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庆
作者:厌倦阳光    更新:2021-11-24 21:42
  亮子与城管头头客套了一番后提议送他回去,不过看到车里的人,那家伙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亮子的邀请,自己独自打车离开了。
  “叫大庆哥。”亮子招呼我上车,指着自己的哥们说。
  大庆摘下了风镜,长相很普通,不过棱棱角角都透着凶悍,不由让我有点胆怯。
  “大庆哥。”我支吾着问候。
  大庆摇摇头,冲亮子问:“大眼是这小子弄的?”
  亮子和我都愣住了,大庆笑着说:“别当我是眼子,谁没事自己往车底下钻?”
  亮子干笑了几声,没有接下去聊。
  “大庆回来不几天,是我哥们。难得回来一趟,这几天你和二郎陪着转转。”亮子叹口气说:“我本来想让毛毛来,这小子不知道死哪去了。”
  “打住。”大庆摆手说:“别叫那傻逼来折腾我。”
  听两个人打打闹闹,似乎大庆来头不小,我恭敬的钻上车。当天借着大庆的光,我和二郎玩了整夜。喝酒、桑拿,随后大庆还在麻将馆包下三张桌子,赢了是我们的,输了算在他身上,出手很大方。
  毛毛对大庆很不屑,在麻将馆偷着跟我讲了一点大庆的事。
  大庆是t市本地人,好赌。小时候在家里打牌,与邻居吵几句,结果拿起板凳削倒了两个。大庆心里害怕,自己跑到南方混了很长时间。没人知道他干过什么,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钱,前几年趁着装修刚刚兴起来,大庆在市区开了家小装修公司。可惜好日子不长,装修的时候因为工钱发生了口角,结果又打伤了人,一直躲到前段时间才回来。
  亮子原本不愿意理会大庆,这家伙是个麻烦,脾气太暴躁。不过大庆打伤的那人有点门路,大庆跑路以后他在医院住了半年多,死活不肯出院,大庆那点家底被讹的一干二净。大庆最近缺钱,没办法回来找上了亮子,希望他出面多少要回来一些。
  亮子不是个场面人,朋友说句话,他放不下脸只能帮忙。如果这样算作义气的话,有些可笑。每次为了帮哥们而摆出义气,我都在死撑着,相信亮子也是一个处境。
  “千万别跟大庆走的太近乎,这小子办事不给别人留后路,自己一跑,哥们全遭殃。”毛毛好心提醒我。但这话基本没用,我没的选择。
  毛毛说的话确实没掺水,大庆自己找生人打麻将,一会怀疑别人下套,一会怀疑有人脱靴,如果不是我们去了十几个人,他早就被看场子的踹出来了。玩几圈以后亮子觉得不大好意思,塞给大庆一叠钱,让他去里屋放牌九。结果没到十分钟,大庆愣是说庄家“跳龙梢”(牌尾藏点子大的好牌,开牌的时候偷换)。庄家作假是赌场的忌讳,传出去以后绝对没生意。大庆话一出口,登时挤过来七八个人动手要把他拉到外面教训。亮子说了顿好话才把事抹过去,我们都吓出了汗。
  出了麻将馆,亮子满脸不高兴的让我和二郎送大庆回家。半路上大庆突然沉着脸问我和二郎想不想搞点钱。
  我摇摇脑袋,二郎也借口酒喝急了,想快点回家睡觉。
  “瞧你俩这操蛋样。我刚才闹就是想看看那家场子里都有什么样的人,一群瘪子。回去哥带你们弄点钱花,你俩谁打牌打的精?”大庆说话的时候总习惯贴着别人的脸,眼珠子一瞪,我和二郎都发懵。
  “我以前帮人看过社区,不过打的不怎么样。”我担心二郎出错,既然拒绝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
  四根手指代表红方黑草,t市比较流行打腿(扑克的一种玩法),大庆只是让我偷着报报自己的火力。玩牌玩的好的人懂得“清牌”,四个人玩两副扑克,还没打到一半的时候,这种人基本可以算出其他人的暗牌。听大庆自己吹嘘的那些行话,他应该属于这一类人。当时赌场就连反光桌子都是南方传来的,他在南方那么久,会点门道不希奇。
  回到麻将馆以后,大庆先笑着跟老板赔了个不是,随后想找人玩玩扑克。钓鱼很简单,我和他输了几百块就引来一群人。有两个小子想玩点大的,激了大庆几句,上当的还是他们。
  每局我扳扳指头,大庆都能猜个**不离十。一锅八百块,打了两个半小时左右,我们赢了二千四。没想到大庆想走的时候被拦住了,那两个家伙又叫来两个人换手。
  在赌场赌钱,除非是黑场子,否则根本没有这个规矩。“换手如换刀”,赢钱的人不大乐意输钱的人找人替手。大庆有些拖大,自以为自己点子很旺,继续玩了下去。这回有点别扭,新上的两个家伙明显是老油条,我帮不上忙,大庆自己顶不住,很快又把钱倒了回去。
  不赢不输累了几个小时,大庆自然有点窝火。新一锅发牌的时候,大庆突然撇到下家正在比划手势,右手食指伸伸缩缩。大庆顿时恼了,站起身子抄着板凳砸在了那家伙的脑袋上,“我**,你伸手指头抠逼呢?”
