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狗子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2
  如果说大雷强行出面为自己争了一口气的话,他给自己带来的麻烦远远要比想象中大的多。
  在老朱身边作威作福,在T市之内翻云覆雨,但他仅仅参与过油田几场小规模火拼,对方大多顾忌他有着强硬的后台不敢轻易翻脸。警察查案,这些盗油者只能用拉拢或说情的方式解决,毕竟这个社会中已经很少存在以黑控政的地方,大多数混出名堂的人选择以黑养政,以政保黑。而对于其他黑社会团伙捞过界,并扬言接管的态度,没人会轻易放下嘴里的骨头。
  从九十年代初,T市油田附近的黑社会便开始暴力抢油,嚣张的时候成群的偷油车整日接在油缸上。与国家的东西比起来,自己的命更珍贵,所以这种事一直没有被完全阻止。听亮子说,将近十年间,油田至少被偷去七千多万元的原油。没有几个黑社会能有力度达到这种数字,平常在街角晃荡的自称黑社会的混子,只是带有黑社会性质而已,并没有黑社会的本质。而通过各种手段收敛这么多钱,这些偷油团伙也不比矿山的人差到哪里。
  长毛刚被修理不多久,大雷的几个小弟就在桑拿门口被人围着砍,其中一个哥们还被人用甩棍硬生生把眼睛戳瞎。
  我听后立即怕了起来,幸好有人认出那些小子的名号。处理这种问题,很少有找自己人下手的,大多都会选择从其他地方靠关系或者靠钱找帮手,毕竟闹大了也可以轻易脱罪。
  大雷通过朋友从附近小县城里找了不少人,加上身边几个下手狠毒的兄弟,整天到处查着那批人的下落。一个星期内发生过两起械斗,嫂子出面点过几句,但大雷脾气上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着什么,依然不肯放手。
  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大雷丧气的模样,在兄弟又一次的械斗中,对方拿出四支枪,并当场鸣枪示威,而当时正是下午。
  四支枪也许听起来是个可笑的数字,但它们同时出现在一个团伙手中,并且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人还能笑得出来。大雷找来的兄弟当即便逃窜,并且全部逃回了老家,放出话宁可把钱吐出来,也不想再帮大雷这个忙。
  刘宇听到一切变成这样,十分不屑的笑着:“操,一群窝囊废,也他妈好意思收钱替别人办事。”
  “你他妈就是一个傻逼。”二郎登时开口骂,“你什么时候看见一群人在大街上拍枪战片了?”
  刘宇嘟囔几句,还是抱怨:“所以说咱中国就是不行,拿几把枪就能把人都吓跑。”
  “你赶快把嘴闭上吧。”我没好气的堵上了刘宇的臭嘴。中国内地的黑社会虽然不会像港台一样拥有数不清的小弟,也不会像外国一样长期杀人绑票,但相对于日本韩国等小国家,还是更加残忍。二郎的小姨夫与日本做买卖,那里的黑社会,即使传说一样的山口组,也只是干涉政治,真正动起手大多是没完没了的谈判,不会像中国一样先打个你死我活再坐地讲价。当然,一切都是利益造成的。因为我们除了拼命露脸期望得到大哥看重以外,没有机会参与生意,也没有路子养活自己。
  虽然颜面扫地,不过大雷还是静下了心。
  通过小王打听,这群替长毛报仇的家伙根本无法收拾。倒不是亡命之徒,而是他们的后台太硬。这些枪都是从警察收缴的枪支里私自被卖出来的,甚至,是名所长亲自带人去挑选的。
  同一部门很少出现因为包庇黑社会而发生争执的时候,毕竟他们需要的只是钱和帮手。而且这种人与小王走在两条路上,小王从不拿自己开玩笑,帮黑子和大雷的忙,也只是挑着不会给自己留下把柄的事情。而那群人的后台完全目无法纪,连收缴的枪支都可以贩卖,相信没有什么他们做不出来的。
  老朱敲下最后一锤子,勒令大雷退出油田。
  因为火气比较大,而我又扭伤的脖子不能帮忙,那几天大雷一直让我去中医院提他灌中药。偶尔我会把刘宇叫出来,俩个人坐在太阳舞里,这让我多少有些兴奋。但一想到大雷面对的麻烦,我便对这辆车失去了兴趣。别人的事永远是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而且黑社会这里的东西,一不小心便可以让自己失去继续糟蹋生活的权力。
