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法人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2
  烟碎在嘴里,我躲避着二郎的眼光,因为他的眼睛里挂上了一层让我很不舒服的隔膜。
  “亮子不是不让咱去碰马丰吗?”二郎无意的轻轻说着。
  “市里那家教堂去过吗?”我反问毛毛。
  毛毛诧异的摇头,“黑子总去。嫂子信那个,黑子有时候陪嫂子去溜达。”
  我拉过二郎的肩膀,无味的说:“黑子跟我说过,去年平安夜的时候他曾经陪嫂子去教堂。黑子讥笑说去做那些祷告什么的没有一点用处,有闲心做做好事就行了。结果当时一位教友告诉他,行善得不到拯救。”
  “拯救?”毛毛哈哈笑起来,仿佛这个词很荒诞。
  “那位教友说,必须改过,必须全心的信任他们的教条,全新的对待这个社会。也就是说,如果你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不信任,不管你做什么,你一样得不到拯救。”我顿了顿,看着二郎说:“黑子告诉我,我们这种人,不要指望会找到什么东西让自己心安理得。当我有一天明白这些事了,我反而心安了。”
  二郎应付的“哦”了一声。我正苦笑着,电话适时的响起来替我解了围。
  金笛倔强的告诉我,“我们分手。”
  在大多数女孩子眼里,提出分手是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然而对男人来说,这却是一种细长又漫长的过程。
  我没有回答,“我还有事忙。”说完,我狼狈的挂上了电话。
  随后小不点也打来了电话,“你忙吗?”小不点询问说:“没事回月亮湾陪我坐一会。”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的要求,至少我找到了逃避金笛的借口。这件事情或许可笑,一个整天陪着别人坐着的人反而需要找一个人陪着她坐坐,越矛盾的事情越真实。
  夜风微亮,像星星一样。北方的夜晚永远那么遥远。煜告诉过我,北方的夜和北方的冬天一样让她反感,冷冰冰的样子让人无法笑着相对。
  “这才是我喜欢的。”我这样回答她,“人不遭点罪,就不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些抱怨着生活苍白的人往往是活的太舒服,他们与我们不同,我们撒欢只是因为压抑。而且在夜里,我们可以不用看到不喜欢的嘴脸,包括自己的。
  我敲响马丰家门时,他开门的速度快到让我惊奇。也许他本就一直等在门口,只不过迎来的人不如他的想象。
  徐平反锁上门,老练的省略了马丰,扯着目瞪口呆的马丰的爱人推进了卧室。
  卧室里还有马泰的母亲。岁数很大,但传出的声音很尖,这让我感到头疼。
  徐平哥几个在厨房翻了一会,拿着各种家伙出来时不忘插上厨房的挂钩。
  “要我说,给这犊子敲废得了。”徐平边恐吓着两个女人不许出声,边抱怨说。
  马丰浑身打颤的样子很懦弱,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大声喊着:“放开我哥。”
  虽然他是垂头喊着,这一样让我惊奇。
  “我不放呢?”毛毛笑着问。
  徐平心平气和的把家里的摆设一件件摔在地上,除了马泰的母亲外,所有人都是安静的。
  马泰的母亲全然不在乎别人的恐吓,哭喊着一直在骂,不过不是骂我们,而是马泰。
  “小鳖犊子,我生你下来就是造孽。”老太太亢奋的想从床上跳下来,二郎无可奈何的拦着她,这反而让我们觉得自己成了无足轻重的角色。
  徐平几次抬手想抽老太太,还是把拳头落在了那些家电家具上。“把这破房子烧了,明儿马泰也能再买套新的回来。”二郎看着表提醒我说。
  我瞥了瞥毛毛,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突然揪着马丰的头发按在客厅中央。徐平毫不犹豫的冲上来开了头炮,十几平的客厅似乎不够他们四个折腾,一个大活人被他们踹来踹去,甚至我怀疑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马泰稳不住身子,但还是捂着胳膊蹿了起来,哈腰的样子似乎想用头撞开人群。只不过我和毛毛立即把他放躺,浪费了他的勇气。
  “脸都不要了?”毛毛嘲笑着问;“你他妈要钱有个屁用。说实在的,你不就靠着骗骗桥洞的民工混吗?月亮湾的人不够,还有矿山,矿山不够,咱还有别的哥们。垫几个陪着你,你他妈下半辈子躺医院里别想出来。”
  “加上他弟弟。”我补充说。
  徐平已经把马丰打的叫不出声,脚脚都踢在脸上。大概是鼻梁骨折,流下的血很多,但没什么大事。脸面是撑着的,当它破开之后,反而会让一个人无所谓的赖着活着。
  二郎踹折了卫生间里的拖布把,拎着棍子想对马泰下手。我挡了下来,扯过棍子狠狠抽在了马丰的膝盖。
