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墓地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2
  让我很意外,黑子随后打通了我的电话,车等在月亮湾,黑子说想亲自去一趟。
  路上淅沥的雨顶着风砸在车窗上,我懒的没有用雨刷,黑子偶尔打开音响,偶尔又关闭一切声音。
  “金笛的事妥当了?”黑子忽然问:“用不用我帮个忙?”
  我沉默着摇头,没有心情询问他从哪知道的消息,刘宇探头想问,被我狠狠瞪了回去。
  黑子轻轻笑了几声,“有些事不用记那么清楚。人往高处走,水也一样往高处流。”
  我不解的看向黑子,黑子随手指向了挡风玻璃。
  玻璃四角的水珠借着风正倔强的一点点向上爬着,果然与黑子说的一样。
  也许有些牵强,但不能否认它的存在。风扭曲了它们的方向,甚至抹掉了它们的痕迹,不过它们仍耗费着那一点点生命向上蜿蜒。只有运气好的几滴才能攀到车窗顶,随后仍会被风扫掉,这不影响带给我的惊奇和惊讶。也许它们本就向往着那些,只不过我从没发现而已,尽管它们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很可笑,如同我在这个社会混着一样,也如同我埋葬的那些奢望一样。许多我们认为对的,坚定确信的,不一定是正确的,可惜大多数人也包括我只剩下了盲从。
  我失神在这里,发现自己一直活的很腼腆。腼腆的经历,腼腆的忘记,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地方,因为我曾经连一个承诺都不敢藏下,更不用提像这些水珠一样逆反。
  刘宇不屑的嘀咕了一句:“黑子哥别开玩了,那都风吹的。”
  我半自嘲半认真的打开了雨刷,和黑子一样没有在乎刘宇的话。对于他这种举三反一的爷们,我实在无话可说。
  在黑子的指点下我直接开到了陈家村的公墓。让我很吃惊,更多的则是嘲笑。
  陈家村公墓可以用庞大来形容,也许可以加上一点点豪华。周围很多家殡仪和石碑店,个个都是门面光鲜。甚至有家店在门口打着让我苦笑不得的广告:荣幸聘请到某某书画名家为墓碑题名之类。
  一个死人的名字不会因为被其他玩意炫耀过而更加隆重,可是这操蛋的社会只会将一个个本应该隆重的名字淹没。
  与这些店比起来,旁边的住宅少的可怜。最高最后老式的三层楼,而且破烂不堪。公墓周围明显间隔着一段空地,挨着墓地一侧是公路,另一侧则是土路。
  曾经是在地上密密麻麻爬着的人创造了这个社会,但到现在,却是人在适应着这个社会。也许那些出的起钱的死人们,住的条件要远远好于这些活人。
  黑子打了几个电话,没有回答什么,只是问了问情况。我半只胳膊耷拉在窗边抽着烟,不时还得提醒刘宇的烟灰别落在车里。黑子是个讲究的男人,曾经喝高了在车里吐过,我把车开去洗后,他硬是让我换掉了车里的所有坐垫和椅套。
  黑子心情似乎不错,挂上电话后翻出小铁盒丢给我和二郎两根细长的美国雪茄。
  这种考验耐心的玩意我很少碰,黑子也没有精细到用这些来打扮自己,接过雪茄后我愣了很久。
  帮黑子点上火之后,我才叼在嘴里裹起来。
  黑子突然对二郎笑着说:“你得多学着点,见见世面。”
  二郎不知所措的瞟着雪茄,黑子解释说:“好这口的人都知道,雪茄的烟灰不能弹,抽雪茄的时候也不能把烟吞进嗓子里。”
  “那还抽个什么劲?”二郎心直口快的说,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只能转头看向我。
  我无所谓的说:“别看我,这个我解释不了。我记得我小时侯学烟,总觉得不把烟吞进肚子就是耍花架,结果到现在,吞下去的才是乡下人。”
  “操,人呐,就会想法子折腾自己。”二郎尴尬的赔笑。
  黑子摊手承认说:“张栋就是不懂这个理,把钱咽进肚里的、揣进兜里的,都是不知道怎么混社会的人。捞钱不要紧,你得让人看见你出过力、受过苦,哪怕装出来的也行。栽进去的人十有**都是眼红他的人太多了。其实这社会上哪个不贪?没那机会而已。”
  我连连点头,随后再次打电话给毛毛,解释自己正跟着黑子。毛毛反常的没有嬉笑,骂骂咧咧的嘟囔着陈家村的人不上道。
  套了几句话后我才知道,亮子的哥们堵到红梅没沉的住气,两个小子冲上去拽人,结果被村里的人围住狠敲了一顿。分局没出人,倒是红梅的舅舅张栋找人带走了他们。
  结果不用猜,这两个哥们肯定得被大修理一顿。
  跑掉的哥们立即通知了亮子,这造成了亮子和毛毛火烧火燎一样的着急。
  黑子又打了几个电话,随后才让我把车开到公墓侧门。
  大概是我到T市以来看到的最热闹的场面。十几辆车歪歪扭扭停在路中央,一些哥们毫不避忌的抄着家伙来回走着。亮子在路边蹲着,掐着烟头不住的往地上戳,似乎在发泄着怒气。
  这种场合不像以往在酒吧KTV玩闹,我没敢凑过去胡扯,拉着刘宇靠到路边,倒是人群里的毛毛首先看到了我。
  招手把我喊过去后,毛毛开口说:“汉奸那群小崽子怎么没叫来?操,算了,来了也白扯。**玩意遇见人多,跑的比谁都快。”
  我疑惑的打量着周围,三四十个人凑成几伙,这种规模的订点大多只是谈判,我不理解毛毛为什么说出这些。
  刘宇多嘴问:“毛毛哥,妈的这群土老亮比咱人多?”
