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蚊香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3
  执照的事办的很顺,晚上连巡叫我去吃饭时,我正跟哥们与小腰在时代疯。我拒绝后,电话里换出一副陌生的嗓子,客气的简单自我介绍后请我过去喝杯酒。
  东子听到一位工商的朋友请我过去喝酒,特崇拜的夸我有面。
  “那不是叫阿峰去吃饭,那是叫他去结账。”鸡头撩着酒杯说。
  “还有这样的人?”小腰不可置信的问。
  我没有回答,翻干净所有人的兜,揣着钱跑到饭店。只是客套几句,我甚至连杯酒都没有喝,在服务台算完账后还给里面每一个人都拎了一盒古井贡送到手里。
  这不是什么冤枉的事,而且我得感激连巡给了我掏钱的机会。想让别人办事,先得给别人办事,想让别人掏钱,先得给别人掏钱,一切都是这样。
  半个小时没用上,见我干干净净赶回时代后,鸡头夸我是速度型选手。我暂且把这些话当作夸奖,毕竟很多人连送钱都舍不得。
  时代老板给我们每人添了瓶酒,闹哄哄的环境里,我连说句笑话都得扯大嗓门,不过很爽快。我总觉得,能让一个人鼓足力气喊出来的话才是真话,平常我说的太少,所以我喜欢那种环境。
  喝着酒的时候,老板抽空到我们桌前坐了一会,聊了几句,随后介绍了两个朋友给我们认识。
  老宋和小杨,年纪不算太大,但在迪吧里显得有些衰老。老宋挺有性格,胳膊上挂着夹板,与我们聊了几句就混到池子里与女孩子撩骚。看着他那副操行,我怀疑他那只胳膊就是因为发贱才被打断的。
  老板说老宋有点能耐,说他和小杨跟某些老板们关系不错,听到这,我让鸡头把他俩的账都结了。尽管我们都觉得烦躁,却心甘情愿这么做了。
  老宋没客气,冲我们高高扬了扬两根指头,小杨也只是探头喊了一声“有事打个招呼。”
  没要电话,没留其它,只是认个脸,我们这些人处朋友就是这种方式。不过还好,比起那些急于要电话求办事却假惺惺说成日后往来的人来说,我们的做法要直接的多。
  出时代前我看到有个小子顶在老宋身前瞪眼,手里晃荡着瓶子,似乎是为了被老宋强搂在怀里的姑娘。
  我和修鬼走上去扯下了瓶子,“别装逼。”我用瓶子轻轻敲着那小子的额头,自己也想不清这句话到底是在对谁说。
  我在那家棋牌社周围找了两天,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点。连巡等的有些不耐烦,见天催我。逼急了,我把主意打到一家旅行社身上。
  旅行社开在小区里,这种小门面的旅行社大多做的也是黑生意。通过他们组团出外旅行,基本不用交纳团费,甚至他们还会主动送一些全免机场包裹钱之类的噱头。但到了景点后,这些旅行社会半逼半骗让旅客买一些假冒纪念品,大多是玉石、邮票或旅游烟。
  修鬼飞过一次海南,车停在路上,导游逼着游客每人买两条烟才肯发车。所谓的旅游纪念高档烟,三百多一条,比路边二十一条的假中华还要难抽。
  居民区不许做这种生意,虽然用不着我管,但它的地点委实不错。于是,我让连巡找人抄了这里。
  派出所干事到这办事时,附近的居民都拍手叫好。我很不理解这些人,旅行社不是舞厅,根本不存在影响他们休息的原因,也许,他们不过是嫉妒有人在眼皮底下赚大钱而已。
  旅行社的老板找上了连巡和我,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我能听得进去的话,只是骂我们欺人太甚。
  “活**该,谁叫你不开麻将馆开旅行社的?麻将馆合法!”连巡用手指戳着旅行社的老板说出的这些话,几乎把我逗乐了。
  确实合法,这是我提前问过的,所以旅行社搬出去第二天,我便找工人到那里刷起大白。连巡买来七套自动洗牌麻将桌,二郎不知道从哪也拉来七八张普通麻将桌。修鬼去做了灯箱——宏达旗牌社——陶冶情操、开发智力。名字是连巡起的,恶心了一点,至少比后面的八个字要强。如果打麻将能开发智力的话,修鬼和二郎早早就被国家请去研究原子弹了。鸡头看完灯箱后就说了一句话:“扯**淡。”
  几天而已,我们的场子便开业了,没有任何执照。这点不用奇怪,娱乐场子就是这样,自己去办的执照永远没有别人过来罚出的执照好用。给别人一个收钱的机会,也就是给自己一个收钱的机会。
  说来奇怪,在以前自己把“混”当成所谓的目标时,我甚至觉得能看一家场子是最最值得骄傲的事,而现在自己觉得“混”并不容易说出口时,我却发现自己不愿意对别人张扬自己开了一家麻将馆。哪怕我开的是一家公厕,我都不会这样对自己的父母隐瞒。