  我感觉很刺激。两件硬邦邦的东西凑在一起传出谁也不肯服输的声音,我则迫不及待想要其中一件立即碎开,仿佛这样才能结束我的这段生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念头,我从没有全部想过。
  马泰的母亲慢慢停止了咒骂,当我一次次抽着被架住的马丰的时候,她的声音只剩下了哭求。
  她不顾一切的跑到我身边想阻拦我,抱着我胳膊的力气虽然不大,但一定是她的全部。
  我想我可以轻易挣脱,可笑的是,我没有挣开。
  马泰大吼着:“我**。”,不论毛毛怎么踢打他,他一样喊着,就算徐平抡起了刀子。
  我很烦躁这种场面,我甚至想把马丰的爱人按在床上狠狠的操一遍,让自己彻底承认自己是头畜生,然后毫无顾虑的继续这种玩闹。
  马丰想起身,但已经忘记了自己蜷着的腿怎么伸直。我看着他和身边的老人,狠心的揪着老人的衣服推回了卧室。当她再顽强的跑回来时,我已经扯上了她的头发。
  也许别人不会在乎,但我觉得自己这双手很过分。我能给的和我能破坏的,全都是它们在做着。
  马丰的老婆发疯似的抱住了老人,“老逼养的,事都是你儿子惹出来的,别跟我晒脸。这屋里换成别人,谁都能把你提前送棺材里。”我用尽了软绵绵的胳膊的所有力气,老太太和媳妇被我一起推到了床角。似乎气的岔了气,老太太扶着床站不起身,想说的话完全被哆嗦掩在嘴里,只剩着我可以看得懂的毒骂。
  我厌烦的让徐平把马丰抬到水龙头下冲干净脸上的血。我只是不喜欢看着那些颜色。
  徐平从厨房水池里发现了宝贝,砌水池的砖头躺在旁边,这让他忽然笑了出来。
  “用这玩意,破**拖布把没劲。”徐平把砖头推到我手里,我立即反推给他。
  “我操你俩妈,我弟弟出啥事,我肯定弄死你俩。”马泰吼着。
  我没有在乎,但徐平却瞪大眼,砖头直接砸在了还架在水池上的马丰的后背。
  马丰刚抬起头,撞在水龙头后又缩了回去,连呼唤的力气都消失掉了。徐平没有停手,一下下砸着,连带着水池旁的菜板碗盆一起摔在了马丰身上。
  马丰扭曲着身子,很快又佝偻在一起不再动弹。
  “你们想咋办,我都听。我**的,让我干什么都行。”马泰替自己弟弟喊着,无力的躺在了地上。
  “我听说你从饭店客人那勒过钱,明天退回去。”我叫上二郎单独把马泰留在卧室后,想了半天才说:“你从哪知道这事的?”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马泰顶嘴说。
  “瞅你那逼样。门口哪台车都比你一家子值钱。”我讥笑说。
  马泰丧气的摇头说:“不知道,带工人揽活的时候别人告诉我的。我寻思这些钱见不得人,要点无所谓。”
  “别废话,谁告诉你的?”马泰越藏着话,我心里越不安稳。
  马泰盯着我的眼睛,半晌投降般摸索出钱夹,把一张大半用英文印刷的名片递给了我。寥寥可数的几个汉字写着某某投资公司经理的名头,但这个公司名我从没听过。
  我诧异的看着二郎,二郎接过去打量了很久,“操,扯出中国了。”
  马泰呻吟着摇头的模样证明了他只了解到这里,或者他只能说到这里。二郎不屑的嘟囔了几句,但还是盯着名片皱眉。
  “你那个什么劳务介绍所别干了,还想在这呆着,回头自己去月亮湾跑一趟。”我起身说,“让你弟弟去找找亮子,要是你还想在街面上走的话。”
  走出马丰家前,老太太在身后没完没了的骂着我们。没人计较这些,徐平嘻嘻哈哈说起想请黑子吃顿饭,我却想起了修鬼。
  在楼下我打通了修鬼的电话,“这事我听过,汪洋朋友的名片都挂着这种公司的头衔。”修鬼说。
  离岸注册公司是洗钱很常用的方法。大多是在香港,税务轻,而且有着政策优势。当香港回归后,小岛维尔京之类的地方忽然成了热门。原因很简单,像维尔京这种下属小岛有着严密保护股东的政策。在那里注册公司,很难被人挖出幕后的老板。
  当然,这些老板也往往只是牵线或垫背的木偶。通过他们的手,无论是投资还是贸易,都可以轻松的洗掉黑钱。
  “你找到名片上那孙子也没用,都他妈是帮别人顶的。”修鬼解释说:“电影不是说过吗?法人就是被绳之以法的人。在咱这,法人就是替别人扛法律责任的人。”
  “混牛逼了,啥事都知道了。”我笑着说。
  修鬼骄傲的哼唧了几声,“有辆车还没改,老板是个傻逼开到外地旅游,被人逮了。我听汪洋的话,把那事揽到自己身上,说那车是别人放这的,借给老板用几天。”
  我疑惑的问:“后来没出啥事?”
  “查呗。”修鬼说:“店里前阵子总来人查,生意没了,不过汪洋给补。”
  我想劝几句,但没说出口。我没资格劝别人,在我能劝住自己之前。
  把事情解释一遍后,我和毛毛互相望着,许久只能笑出来。这根本不是我和他这种角色能解决的问题,也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事情。
  厌烦的蹲在地上,毛毛把徐平叫了过来,搪塞几句后,毛毛替黑子应承下哥几个做东的饭局。
  “我回月亮湾。”说完我捏着名片坐回了车上。觉得整整两天自己过的很模糊。忙到最后竟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为了什么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