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矛盾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3
  梁哥的事迟迟没有答复,汪洋再次提的时候,谭侪仍是避开话题,答应在这边给梁哥找点其他赚钱的路子。话说到这份上,汪洋没有继续为难谭侪,也没有追问原因。
  李桐的病拖拖拉拉没有好利索,宾馆温度很低,忍不住时李桐才别别扭扭的让我替她找家桑拿。阿兽现成的场子摆在眼前,很快就要离开,鸡头失望的在打算去那里败火。
  知道我们要去的时候,阿兽乐不颠的安排车,一路上也不停为我们安排好手按摩。
  到了洗浴我觉得很扫兴,大概在那种天寒地冻的地方开一家主要招待中国人的桑拿并没有太大的捞头,谭侪的洗浴装修太一般,停车位也只有短短一排。洗浴门口站着的小伙很精神,剪着五号头,过膝的黑大衣,袖口缠着红围巾,烟就插在那里,很有个性。
  阿兽介绍这个小伙叫吕东,父母在那边干小买卖,他则放着好好的家不住,每天一个人靠在洗浴里过夜。
  “我们这儿晚上一般不自己乱跑,也没几个熟人,在桑拿好歹有人陪着吹牛逼,没什么意思。”阿兽解释说。
  我默然点头,鸡头却不以为然,“那一天到晚就这么呆着,没地方嗨一嗨?”
  “去哪嗨?”阿兽耸肩说:“别让别人嗨了就不错了。”
  “钱都**白攒了,还不如回去饿着强。”鸡头扫兴说。
  我们还没等进门,吕东就走过来到阿兽的耳边压低声音言语。阿兽的表情慢慢变的不自然,最后居然捏着腮帮子嘲笑起来。
  等他们说完,我们才走过去问了几句,事情不大,一位新来桑拿的小姐不想干了,不过要把押金一分不剩都提走。
  阿兽指着站在道对面的几个正在嘀咕的人向我们解释,小姐是一个叫老刘头的人带来的,刚刚干了一两个月。
  大概阿兽的手指激怒了对方,老刘头带着一女两男气哄哄的走了过来,甚至没理会道上汽车的喇叭。
  老刘确实已经不再年轻,走起路来总是佝偻着身子,看脸皮大概上了五十。与我们这一代的鸡头不同,我们这种年纪出道时第一个放的鸡大多是自己的女朋友,而老刘那种年纪,放的第一只却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姘头。所以鸡头随时可以停手,因为他不在乎那种日子,而老刘却停不下来,因为他们根本离不开扒别人血肉的生活。
  老刘毕竟老了,能联系到的货不再新鲜,阿兽说他这次骗来的小姐是他的一个亲戚。这很正常,如同轰轰烈烈的传销,一旦陷进去,第一个想坑的就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亲戚。任何人都喜欢接触善良的同类,不是因为他们的人品多么伟大,而是因为他们对于自己没有任何防备。即使他伤害了所有的人,只要还没触及到自己的利益,那么这个人就不是绝对的无可救药——任何人的想法。
  老刘带来的女人不白给,来了不长时间就靠上了一个俄罗斯的男人。前一阵嚷着要辞职,阿兽没有留,但坚决不肯把押金还给她,没想到这次居然带人闹到了场子前。
  国内洗浴桑拿等等地方的按摩小姐所交的押金并不多,千八百左右,如果是新场子开业,熟悉这行的小姐还会多费点口舌从老板那里免了押金。但在阿兽这边,押金不是小数目,毕竟其中牵涉的方方面面要多了很多。而且阿兽的场子很“正规”,他们不收客人的小费,也不允许小姐私自收钱,当客人消费完后,领班会统一收钱。这样的好处很多,出了麻烦事情可以干净的推到领班身上,生意不会有瓜葛。
  当然,台费这方面场子拿的很少,遇见比较狠的领班,阿兽他们甚至不抽水,只是靠着押金赚赚。也是因为这个,老刘发现没有油水可捞,便鼓动着自己带出来的女人尽快离开这里。
  阿兽没理会他们,锁上车把我们带进大厅里说说笑笑,而吕东则一个人堵在门口,一言不发,眯着眼盯着小姐。
  两个男人边笑边说着我听不懂的外语,那些绕着舌头的词跳出来,砸在吕东的脸上,吕东却没有任何表情。
  磨蹭了几分钟,小姐先起了皮,靠在两个男人耳边嘀咕,其中一个男人猛的转身狠狠一拳头砸在了吕东的脸上。我登时打了个哆嗦,想迈步冲过去又理智的停下来看向阿兽。
  阿兽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姐,吕东这时不动声色的站起来,仍是笔直的站在洗浴门口。一拳接着一巴掌,两个俄罗斯男人不紧不慢的对吕东动粗,吕东始终没还手,连鼻孔喷的血都没有擦,只是默不吭声的站回自己的位置。那种表情像是在看戏剧,一出喜剧。