  毛毛瞪了刘宇一眼,“全村都他妈一伙的,要不是绕道,咱连车都开不进来。”
  “那咱还在这扯什么犊子。”刘宇小声吭哧着。
  毛毛不满的拍着刘宇后脑勺,“没吃亏就算了,先来的几个朋友就在村商店门口被人放血,咱不能灰呛呛的滚回去。”
  黑子下车与亮子聊了半天,时不时还与其他哥们打个招呼。出来下社会混,每个人的想法都差不多,总觉得大不了自己拎家伙玩命,没有弄不死的人。不过聚在一起订点械斗时,心里便会换了想法,甚至一个平常叫嚣有纲的人也会在群架刚开始就溜掉。
  这不难理解,勇敢跟怕死一样,只有绝路才能逼出来。
  渐渐刘宇胆子大起来,凑到我身边想让我介绍几个哥们给他认识。其实我也不认识几个。这与管小姐差不多,外地小姐的钱都是老板帮着存,我这种没靠边的混子也不可能认识所有黑子的帮手。
  “你认识他们干什么?”我不想在刘宇面前下不来台,死撑着说:“都他妈奔着钱过来闹事的,票子一到手,滚你妈个逼。”
  后面那句是小不点教我的,社会上很多事,我都觉得跟做小姐没什么区别。
  在公墓侧门里我看到了一群人,很抢眼。无论从架势还是态度,完全与我们这群人一样,不过表情更凶暴一些。其中一个哥们把摩托开上了台阶,鼻子上的墨镜看起来像铆焊镜,挺掉价,但他自己不觉得。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派头很大,开口就是训斥,远远就能听见他呼来喝去。
  我无聊踢着石块,这种事大多都是大哥们叫一叫号子,随后搬出一些后台关系,来回比较后补偿一下。而且我没心情跟这种人玩命,曾经有个小子在摩托上挂了音响停在月亮湾门口,二郎嫌吵想动手,我连忙都没帮。都说混子喜欢装,但是混久了就知道,装也得挑人,与那些祖坟冒傻气的人装逼,纯粹是浪费表情。
  黑子嘀咕了一段时间,回身把我也喊回了车上。刘宇只有咋呼劲,知道自己不用动手,蹦高钻到二郎旁边吹牛。
  “我和二郎不用下去帮帮忙?”我多嘴问。
  黑子笑着反问:“我让你去,你乐意去?”
  我尴尬的倒车,看见大鸟从我们身后大步赶过去,喘息很厉害。
  “回头去帮我订几桌,晚上我得安排一下。”黑子说完以后就拨起了电话。这种群架大多都这样,没等开打,大哥们已经算计好了自己的利益。甚至所有人没动手,他们已经在谈判。那些腿断胳膊折之类的事情,不过就是锯条,谁伤的多一点,谁的大哥就能多往自己这边扯一笔。
  没等我们离开,亮子已经挑头过去叫号。对面那个男人不知死活的走过来乱打手势,瞅架势就是当领导当久的人,总不知不觉的用手指头在别人脸上晃悠。
  “张栋的小叔子。”黑子解释说:“听亮子说,这小子挺驴性。李红梅被人扇了一耳光,他开口跟亮子要五千。”
  我叹口气,这事谁都干过,毛毛整天都抱怨想被人打一顿,好勒点钱回家养身子。
  亮子没那脾气听人絮烦,我倒车笛没打几下,他已经动手开了头炮。
  这种事只要有人先挑头,接下来就是乱糟糟一片。两伙人先是卯足劲朝对方冲几步,等到前头亮起了家伙,大多就散开了。
  处对象挑小姐都有一见钟情的说法,订点也一样。人群晃个照面,随便找个自己瞧不习惯的家伙便冲过去动手。追着打着,人群也就这样分成零散的几小撮。不过开头被撩翻砍伤的人,没人会继续追下去。当然,最后一个被踩在脚底下的,才是这场架的替死鬼。
  刘宇让我把车停下,我也想继续看看,但黑子对这些没兴趣。瞪了一眼刘宇后,黑子示意我立即开走,竟然一点也不担心亮子他们是否扛的住。
  离开前我看见那辆台阶上的摩托已经被踹倒,估计那副拉风的墨镜会招惹来不少片刀,笑一笑,我也就这样没了新鲜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