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情犹豫着，然后挣脱了未来象只兔子一样疾奔扑进木本的怀里，她生硬地对着未来浮上一个笑容，脸色苍白，说：“未来，晚了，我早已经离不开他了。我为了他才来到这个城市，我无法重新开始。”
  未来激动得对她喊道：“柳情，求你！我求你！不要再当童话中的那个人鱼公主……”未来已泪流满面，她再一次地感觉到童年的那种绝望的无能为力。柳情那无悔的眼睛透露出的坚定让她的心跌入深谷。她缓缓的走过去，试图握住柳情的手，柳情缓慢而坚定地把手缩了回去。未来象尊石膏一样站着，她试图努力理解柳情的沉迷。柳情把脸俯在木本的胸膛，恍若希腊神话中的大地之子泰坦离开土地就会死去，象泰坦沉迷土地一样的沉迷木本的胸膛。
  木本忽然叹了口气，用令人迷惘的笑容对未来说：“未来，我们都是同一种类的人。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我们都是不完整的人。很多的事情由不得我们选择。我们自私，利己又冷漠，但我们又疲倦、无助，拥有同样迷失的灵魂，需要上帝庇护着。我需要柳情！”
  未来抽着烟，在烟雾中晕眩。
  终于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未来用手捻灭了烟，无力的对木本说：“答应我过我，无论怎么样，给柳情留条退路。”
  木本可耻的保持着沉默，未来眼睛似乎突然蓄满了亮晶晶的东西，这些东西使她的脸庞如冬夜寒星那般脱俗的美，那美尖锐的刺痛了木本的眼睛，刹那间，木本的脸变得异常苍白。未来的眼神飘到柳情身上时，柳情还在流泪，轻微的被压抑的抽搐。
  “柳情，我爱你，”未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你却象一把利剑把我透心刺穿。”
  未来慢慢的向门口走去。
  “柳情，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帮助你的，不要再伤害我！”未来头也不回地离去。
  慢慢地走在街道上，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空气，和陌生的阳光，未来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糖浆一样稠密的人群，花哨的广告牌，橱窗里的外套、鞋子让她感觉视网膜裂开似的。
  打电话给中宇的时候，中宇正在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当他赶到的时候，她象一只在苹果中安眠的虫子一样在太阳底下坐着。
  他抱住她，打开车门，把她放到车子的后座上。
  “看看你自己，在干些什么呀？”他责怪道。
  “中宇，中宇，陪我走走。”她喃喃的说。
  他跟着她沿着环城路不停的走着，不停的走。火辣辣的太阳烤得皮肤似乎失去最后一滴水份时，他忍不住对她说要歇息。她带着轻蔑的微笑看着他说：“你的忍耐力远远不到我！”他伸手过来抱住她：“亚亚，不要折磨自己，请允许我跟你一起分担你的痛。”她推开他：“我们去天桥吧！”
  五 苍苔玫瑰
  他陪着她在天桥上一直待到天黑。
  “亚亚，我来给你讲故事……在英国的一个镇子上，夏天，一个青年和他的女友坐在街道边的小酒店里。青年和女孩笑语飞扬，女孩坐在餐桌边，青年为她拍了照片。当照片冲洗出来的时候，人们大吃一惊，笑靥如春花的女孩身后，凭空出现一个神色忧郁的绅士，穿着４０年代的深色西服、白衬衫、领结，而上半身以下却是一片虚无。惊怕的青年回到酒店，找到年已迟暮的经理，拿出了这张照片。他看了一会，回忆起这个男子的模样。５０多年前，曾有这样一个绅士在这酒店的那张桌子旁等他的恋人，纳粹敌机轰炸，他独自死在了这里。而在墓前哭泣的那个女子，模样正仿佛这年轻的女孩。”他的声音缓慢了下来，“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一个不是很古老的小酒店里，这样不甘不舍地等待的他，注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把自己的心等成了苔藓。直到半个世纪后，她笑意盈盈地走来，在他的桌子前坐下。而此刻咫尺竟真如天涯，他不能说出一个字，或让她回望一眼，他甚至不能送上一支玫瑰，只能用一张合影，托付这次生死相隔的约会。”他望着她的眼睛，低沉而缓慢地说：“真的，听说有一种花，叫做：苍苔玫瑰。我的心，就跟它一样……”
  “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很喜欢玫瑰花，而在我送她其他的花时，她却离开了我！她喜欢的花，是她爱的那个人送的花！而我的花，她却没有收到！玫瑰，也许是死亡、分别、背叛的象征……”她打断他的话，黑暗中她的眸子闪闪发亮，那亮光让他感觉有点寒冷。
  “冷吗？”他轻声地问。他感觉她的皮肤被白天的阳光灼伤，似乎可以闻到太阳的味道。
  她没有理他。
  夏日的晚风，吹在身上，他却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她把腰担在天桥栏杆上往后俯冲，长发在风中互相纠结着，缠绕着，感觉自己就要飘起来了。她尖叫着：“中宇，这样子看，下面变成了我的上面，我分不清我看到的是天空还是地面。”
  这样的颠倒，似乎是一次新生。
  他把手插进口袋，仰着头看着天空。深沉得如同梦魇一样的夜空中星光闪烁，这时，天边划过一颗流星。