  二郎看不下去拎起了拳头,我挡在他身前,眼睛瞟着阿兽。二郎狠狠啐了口痰。不一会,洗浴里钻出了不少人,与我们相同的表情,与吕东相同的动作,严严实实挡住了洗浴门口,任凭那两个男人殴打。
  渐渐,两个俄罗斯男人的拳头不再那么硬实,落的位置也从脸变成了身上,最后竟停下手,吼叫着看着吕东。我知道他们怕了,因为我也怕了。我不明白吕东是什么心情和态度让他这样做,眼睛里充满了看不起的神色,不光是看不起那两个男人,也许,他连自己受的这些伤也没看的起过。
  陆陆续续闹了很久,两个男人最终罢手,悻悻的带着小姐离开。吕东这才转身走回休息室,我们跟着阿兽也溜了进去。吕东没有去洗脸,只是倒了杯开水一口气吞下了含在嘴里的血。用袖子擦过后,他就这样子重新走了出去。
  可笑的是,不开眼的老刘头居然有勇气跟了进来,换上笑“请”阿兽研究研究退押金的事。阿兽给谭侪打了通电话,避开我们的视线。当阿兽挂上电话后,他便喊过了几个人把老刘按在躺椅上,压住了老刘的一只手,攥住他的食指猛地一折,当老刘呼天喊地叫着疼的时候,阿兽用浴衣包住他的头,处理垃圾一样踢出了门外。
  办完这一切,阿兽竟立即换上了老套的表情,憨厚的冲我们摇头,抱怨事情乱糟糟的让我们见笑了,并且主动订饭店要请我们去换换胃口。李桐骂我们无聊,一个人先进了洗浴。
  “那**和那两个男的就这么走了?”我们站在门厅等李桐出来的时候,我假装无意的问。
  “一年到头这种事多去了,自己吃点亏就得了。”阿兽大咧咧的回答。
  “操,天天吃亏还**出来混啥?”鸡头重申了自己的想法,阿兽没有理会,也没有解释我心里同样涌起的不解。
  李桐是个很懂事的女孩,进去简单冲了一下便出来嚷着饿,我们出门的时候吕东还站在他的位置,垂着头用手指狠狠顺着他的头发。青肿的脸没有改变吕东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那并不是他的脸。
  我临上车时,竟然看到他在冲我们笑,我看不透他笑的意味,不自觉的,我竟迫不及待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第二天阿兽早晨到宾馆溜达的时候给我们带来了两条中国的烤烟,说是小吕子早晨塞给他的,让他转交给二郎。
  二郎骂了声操,扯过烟丢在了床上,“昨天那事真逼赖。”
  阿兽咧嘴点头,“昨天晚上小吕子去把气出了。”
  拎着刀去的,在俄罗斯男人的房子前,吕东把小姐的裤子衣服扒了,露了三点,雪塞进了小姐的**。周围很多人看,但没人知道这是为了什么。用刀架着小姐,看着她坐在雪地上哭了半天,除此之外,吕东没有动小姐一下。
  “他自己去的?”我皱眉问,尽管昨天的事情让我有些气愤,但我相信我做不到这份上。鸡头以前砍过一个与他同居的深圳小姐,后来当他带着小姐去深圳旅游时,小姐又找朋友狠揍了鸡头一顿。但鸡头提起这件事时并没有嫉恨,而吕东的做法多少让我感到反胃。
  “能让他自己去吗?”阿兽扭着脖子,突然把话题转到我们回去的机票上。
  知道他不想再提那档子事,我们也都闭上嘴不再询问。
  汪洋和连巡每天出去的很早,就要回去了,李桐说想要去买点纪念品回家。阿兽有些为难的告诉我们,最近镇上的集市有点麻烦,随后又尴尬的补充,“天天都有麻烦。”
  小镇的发展不快,中国人和俄罗斯的商贩都聚集在一条集市上做批发买卖。有伙人想从集市物流上捞一票,没有声张的干起了车队。因为起家起的晚,拉活找客人自然很急,有时甚至等在客人身边,扬言集市上不雇他们的车便没办法把货运出去。还好他们的价格不高,一直也没闹出大麻烦。
  这两年那伙人中多了一个外号老歪的人,坏就坏在老歪身上,这哥们办事多少有些毒——白日里人模人样的到处攀谈,一旦遇上生人独自到那边旅游购物,他便动起歪主意——先配货,开到生人面前假意自己有急事要回集市办点事,拜托生人替他看一下车。回头便让自己的朋友去领车,当朋友把车开走后,他又气势汹汹的领着一群地痞冲回去堵住生人,恐吓他弄丢了自己的货,把车开走的人他并不认识。随后就是勒索,其实,从一开始,这就是**裸的勒索,因为即使生人不愿添麻烦替老歪看车,只要老歪认准了这个生人身上好刮油水,他也会理也不理的丢下车。
  很简单的路子,如果在国内,一通110便能解决大半的问题。但在那边,很多事不能用嘴说。同样的事老歪办过很多次,集市上的熟人大多会冷眼瞧着,基本没人会透信儿。
  说来也奇怪,老歪原本只是一个无赖,在这样反复勒索几次后,所有人居然都认为他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以至于老歪也忘了自己长的什么样的脸,没套清楚情况就把手伸向了谭侪的一个朋友。