  拿着中药回到大雷家中时,我像往常一样去厨房沏水准备温药。但大雷忽然带回一群人,气冲冲的在厨房扎了一头,便让我暂时到院子里等着。
  莫名其妙的看着人群,我原以为大雷又要决定派人堵谁,但每个人脸上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我推翻了想法。心里很自然涌出不安后,我快步跑出了大厅,顺手把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刘宇揪到外面。
  “那天谁带头跑的?”大雷坐到椅子上,抖上裤子上静电粘的灰问,简单的问题让屋子里沉默的可畏。
  我立即明白这些人都是械斗时听见枪声跑掉的哥们。这种结果谁都可以猜到,只是猜不到大雷会如何出心里的闷气。
  重复问了一句后依然没人回答,大雷肃着脸走到人群前,突然抬手挨个揍着,没留一点余地。最多是侧过脸,没有谁敢用手挡一下。
  刘宇被大雷暴躁的脾气吓到,靠在我身边抽搐般随着屋子里的声音打颤。
  “能这么挨一顿打就不错了。”我俏声嘀咕着,拉着刘宇想走出院子。但大雷却突然喊住了我。
  “把车垫下面那把刀拿来。”大雷不带表情的说。
  我慢慢浮出烦躁,一时竟犹豫起来。刘宇听话的翻出刀递到我手里,短柄开山刀,我真没想到每天坐在屁股下面的会是这玩意。
  “带头跑的自己站出来,要不然一个都好不了。”我垂着头把刀送过去后,大雷冷冷说。
  在那种场合,每个人都会逃跑,又哪有闲心先等着有人打头才随后保命。不过虽然我想清楚这些,但气愤中的大雷根本不会考虑。
  “没动手就他妈被人吓跑了,他们都长俩脑袋?真弄死我哥们,他们靠着谁都不好使!”大雷出人意料的把刀丢在地上,“要么滚出矿山,要么站出一个。”
  这时在场的人才明白逃不了惩罚,大雷不可能对所有人都下手,不过揪出一个当作出气筒,这绝对不会省过去。
  其中一个年纪比我稍大的哥们从人群中闪出,脚步迈的很慢,脑袋不自然的轻轻摇晃,惊慌的边打量着大雷边瞄着地上的刀。
  这小子面生,见过一次,别人都叫他狗子。小学念完便出来混,但想靠上真正黑社会大哥不是件容易的事。心再狠,拳头再硬,也得有运气才行,不然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炮灰。狗子就是缺了点运气,没混开,也没人瞧得起。因为抢呼机蹲过两年,出来后开始散混。前段时间打架时别人介绍给我认识,言语里比对我更加不屑。
  不由我对他有了些同情。不是同情他糟糕的运气,而是因为理解他站出来的原因而可怜。
  卖丸子K粉都得是大哥信得过的人,看场子也不需要太多的帮手,至于上面的生意,即使毛毛也参与不了,更不用提狗子和我这种人。我不把T市看作家,而且靠着二郎和刘宇不用担心吃喝,大雷也总大方的打发我。而狗子,想混上道的话,或者借机会扬名,或者在这种时候替其他人扛难。就算不是大哥,这些人以后也忘不了他。
  在施舍小恩小惠时,义气还是有点作用。
  大雷抬手抽了狗子一个嘴巴,声音很响,就像打在所有人脸上一样。
  “晓峰,你去医院接一个姓关的大夫,就说我找他帮忙,一打听就知道。”大雷随后扭头走向厨房,拍着自己的额头说:“没事的都到院子里等着,谁他妈活腻歪了就去说说废话,我现在烦。”
  走出大厅时,我凑在一位哥们身边问:“找大夫干吗?”
  那哥们伸伸小指,摇头没有回答。
  我不明白理由,又不敢多问,急忙开车跑到矿山医院。当听到我是大雷的人以后,挂号室的医生竟然迎了出来,热情的把我带到门诊科。关大夫没问什么,让我去车上等着,自己却跑到二楼,拎着公文包随后坐上了车。
  我瞄着公文包,想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关大夫冲我笑了笑,“你才跟着大雷?”
  “嗯。”我点头回答。
  “一会就知道,他找我也没什么大事,扎一针就完。”关大夫笑的很勉强。
  回到大雷家时,大雷正一口口喝着中药,而狗子跪在他面前,身子仍在偶尔打颤。作出一个决定简单,真正等待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却是个折磨人的过程。
  “就他,右脚。”大雷冲关大夫说。
  关大夫把狗子搀起来带到旁边的椅子上,我知趣的退出了大厅,突然发现毛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