 22:14
  古时候赶埸是逢三隔五,生意不是天天有得做的。做生意就是交流物质,从前的物质靠手工生产,作坊生产,哪比得上现而今国营的、私营的、社办的、个体的,假冒伪劣产品也能把人淹死。
  举个例子:从前,南山养鸡户赵寡妇养了十只母鸡,一只鸡一天下一个蛋,三天共产三十个蛋,赵寡妇三天赶一次埸去卖鸡蛋,竹蓝里只有二十个鸡蛋,原因何在?谁也不敢保证十只鸡就一定会天天下蛋。
  现在,东山红光养鸡埸女经理钱小姐共饲养了一十万只蛋鸡~~现在的话题不说穿了人人也心中有数。
  要象现在天天逢埸天,黄英英的肚子不等大,怕早就让皂府的人算计了二十次。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现儿今,黄英英也不会遇上恶人了,社会治安得到有效的综合治理,光天化日下恶人是不敢嚣张的。
  五百年的五百年前的赶埸天,事情就麻烦得多。
  没一部古装戏不演赶埸天的,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中体现。
  特别是那些动辙几十集的电视古装戏,不出现几幕赶埸天的热闹镜头肯定是审片过不了关的。
  赶埸天的热闹多是一埸刀枪砍杀,马踏摊翻的埸面。
  这种埸面损失太大。
  一般导演不会报真正的账,化钱的事都有窍门。
  多管闲事的有心人计算如下:
  出动马十匹工价五百元
  撞翻鸡蛋一百二十个计价六十元
  踏烂水果八十斤价八十元
  踏烂白菜一百斤价一百元
  群众演员两百人工钱两千
  埸地费两千元
  打扫卫生费两百元
  丢失土鸡两只,估计被人偷杀计价八十元
  还有~~
  钱越算越多,超支!
  不过钱的损失决不会比过人的损失。
  黄英英一家三口家破人亡的损失岂能计算出个明目细账?
  崔二惨遭毒打致死。
  黄英英生下来不足月的婴儿莫名而亡。
  黄英英官判卖身还债。
  惨!!
  这一切都缘于皂府老爷那一天赶埸经过城门洞。
  皂老爷骑在高头大马上,过城门洞也不下马,但一定得埋头,这一埋头就看到了崔二凉粉挑子前站着的黄英英。
  皂老爷立马就呆愣了眼,没提防就抬起了头,自然城墙上的黑石头比皂老爷的头硬朗。
  皂老爷眼前金星乱溅,搞得他五心不定,六神无主,金星中心就是黄英英。
  皂老爷捂着脑门上撞的大包,一边“哼哼”着,一边“嘻嘻”着回了家,连埸也不赶了。
  黄英英的悲惨命运从此开始。
  白姑也紧随其后。
  (传统手法,戏分两支,先表一支,另一支按下暂不表。)
  4
  黄英英是甲子年三月初二进的皂府。
  算命先生说:甲子年间多灾多难。
  这话应在黄英英身上一点不差。
  哭干了眼泪的弱女子黄英英被皂府狗腿子推搡着走进皂府大院。
  脑子里空荡荡的她就和这大院里的假山、假溪、假桥一样没了思想,就只剩个躯壳。
  皂府大院里的摆设是以假乱真。
  黄英英作为一个年轻女人却是真实的。
  这就是区别。
  越富有越虚假,越贫穷越真实。
  这个道理多数人不明白。
  明白的人也多数要变糊涂。
  剩下的就只能感叹:什么事情都搞不懂。
  皂俅长大后就说过一句话:“老奶妈子和新奶妈子实际上是一个人。”
  这话有人懂,也有人不懂。
  懂的人说:“奶妈子就是奶妈子有奶的码子。”
  不懂的人说:“奶妈子也有年长的和年少的之分。”
  年长的当然是黄英英,后来的黄嫂。
  年少的自然就是白姑了。
  黄英英先进皂府“打苦工”,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黄英英进皂府看到的第一幕是独一无二的,这也是她进一步成为悲剧角色的新起点。
  假水池边有两棵歪脖子柳树。
  一棵老一点,一棵小一点,区别是一棵树杆粗,一棵树杆细。
  皂府的老花工告诉黄英英,两棵歪脖子柳树都是皂老老爷子当年亲自培育的。
  皂老老爷子说:“要让它们长成啥样子,从小就得打造。”
  皂老爷和夹着屎片子的皂俅当时就围坐在歪脖子柳树下。
  树下一张石桌。
  石桌上摆放着一大堆血红红的樱桃。
  夹着屎片子的皂俅在皂老爷怀里狂跳,一双小手在血红的樱桃堆里抓挠,象在血盆里抓食,两只手沾满了血。
  皂老爷的笑声象卡在喉笼上旋了两旋才冲出口,干哑得失去了潮湿的水气,骇得身后的柳树也在一个劲地打抖。
  黄英英跟着皂府管家走上石拱桥,无意间就看到了这一幕。
  黄英英喜欢婴儿,她毕竟当过一个月母亲,但她不喜欢染着血污的小手。
  黄英英的思维是让夹着屎片子的皂俅唤起的。
  她突然觉得皂家两爷子就象那两棵歪脖子柳树。
  管家退下了。
  黄英英如待宰的羊羔站在了皂府两爷子面前。
  当带着体温的两颗鲜嫩无比的樱桃出现在皂俅面前时,那混小子竟然号啕大哭,手推搡着奶香味四溢的雪白乳房,挣扎着一个劲往石桌上扑。