  “亚亚，天桥下边的灯火点点中，你看到了什么？”他缓缓的低下头。
  在这一瞬间，他恍惚的明白了他和她之间的沟壑，他无论怎样的努力，却无法赶走她心底那些阴暗的东西，甚至不明白在她心底作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靠在栏杆上，狠狠地对着桥下吐了口吐沫，然后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好美，嘴角轻轻向上扬起，淡淡地，就像星空中划出的一道美丽的弧线。中宇沉醉了。他痴痴的抚摩着她的头发：“亚亚，你爱我吗？”
  她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
  她慢幽幽的说：“跟你交往是因为一个原因-----你长得可真像我的父亲啊！”
  他感觉自己心脏底部的血像潮水一样的涌了上来，他气急败坏的抓住她的胳膊语无伦次的说：“亚亚，你跟我交往上一因为我长的像你父亲？恩？你恨你父亲，跟我交往是因为长的像才交往的？对吧？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长的像才交往的？你爱我吗？爱我吗亚亚？一点都不爱对吧？”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试图想从她的眼中找到答案，可他发现，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感情，他刹时被一种酸涩的感觉击垮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的伤害？他愤怒的丢下她仓皇的逃走了。
  中宇驾着车，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车撞到路边的广告牌他才清醒过来。他失魂落魄的丢下车，漫无目的地走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一张张陌生的脸从身边擦过，他的眼前一片茫然。人群，车流，广告牌，霓虹的街道，一切都看不见了。他感觉世界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在路边停下，站了十几分钟，视线似乎明朗起来，看到对面马路上的waiting酒吧，门口停放着摩托车、助动车还有自行车，从酒吧中传出来的灯光使他心中有了莫名的感动。推门进去，坐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点了一杯威士忌。
  低音炮传来的爵士音乐震耳欲聋，成双成对的男女相拥着跳着舞。灯光亮晃晃的有些迷人的眼睛，中宇揉揉太阳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次抬眼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了碧寒。灯光下她脸上闪亮的银粉刺激着人的眼球，穿着黑色蕾丝吊带衫。在那一群人中她大声的说着话，笑的时候，漆黑的长发发梢飘舞，很放肆的笑。
  看到他的时候，碧寒楞了一下，然后拿着一杯酒走到他面前，说：“我新交了男朋友。”
  中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中宇，你真的不爱我了吗？告诉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她的手指轻轻的抚摩着他的手臂，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他的手指上。
  他无助的看着她：“碧寒，我不是故意的，我曾经以为自己爱你，可其实我从未爱过你。对不起！”中宇的泪水缓缓的划过嘴角，“真的对不起！碧寒，我是多么的希望自己爱的人是你啊！”
  碧寒想伸手拭去他的泪：“中宇，她并不爱对吗？那个女孩，梦一样的女孩，她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虽然她很美！她让你这样的难过吗？中宇，我来这里，是因为---你喜欢这里，我希望在这里可以遇见你。”
  他的悲哀倾泻下来，慢慢地、慢慢地浸过他的胸口：“碧寒呵，当你难过的时候，你怎么过？”
  望着他象一只流血的动物，她突然明白：她永远不能让他为她而受伤，他的受伤不是为她。
  “来，当你难过的时候，就来找我喝一杯。”她微笑着举起酒杯，“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忘记你的，你也会慢慢忘记你的痛的！”
  碧寒仰首喝光一杯酒。
  音乐又响了起来，舞池中人群又动荡起来。
  六 麻木可以保护自己
  安亚：
  我想你！
  我现在是如此的孤独。
  有时候我想，柳情一定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她跟你如此的相像，有时候我迷惑了，感觉她就是你。她总是能让我的心变的平和。我常感觉到，你再次回到了我的身边。可是，我再一次受伤了。看着她不顾一切的逃离我飞奔向别人的怀里时，我明白了，她不是你。
  而你都会离开我，更何况是别人！
  你爱的那个男人的儿子，（我只能这样的称呼他！）望着他的心在我的伤害下慢慢浸出血来，那种感觉，痛快中却夹杂着痛苦。
  安亚，什么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