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者:佚名    更新:2021-11-24 21:04
  众人又磕头谢恩,然后起身,围在严嵩的前后左右,做出种种讨
  好献媚的姿态。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屋顶檐瓦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人以为是贼,吵吵嚷嚷着前去追
  赶。屋上那人逃跑时,失足摔落到了地上。人们拿来蜡烛一照,只见他身穿很破烂的衣服,
  呆呆地站着不吭声。
  严嵩要把那人当贼送到官府法办,那人下跪向前说道:“小人不是贼,只是个乞丐!”
  严嵩问:“你既是乞丐,到这里干什么?”乞丐答道:“小人有些话不便说,如能承蒙老爷
  宽恕,我情愿全部说出来,哪怕说完就死也甘心。”严嵩准许他把话说出来。乞丐说:
  “小人叫张禄,是郑州人。和我在一起做乞丐的人中,有个叫钱秃子的。春季出门做买
  卖的人到处都有聚集,而钱秃子每到一处,人们常常施舍他钱米。小人虽然也能讨到一些,
  但总比钱秃子的少。我问他是什么缘故,他说:‘我们做乞丐的,要有一副媚骨,有一条善
  于花言巧语的舌头。你做此事总不得要领,怎能指望要的东西比我多?’
  “我求钱秃子指教,可他怎么也不肯。于是,我想到相公老爷门下,晚上来讨好乞怜的
  人都有最上乘的媚骨和巧舌,应当高出钱秃子十倍。所以我远道来到府上,爬到屋上偷听,
  从缝隙里偷看,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眼下,我模仿练习得大致成功了,今晚却不幸败露踪
  迹。万望老爷开恩,宽恕小人这一回!”
  严嵩听了张禄这番话,先是惊愕,随后看着众人笑道:“乞丐也有乞讨的路数,你们这
  些人媚骨巧舌,真可以做乞丐们的先生了!”众人连声称是。于是严嵩赦免了张禄,并命令
  干儿子们把张禄带回去,从早到晚轮流向他传授对人献媚讨好的方法。
  不到一年光景,张禄学得了满身的本领回去了。从此以后,他乞讨的本领就远在钱秃子
  之上了。
  ——清·沈起凤《谐铎》
  读书之法  有个人叫徐枞,字直夫,小时候成了孤儿,家里又贫穷。到了该读书的时候,因没有钱
  进私塾,便在一个名叫月声庵的僧寺借了间房学习。
  寺中有个和尚,法名印源,是个奇人。他念完经有了空,便坐在蒲团上,听徐枞读书。
  每当徐枞读到得意处,印源常合掌赞叹,命令侍者拿茶笋果饼给徐枞吃。徐枞偶尔对他表示
  感谢,他必定肃然起敬,说:“您是读书君子,我们小庵简陋荒僻,怕慢待了您,您只要不
  见怪就行了!”
  后来,徐枞中了秀才,夜里还照旧读书。而印源则闭目垂眉,似乎不像以前那样注意听
  了。徐枞有时手持书卷,高声吟诵,印源便回自己房里,蒙着被子躺到床上。以后即使徐枞
  到他那边去,他也不答话。
  有一年,徐枞考中了举人,来道贺的人很多,而印源却不露面。当时,徐枞即将动身进
  京参加进士考试,正努力用功,夜晚苦读,常读到天亮。印源忽然厉声说道:“你聒噪不
  休,如同驴鸣犬吠,最好离得远点儿,不要闹得我们不得安生!”徐枞很吃惊,说:“我虽
  然没有很大才能,但也承蒙师父夸奖过。为何您以前那么恭敬而现在却如此傲慢?”
  印源说道:“你刚来的时候,读的都是古代圣贤的格言明训,所以我不胜钦佩。自从你
  做了秀才以后,读的全是肤浅的词句和别人说腻的话,没有一点儿新意,我便不愿再听了。
  如今,你得中举人,而读的东西却越来越低下,如村歌牧笛,粗俗得不堪入耳。你说我以前
  恭敬,现在却傲慢,这都是你自取的,怎么能怪我?”
  徐枞解释道:“师父您是外行,不懂这读书的窍门。我们读书,一向有既定的方法。学
  童时从《四书》、《五经》入手,长大一点时则读《史记》、《汉书》、《楚辞》以及韩
  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等大家的文章,准备中举。还要学习现时人作的八股文,把参加
  科考的试卷拿来揣摩得成熟,这样才能考取科第。师父何必为此饶舌?”
  印源听了,说道:
  “原来儒家与佛家不同。佛家追求的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儒家却是一步一步走下
  坡路!”