  开业那天汪洋到了场,其他哥们我们都没请。尽管这样,第一天还是冷冷清清的没人光顾。小区麻将馆打的是熟人,我们也并不心急。随后连巡找来一群小崽子整天泡在小腰父母总去的那家场子,大吼大叫大吵大闹,玩了没多久,那家场子的客人便越来越少。
  老板找到我们这里,说我不会做人。
  “做人我不会,办事我会。”我说:“那些人确实是我找的,你要是觉得冤,你也找,看看他们敢不敢进我这个门。”
  我含着过滤嘴在舌头下摇摆,从连巡那我学会了这个动作,有时我甚至会把烟屁直接含进嘴里。我很想把死掉的黑子找出来,问问这样抽烟究竟代表了什么,是妄想着一口把烟抽光,还是不愿再抽却不得不抽,所以试图将它熄灭。
  “执照兑了吧,房子先租给我,要是想告你就去告,我估计没什么用。”我说完便把他送出了门。
  警察来了解过情况,仅仅是了解而已,那群小崽子在麻将馆一没打人二没闹事,只不过气愤时拿麻将出出气,或者彼此说一些让人发毛的话。警察给过警告,这没有连巡的奖励好用,所以最终老板将房子暂时抵给了我。
  连巡说小区不大,用不着开两家麻将馆浪费钱,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两家馆子同时开,执照我们只办了一个。税务工商检查时,我只借口旧场子想搬迁暂时没装修好,加上连巡的关系,白白多出了一块地盘。虽然拖不了太久,不过稳当住客人后,总比我们自己的地点慢慢拉客要强。
  连巡很满意我的做法,大方的要把注册法人转给我。我拒绝了,不是我不贪心,而是我太贪心,我想要一个仅仅属于我和我那几个哥们的地方,没有别人一分钱,没有别人一份情。
  我知道这很难。
  小腰出现在我身边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替我从小区雇了两个老头看场子,而且毫不避讳的向我介绍她的父母。
  她父母看我的眼神并不善良,我还是客气的让两个老头免掉他们的案子钱。
  李桐也来这里溜达过,大咧咧的让我做东。我摊手了,我没钱,我把头期所有赚到的钱都给了连巡。开一家场子花的钱并不多,但是开下去一家场子要花的却不少。让我意外的是,小腰主动要替我请客。
  吃饭时李桐调笑了小腰几句,小腰木讷的性格接受不了她的话,只是坐在一边不言语。当李桐取笑小腰是不是看上我了的时候,小腰竟莽撞的点了头,“我是喜欢他。”
  我没有惊讶。她是否喜欢我不能让我觉得自己得意与否,但她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多少有些感动。
  李桐问小腰喜欢我哪点,喜欢我爱闹事,还是喜欢我能喝酒,喜欢我成天吊儿郎当,还是喜欢我脸上和后背那些疤。
  小腰紧张的拉开我的衣服看了我身后的疤,虽然淡到自己对着镜子也看不出,她还是惊恐的叫了出来。
  “喜欢就是喜欢,非得说出喜欢哪点吗?”小腰半晌后才说:“两个人交朋友又不是算账,要是算得清哪个值得喜欢,哪个不值得喜欢,那就不是喜欢了。”
  小腰说完脸红的闭上了嘴,我一口喝掉了手里的酒,反复想着她的话。原来,我从未真的喜欢过一个人,更不用提爱。我只研究着对方是否适合自己,只考虑着对方哪点让我舒服、哪点让我厌烦,却忘了,喜欢一个人和我过的日子不同,不需要我判断,不需要我算计。
  鸡头装模作样的拍起了手,说出的话却露了馅,“嘴一个。”
  “嘴你妈。”我刚刚伸手想拉过小腰,却被鸡头的话尴尬住,只能玩笑般的骂。
  李桐不知道为什么沉静下来,一直到酒散了,她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馆子的生意还算不错,虽然没我想象中高,但七台自动麻将桌每天至少可以给我们赚将近二百块,加上剩下的普通桌和被我们“抢”过来的场子里的几张桌,一个月每人兜里添个千八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是老板了。生意大小无所谓,我们是正当生意的正当老板。
  连巡虽然说成半劈,分钱时却按照人头只拿了一份。他说他还要再开几家,我没提什么,心里有点失望,居然担心他会自己干。当他拿到执照约我去看地点时,我才知道他并没有丢下我们。
  “就冲你没跟哥提掺伙的事,哥就不能把你们撇了。”连巡毫不隐瞒的说。
  我很惭愧,也很舒服,至少自己的兜子里不会再惭愧下去。赶上风头多赚点,我忘乎所以的开始圈拢他多开几家捞油水。
  这时和平区也准备妥当,汪洋从电视里挖出一位大有名气的港台一线演员和一队大陆很红的摇滚乐队做开业捧场。
  乐队未红时曾在汪洋一个朋友的餐厅里驻过半年,而至于那位影星,听连巡说他跟李桐的父亲关系本就不错。我不清楚这种人有了身份有了地位为什么还偏偏要与我们有瓜葛,虽然我回来之后没见到汪洋再做以前的勾当,但我相信,他绝对不会从事合法的生意。不是因为他不行,而是因为他不能。从上到下太多人牵扯着他,洗底永远轮不到他那种人身上。