  皂俅是拒绝雪白,从小就嗜好血红大概是皂俅的本性。
  皂老爷色迷迷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那对饱满得令他心颤的胸乳。
  黄英英的胸乳上被涂抹上了血红的樱桃。
  是皂老爷亲自下手的,皂老爷活路做得很认真,也很投入。
  皂俅开始扑上她的胸乳,贪婪得如一只饥饿的小狼。
  小狼加老狼,皂府两爷子都是色狼。
  黄英英木然地望着头顶的柳树枝。
  树枝的黑幽幽魔爪正向她扑来。
  5
  皂府大院。
  石拱桥。
  夕阳坠落那一刻。
  黄英英走上石拱桥。
  残阳在石拱桥中间划了一条线,一边惨白,一边漆黑。
  黄英英是从阳光处走过去的,却怎么也走不进黑暗。
  不是黑暗拒绝她。
  是她的缘份未到。
  这石桥应该叫奈何桥,通向阴曹地府的光明大道。
  黄英英曾经去过奈何桥。
  黄英英到奈何桥头时,看见老公崔二背着孩子匆匆过桥去了。
  黄英英痛苦地叫道:“奈何桥上等三年,老公呀,你怎么就忘了?奴家来也。”
  守桥的鬼吏却不让过。
  黄英英对鬼吏说:“刚才过桥的是我老公。”
  鬼吏摇摇头,赤铜样的手臂仍拦着她。
  黄英英看见了鬼吏手臂上的剌青,左边一条蛟龙,右边一只恶虎。
  黄英英心上来了气,对鬼吏道:“纵是你嘶咬得我千般伤,万般痛,我寻夫的志雷打也不动摇。”
  鬼吏手臂上的剌青不见了,变成了一串收获后的包谷,黄灿灿,惹人爱。
  鬼吏的声音也不似先前恶了,鬼吏说:“生死册上你的名字还轮不到勾,这桥我也不敢放你过。”
  人鬼对话说生死,全不带半点感情。
  奈何,奈何,真的是莫奈何。
  黄英英想不通的是老公为什么变鬼就绝情?
  这就是命,女人的悲剧命运。
  奈何桥上空荡荡,黄英英只得打转身,却看见身后浓烟滚滚,黑蝴蝶起舞。
  烧纸钱的人是有钱人,纸钱烧得多,黑了半边天。
  烧纸钱的人唱起了歌:
  送阴冥,送阴冥
  纸钱一刀刀
  纸马一匹匹
  纸钱送给阎罗爷
  神界地狱作主张
  烧纸钱的人是皂府老爷,这是黄英英没想到的。
  人死才烧纸钱,莫非皂府死了人?
  是了是了,这就是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天公地道。
  黄英英却是想错了。
  皂府没死人。
  皂老爷子是行贿阴曹地府。
  ~~天哄地一下就黑了。
  黄英英走过了石拱桥。
  黄英英白天是属于皂俅的,夜晚却是皂老爷案板上的肉。
  皂老爷在黑暗中抓住她,她只叫了一声“鬼!”
  房子在水面上摇动时,黄英英的耳边只有鬼的狞笑声,干哑得没有一点水分。
  6
  起夜风了。
  院子里两棵歪脖子柳树在风中晃动。
  小柳树骂老柳树:“你是个老狗!”
  老柳树一听来了气:“儿子骂老子,要翻天了。”
  小柳树不屑地说:“白天你骂过我。”
  老柳树摇头:“老子不骂儿子。”
  “你在心里骂的。”
  “我骂你什么来着?”
  “你骂我是小狗日的。”
  “你是要报复老子?”
  “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明白了,为一个女人。你小狗日的醒事太早。”
  “全是你老狗的教唆。”
  “和好,和好,两爷子不用再吵。”
  “女人是祸根。”
  “儿子,你说出了人话。”
  “到我们家来的女人都会成妖成精。”
  “所以我们这等人家要懂得的第一件事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难怪你一天到晚总在烧纸钱,霉气霉气。”
  “你懂啥!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说对了,我啥都不懂就懂得了玩女人的心计。”
  “你终归是我的儿子。”
  “你当然是我的老子。”
  老子、儿子,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孔窑子里烧出来的,千变不离其宗,万化不离其型,流氓加恶棍,老少是一对。
  7
  当初皂老爷手下的狗腿子把碍眼的崔二打得七窍流血,一命乌呼,崔二至死也不明白个中原委。
  凉粉挑子倒在城门洞外的臭水沟里,有半盆没切的白凉粉落在水底下,水波纹晃晃悠悠,象落了半个残月亮在水里。
  一只打湿了翅膀的小鸟站在歪斜的凉粉挑子上悲悲切切地叫。
  围观者都唏嘘不已。
  行凶的狗腿子回到府里禀报老爷:“崔二已经摆平。”
  皂老爷把水烟杆吸得“哧溜哧溜”直冒水泡。
  “真的就摆平了?”
  “已经七窍出血。”
  “已经咽了落魂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