  徐枞听了默然语塞。
  ——清·沈起凤《谐铎》
  照胆镜  芜湖人冯野鹤,与别人交往,很有肝胆,却唯独怕老婆。中年时还没有儿子,娶了一个
  妾,他妻子严禁他与妾接近。偶然在无人处与妾说话,妻子发现了,总要呼天拍地,叫骂不
  止。冯野鹤心中害怕,不敢说什么。
  一天,有个书生来拜访冯野鹤。冯请他入座,问他从哪里来。书生说:“我是秦台下
  士,善于识人之胆。世间的风尘我经历得久了,看到世上的读书人,没有作文之胆;带兵向
  敌人宣战的人,没有破贼之胆;在朝中做官的人,没有直言敢谏之胆;结为生死之交的人,
  没有托妻寄子之胆。如今,我听说您待人讲义气,所以来看看您的胆略。”
  冯野鹤大喜,便让他看自己的胆。那书生说道:“您确实有义胆,这我都看到了。但还
  必须用智使之坚定,用气给它以鼓舞,这样才不会丧胆。”冯野鹤说道:“我虽然不能算浑
  身是胆,但是卧薪尝胆也很多年了,大概还不至于太差。”于是高谈阔论,颇为得意。书生
  听了也啧啧称赞。
  过了不一会儿,忽听内房中夫人怒吼。冯野鹤不在乎,仍谈笑自若。接着从厨房里传来
  砸碎铁锅的声音,冯野鹤还是勉强控制自己。不一会儿,又听得堂前敲击声,杖下哭泣号叫
  声,奴仆婢子劝解声。冯野鹤逐渐变了脸色。接着有个老妇跑来报告说:“夫人撩起衣襟,
  卷起袖子,手拿木杵,藏在屏风后!”冯野鹤听了,急忙起身离座。忽然,屏风后杵声咚咚
  响,夫人厉声高喝道:“谁家的狂荡儿,逗引人家男人作大胆汉?”冯野鹤吓得面如土色。
  书生瞪眼看着他说:“奇怪,你的胆起初有个鸡蛋大,接着像芥籽一样小,再大喝一声,恐
  怕要吓破了!”说着便要离去。冯野鹤却死命拽住他不放。书生说:“我以为你很有胆力,
  所以才来看一看。想不到你是空有其表,不过是个无胆懦夫而已!”
  话未说完,只见屏风后飞过一个木杵,正中书生左臂。只听“当”的一声,书生变成了
  一面古镜。冯野鹤拾起一看,背面有“照胆”两个篆字,这才知道是秦时古物。夫人一把夺
  过来,给自己一照,只见胆大得像口缸,还蒸蒸然往上冒怒气。再照照冯野鹤,其胆只有半
  个黍粒大,还直滴青水。仔细一看,原来已经碎了。
  ——清·沈起凤《谐铎》
  讼师  江南人多喜欢打官司,而吴下此风最盛。有父子二人,性情贪婪狡诈,最善于为人作讼
  词。
  有一天,他父子梦见鬼卒把他们押到了阎罗殿。阎王手按着案台,先审问父亲,说:
  “士、农、工、商,各人有各人固定的职业,你为什么作讼词?”
  父亲答道:“难道是我喜好打官司吗?人们拿金银、礼物来勾引我。我一拒绝他们,就
  眼馋得要冒出来,不得已只好答应。”
  阎王接着又审问儿子,儿子说:“这是你的过错!如果使我生来手就不灵巧,怎么能写
  状词?”
  阎王问:“你们用的是什么办法,能如此颠倒黑白?”
  父子俩说:“这不难。比如柳下惠坐怀不乱,可以说成是强奸;管仲接受骈邑,可以说
  成侵夺田产。”
  阎王说:“这就把直的变成曲的了。能不能把曲的变成直的?”
  二人答道:“这更不难。比如傲象杀兄长,可以说成是遵照父命;陈平盗嫂子,可以说
  是因为嫂子落水他去救援。”
  阎王说:“原来是这样。那你们怎能瞒过听讼的官员?”
  二人回答说:“只要按一定的道理去欺骗,把假话说得合情合理就行。颜回也曾被孔子
  怀疑,曾子的母亲也不能完全相信儿子。更何况坐堂审案的官员,明镜高悬的能有几个?一
  推二问,多被一些细枝末节所迷惑,又被佐证所牵制。我们遇上廉洁正直的官就挟制他,遇
  上残酷贪婪的官就与他结成一伙,从来没有行不通的时候。”
  阎王听了大怒,命令牛头鬼挖去父亲的双眼,砍断儿子的两臂,让鬼卒押回阳间。
  他俩醒来后,父子便真的像梦中经历的,父亲没了两只眼睛,儿子少了两条胳膊。这件
  事传到了官府,官吏们都说他们父子既然遭了阴间的谴责,以后打官司的大概会少些。过了
  几天,官府派差役前去打探。只见那些要打官司的人,手棒金银财物,在那父子俩的堂下排
  成一圈等候。那父亲面向南坐在一个榻上,合着双眼,喃喃口授;他儿子则在旁边横放一个
  几案,用脚趾夹着一枝笔,运写如风。差役回去报告,官吏们叹道:
  “就是州县长官全变成活阎王,这样的人也不可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