  听到这条消息,我和那群小子都很开心,但却没李桐和小腰兴奋。两个女孩子都要和明星们握握手,小腰甚至还去做了什么去水疗程,不到一小时,花了两千二,我当时真的想把她那张去过水很漂亮的脸皮扯碎。
  但这是她的生活,与我无关。小腰母亲每年都会飞去日本打整容针,一针上万,就是为了垫高鼻梁而已。因为这些,我一直没去过小腰的家,我没有所谓的认为自己不干净的自卑感,而是觉得他们不配明白我的生活。
  活的怎样无所谓,没人欣赏的话,我和我们还会独自漂亮。
  汪洋心情大好,安排我们这些在休业期一直忙活的哥们到外面旅游了一次。快入秋了,扎进河水里的哥们没一个喊凉,不论多大年纪,都像刚刚学会泼水的孩子一样兴奋。其实我们这种人比其他人更容易高兴,因为许多别人不会在意的东西都是我们想要却要不到的。
  玩了两天一夜,到市里后我先开车送李桐回到她租下的房子。很有趣,刚开灯我便惊讶了,忘记关窗而且临近树林的房间里飞着太多的蚊子。
  李桐烦躁的把我推进屋,“都打死,剩一只你都不许走。”
  我无能为力的看看表,发现时间太晚后,我给汪洋打了电话。拿到名片后汪洋至少给了我四个手机号,双卡手机似乎不够他用,我想他一定很怀念没有电话的那个年代。
  汪洋赶来之后却没把我放走,严肃的让我搬过椅子去天棚拍蚊子。“李桐对这个过敏,被叮一口就能肿好几天。”汪洋边说边关切的与我一起忙着。
  “我去买蚊香?”我提议说。
  “她闻着那味睡不着,以前就这样。”汪洋笑着摇头。
  足足半个小时,我被灯泡晃的眼睛发疼,直接给修鬼打了电话,让他把小腰接来,顺便让小腰从家里偷个吸尘器。
  两人赶来后,汪洋看着我拔掉吸尘器头,直接用管子吸蚊子的模样也不由开始发笑。所有人都笑,仿佛我的动作很滑稽。但他们都承认,我的主意还算不错。半盒蚊子被我倒出来后,刚在家喝了点酒的修鬼立即吐了出来。
  汪洋电话响了很多次,他一直没接。看到屋子已经干净不少,汪洋让我们留下继续战斗,自己则没顾李桐的抱怨走出了门。
  李桐在汪洋走后就开始摔东西,我没话可以安慰,只是带修鬼静静的继续找着蚊子。女人总是容易被另一个女人打动,小腰忘记了以前的不快,陪在李桐身边一起抱怨。
  忙到零点,我依然偶尔会听到蚊子的叫喊,修鬼累的要回去休息,小腰见我没走的意思,坚决的要留在这里陪着李桐。
  当我不知道是走是留时,汪洋忽然赶了回来,在李桐床头摆了个电子驱蚊灯后不发一语的又离开了。李桐原本已经染上笑,却在汪洋转身后不自然的凝在了嘴边,毫无意义。
  李桐失望的让我们跟着汪洋一起走,我希望我会听她的话,偏偏,我只是倔强的让修鬼把小腰拉回家,而自己却留在了李桐家的厅里。
  那夜李桐哭了,因为一些小事而哭的女人太多,但发生在李桐身上,这却让我觉得吃惊。
  每个人都有坚强和软弱的一面,对某些人坚强,对某些人软弱。在我前面,李桐一直是那种自立和骄傲的女子,而我在她面前,却是个丧气和颓废的男人。这不可怕,可怕的是当这种姿态开始调换,我想我和她都会手足无措。
  当一个男人开始可怜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一定已经对她有了感情。我不愿相信这句话,因为我受不了看到李桐的委屈。我并不觉得这是件丢人的事,一个男人软弱,只因为他在乎。那些学会了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强作无谓的人,不能证明他们潇洒,一群惺惺作态不敢正视的废物而已。
  我站在厅外一直听着她哭,偷偷看着她点上电子灯后没擦干眼泪便睡去的模样,我觉得我必须做点什么。
  狗娘养的电子驱蚊灯就像社会上所有衣着光鲜招摇撞骗的人一样,没有在我眼前杀死一只蚊子,我拔掉它,甚至想砸烂它,但我不敢也不能。我到外面跑了很久,砸开一家小卖店买了蚊香和扇子。我替李桐点上了它,挡在她身前扇着刺鼻的香气。说不清的滋味,当我替一个男人补偿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我竟然心甘情愿。没有嫉妒和怨恨,我只是想看到李桐安心睡觉的样子和她醒来后重新笑起来的脸孔,就像我刚认识她那时一样,就像对因为我而笑不出来的那些女人一样。
  一直到天开始发亮,我才准备离开那里。在我离开前,我重新又点上了电子灯,我想,这也许比我所做的一切都会让李桐更安心。
  那一天,我突然痛恨起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