  我正准备向他报牌,被他这么一吼,十个指头立即不知应该怎么缩回来。二郎反应的快,劈手把桌子掀翻,扯着大庆往门外跑。对方最少四个人,加上看场子的人对大庆印象不好,动起手来我们肯定吃亏。
  大庆跑的时候被旁边的人抡中了后脑勺,一路上都在垂着头乱叫,像是发了疯。
  结果亮子还是被他打电话找了回来,没有提自己出千的事,大庆把麻烦都归咎在别人身上。麻将馆规模不大,普通麻将桌上顶天也只是十个二十个的局,老板应该不是什么有后台的人。亮子也没告诉黑子,自己找人在大清早把麻将馆砸个稀烂。当时赌客散了,老板和看场子的人也都回家睡觉了,砸砸玻璃椅子倒是没伤到人。
  大庆发狠要晚上继续带人来闹,亮子偷偷冲我皱皱眉,我会意的耸肩,暗示他一切都是大庆惹出的麻烦。
  “算了吧,最近事挺多。晚上我带你找个地方去去火。”亮子推脱说。
  “你是看哥们现在混的不咋的,不乐意搭理我了吧?”大庆挠着脖子,突然推搡起亮子来。
  亮子厌烦的摆手,“滚你妈的,那小子的老丈人是市委的,能帮你办我早就办了,我他妈得罪不起。”
  大庆歪着脑袋盯了亮子好一会,才说:“借我几个人,我要不到钱,我就再让他去医院躺半年。他不是喜欢住院吗?我让他住个够。”
  亮子舔着嘴唇,点头说:“你找黑子哥吧,他兴许能帮你要回点钱。”
  大庆碎碎叨叨骂了一会,没指名道姓,不过谁都能听出来他在怪亮子不够哥们。如果非要把社会分成黑道与白道,那么黑道中也能继续分出黑白来。像我们这种靠着年轻和不要命的傻劲出来混的人,就属于黑道中的黑道。替大哥打架,替大哥追钱,替大哥看场子这已经算轻快的活,替大哥解决麻烦、替大哥运药、替大哥扛罪,随便一点都能赔进去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的生活。而且很多事,即使我们愿意拼,自己也够不上资格。一切因为那些黑道中的白道。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像山屁、黑子、老朱这些人怎么混到今时今日,而且黑白统吃,不过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们犯罪的同时,背后一定有一双手在帮他们。一只替他们洗去脏东西,另一只从他们兜里拿走自己所需要的。在别人眼里,他们是与我们严肃相对的一伙人,在我们眼里,他们才是真正的黑社会。
  听毛毛说,亮子当年举着一把砍刀追了两兄弟整整一条街,旁边最少有十几个路人在看,一死一重伤,肠子都被刮了出来。结果,亮子因为这事扬了名。正当防卫也不至于把别人追出那么远,不过恰恰判给亮子一个正当防卫。可以说他每砍伤一个人,都可以为自己搞到一叠钱,或者为自己投一份资。并不是没人惹的起他,而是没人惹得起他背后的人。法律是给遵守它的人看的,在某些场合,某些人的话才是通用黑白两道的真正法律。亮子混的再好,遇见这些人也得躲着,必要的时候,义气也得暂时让步。
  “要借人,你去跟黑子哥借,别他妈坑我。”亮子拽过我的手腕看了看表,“你每次一出事就跑,我可不想跑。”
  说完,亮子打个哈欠钻进了车,“都回家,下午我挨个打电话,谁要是不在家呆着,我回头把他腿敲断。”
  我感激的冲亮子点点头,他这话算是帮了我和二郎一个忙。我跑到路边替大庆拦了辆车,飞快的拉着二郎离开了那里。
  “说实话,我感觉以前的日子都被我糟蹋了。”躺在家里,我摸着已经停止供应的暖气,觉得心里和手一样凉。
  二郎难得深沉的说:“后悔捅海滨了?”
  我使劲摇头,听着耳朵灌着的风声,一切都似乎断断续续的在呻吟,“后悔个屁,我现在才感觉以前活的真滋润。打个人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赚俩钱也理直气壮。现在都是些什么玩意,我他妈见谁都怕。”
  二郎嘿嘿笑着,“你就会事后扯蛋,你怕?你怕你怎么不躲着,什么事都顶前头干嘛?”
  “躲后面谁还瞧得起我?”我立即顶了回去。
  “操,谁还真瞧得起你了?”二郎的话让我没了脾气。
  确实,除了健国哥以外,没有人瞧得起我。健国家哥也是因为不想在山**皮底下太招摇,所以才对我们那群小子格外关照。老朱的话说的很明白,他并不高兴黑子和大雷养太多容易犯事的人。对于他这种已经洗底的人来说,被人叫做黑社会是件不动听的事。就像一座桥,不论用什么手段达到了对岸,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毁掉它,然后给自己一个干净的过去。
  我有些怀疑自己会不会仍在桥上的时候被推下水,混不是因为谁狠谁胆子大而出名,到了现在我才清楚,桥对面那些人根本不愿意还有有人踏着他的旧路过河。
  既然亮子都知道有些事不应该做,我无奈的叹口气提醒二郎说:“大庆如果找不到人,哪怕瞎了眼挑上咱们,咱也豁出去不跟着他干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