  如果这事发生在我们身上,念着都在同一块地皮上找饭吃,大多只是叫出来摊开事谈谈。但谭侪不同,他根本没打听被讹诈了多少钱,直接叫阿兽去集市堵老歪,也没提堵住老歪要做点什么。
  阿兽一边说,一边抱怨现在出门赚钱的人越来越阴险。我越来越看不懂阿兽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说我经常抱怨周围的人看着我的眼光让我感觉烦躁的话,那么阿兽又是什么角色?一边是憨厚的他,一边又是不厌其烦过着这种日子的他。
  确实,比起国内,这种边境尤其是扎根在外国的边境城市中,那些罪恶已经让人麻木。阿兽一边打电话联系人,一边开车带我们去集市上溜达。
  毫不夸张的是,仅仅是这条几百米长短的集市就终结了太多人平淡幸福的初望。我看到浑水摸鱼相貌堂堂的美国小偷,不过商贩们仅仅是从小偷那里要回自己的东西,见怪不怪的没有声张;我看到明目张胆的俄罗斯地痞勒索,商贩和旅人们也只是围观看热闹,各扫门前。在那里东亚的高仿货,外国的英文性药,站在路边招魂似的冲我们招手的克罗地亚女人,还有捧着玻璃手镯骗我们是石英水晶的印度纱丽裙,一切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发生着,只有这些人手里接到了票子,其他人才会嫉妒或者赞赏的投上眼光。
  甚至阿兽还递给我纯粹的拍花,闻了一下我便觉得嗓子冰凉,胸口像被老白干烫过一样难以呼吸。
  “闻多了能死人,从医院弄出来的。在这边少拿别人的东西,路上有人送你东西也别接。”阿兽解释说:“被人拍了,除了不抢命,剩下什么都抢。这种逼玩意别的地方不好弄,全是咱中国人带过来的。”
  我咂舌,心有余悸的蹲在墙边。二郎不信这些,捧着阿兽拿来的用麻药泡透了的报纸研究很久,那次我们拦都拦不住他,跟在后面看着他一个人在大道上不停的跑。从那以后,我寸步不离的站在李桐身边,很可笑的想法,我竟然认为只要我一时不在,李桐就会被人骗倒糟蹋掉。这个想法我不敢对别人说,并不是因为它的龌龊,而是因为我难以启齿,我分不清这是责任还是感情。
  到了下午,阿兽把我们领到集市头上一家小酒吧里,转身独自走了出去。我们知道在这里自己算不上什么,便老老实实的坐着看风景。
  阿兽那伙人办事很溜达,一个哥们停下车,从后备箱抻出撅棍便砸掉了前车灯和倒视镜,其他人则挨家商铺通知。很快,集市上的哄闹声静了很多,李桐有些不安,局促的挪椅子到我的身边,而随着声音一点点消失,我的心也开始剧烈的跳了起来。
  老歪来之前,阿兽已经走回了酒吧,“出什么事都别出去。”阿兽仍是傻憨憨的笑,“妈的,这帮警察就会逮没干系的人进去整。”
  我们连连点头,阿兽边笑边走到柜台让老板封门。很快,没等老板找出挂锁,老歪已经带着几个人来到了集市口。老歪刚下车,阿兽带来的那群人就已经冲上去动手。场面没什么可说,我们的事本就从没有新鲜过。
  “就带这几个逼人也敢来订点?”修鬼特有派头的站在玻璃窗前指点。
  “谭哥就告诉他过来处理一下,没说订点。”阿兽解释。
  “上去就开干?”修鬼笑了。
  “问什么问,打老实在问。”阿兽拍着脑门说:“你跟这种人讲道理,这次讲明白了下次他还犯,就一次把他打老实,比什么都好用。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干两年就走,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讲道理。”
  “总共才他妈讹了多少钱,够扔给医院的?”二郎不屑说。
  阿兽突然沉下脸,不满的看了二郎一眼,但很快又装出没有听进去的模样。
  老歪带来的人跑的很快,其中两个让我吃惊的直接站到了路边动也不动,阿兽的哥们很讲究,没理会这两个知趣的人,盯着老歪玩命殴打。手里的玩意很杂,全是钝物,砸起来不用担心出大事,或者他们本就想这么过瘾,过瘾给所有人看。
  酒吧的玻璃门已经被锁上,我看到里面一个俄罗斯的漂亮姑娘不知为何正在殴打另一个的女人,按在窗旁的玻璃桌子上抽着嘴巴。不过已经赶来站在现场的警察和两个女人的闹剧没有吸引我和酒吧里其他人的心思,街道上的场面已经乱的没有了秩序。警察大声呼喝,阿兽的朋友却更加来劲,似乎他们等着就是这一刻。
  远远,我听到了枪响。不知道是在炫耀还是在吼叫,那声枪响简单而干脆的制止了一切。所有人这才起身不再扭扯,窗外的吕东抽出一根烟,没等点上就被警察一巴掌抽掉,我们都撇嘴笑了,被阿兽早早领回来安排在酒吧最里面的谭侪的弟弟却突然哭了。
  没人安慰他,哭也是笑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