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者:哥们儿    更新:2021-11-24 20:39
  毛厂长说啦,这个条子没少叫他犯难,别看他是厂长,也不能随便卖钢材,部里一年就给他二百吨的权利,一大帮硬关系眼巴巴盯着呢。”
  “那就给了何迁十吨?他给老毛施了什么迷魂药?”
  陈永红冷笑道:“和我们单位一样,还不是给厂长送礼?这不正之风现在是越演越烈了。”
  王向东默默算了算,何迁这小子这一倒手,就赚一万多块啊,比他辛辛苦苦几个月折腾得也不少,不觉心中又痒又气,说着话又不能针对何迁,只能愤愤道:“这一吨老毛至少得吃一百的回扣吧,这一年下来老家伙也发了,真他妈不公平!”然后才转口道:“何迁这小子也不地道,顶着老爷子的帽子搂了一笔,事情成了也不打个招呼,装孙子呀。”
  王老成说:“我也不指他怎样报答咱,我还怕搅到离里面惹身骚呢。”
  林芷惠感叹道:“没想到何迁这孩子还挺能用脑子,多读书是管用啊。”
  王向东不服气地否决道:“这跟读书没关系。”
  后来,王向东发现自己可能是有些嫉妒何迁了,他嫉妒的倒不是他赚了多少钱,而是嫉妒他的运气。那个手提包怎么就正好叫他拣到,又怎么正好是要买钢材的,而且他何迁又正好有老王家这样的中间关系?关键是拣钱的时候也赶得巧,正碰上个“双轨制”。越想这小子越是运气乖巧,渐渐地由嫉妒倒有些羡慕起来。
  但老王家帮他成了这样的好事,他连招呼一声都懒得来,确实叫王向东无法释怀:妈的,哪天同学们聚一块儿了,得好好扒扯扒扯他。
  王向东当然不会成天寻思这事,他还得忙他的买卖。
  这天正忙着招呼顾客,外面有人干笑,王向东回头骂道:“你他妈叫蚂蚁踩了脖子啦?一听就没别人!”
  秦得利穿个光亮的人造革黑甲克,还打着花领带,小脑瓜梳理得贼亮,嘻嘻笑道:“老三买卖不赖呀,比百货大楼还热闹。”
  “打住,就到这里,我还不知道你?再往下说准没好话了。今天咋这么闲?哪股浪风把你抽来了?”
  秦得利把背在后面的手向前一牵,站在身后的一个卷毛女孩就被带到身旁来,刚才王向东只当她是顾客,也没在意,没想到是在秦得利手里攥着的,那女孩岁数不大,五官一般,肉皮挺白,细眉毛下赫然涂抹着两片黑眼影,象刚被人痛殴过一般。
  王向东一笑,秦得利说:“我女朋友,毛毛——三哥,这就是三哥。”
  毛毛把红嘴唇一咧,叫了声“三哥”,倒是大方得有些不在乎。
  “行啊你。”王向东意味深长地对秦得利说。
  秦得利气贯长虹地把手一挥,对毛毛说:“随便挑,喜欢哪件咱摘哪件,这里就是咱家开的。”
  王向东招呼许凤照顾一下毛毛,把秦得利拉出去问:“结婚了?”
  “没给你信儿?”
  “你不够意思啊,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怕我破费怎么着?”
  “没给你信那就是没结呗,我急什么?这都是第三个了,恋爱比结婚幸福,死韩三教我的。”
  “你他妈够潇洒,比我强,唉,结婚是没嘛意思,除了儿子好玩儿,没别的新鲜。”
  “弟妹不中你的心思?”
  “哪呀?只能是我不中她的心思吧。陈永红也算的上贤妻良母了。可这一结婚,就跟把小虫子装进火柴盒里似的,不能疯也不能野了,咱年轻人还真不好受。”
  “可惜没有卖后悔药的,嘿嘿,看利哥我多想得开!”
  王向东往里瞟了一眼说:“我看你也没什么档次,这个是从菜市场拣来的吧?”
  秦得利无所谓地笑道:“良家妇女能跟我鬼混么?哥们儿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这种屁货就喜欢吃穿,倒好糊弄。我就是花钱买一乐儿,谁还指望将来跟她咋样?我要娶媳妇也得找个淑女型的。”
  王向东笑道:“你别告诉我你还知道啥叫要脸啊。”然后问:“还弄烟摊儿呢?”
  “那多拴人?现在我玩批发了。”
  “行啊,水仙不开花,你也充起独头蒜来啦,哪进货?”
  “有人给送,是以前在南边交的一个哥们儿。”
  说着话,毛毛喊利哥,秦得利嚷嚷道:“结帐是吧?今天白拿!”然后冲王向东说:“不亏你,晚上我请你跟弟妹吃饭、跳舞,顺便给你拿几条好烟,保真,假的还留卖呢。”
  王向东说:“陈永红肯定不去,死硬鬼一个。”
  “不带舞伴儿有啥劲啊?我到家里请她去还不成吗?”
  王向东呵呵一笑,说舞伴倒是现成的。然后把头向门脸儿里摆了一下,秦得利仔细看了看正忙活着的许凤,坏笑起来:“你小子业余生活也挺丰富嘛——要是这样,咱换个好玩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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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秦得利请客,一行四人坐黄“面的”去了东区。许凤本来扭捏着说不去,架不住几个人撺掇,也就上了车,看样子还是蛮欢喜的。
  吃饭前,王向东先叫许凤给打了电话,告诉家里不用担心,就说今天晚上要盘货。打了电话,许凤也安了心。
  当着许凤的面,秦得利一个劲夸王向东,说她本了这么一个老板,真是福气,许凤看着王向东笑,说自己也觉得是福气呢,三哥很够意思,从来不把自己当奴隶使唤。
  “这叫怜香惜玉。”秦得利总算逮住了一个文词儿。
  不论男女,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些酒。秦得利跟王向东后来也不太理两个女人了,对着脸憧憬未来,都觉得自己前程无限,听得两个女人也是欢喜,心里更觉塌实,不觉间各自都对自己亲近的男人多了几分仰慕似的。
  饭毕,秦得利说:“咱跳舞去,乐呵乐呵,潇洒走一回嘛。”
  许凤说还跳舞啊,我不会。
  王向东拉起她来:“走吧,利子一番心意。正好我教你,年轻人不会跳舞咋成?”
  毛毛也说:“跳舞跳舞,有日子没跳舞了,怎么着利子,还去新青年?”
  “新青年!那才是咱年轻人享受人生的地方。”
  去了才知道,所谓新青年,其实是“新青年影院”后身的一个小门洞,进了门洞,发现是个舞厅,虽然还是一片幽暗,不过觉得地方宽敞许多。里面正放着曲子,何日君再来,舞顶的五彩转灯懒洋洋晃荡着,使人不觉得要沉醉了。
  秦得利领着大伙摸索了几个空位坐下,自己起身去要了瓜子、茶水,回来就跟王向东和许凤介绍说:“东区这个舞厅,别看不大,在九河挂得上号,前几年朱德的孙子常来这里,那小子给黑了以后,这个舞厅也关了一阵子,刚开放不到半年。九河市会玩儿的都来过这里。”
  王向东笑道:“看来我是个不会玩的啦。”
  秦得利笑道:“红轧组织舞会的时候,你比谁都欢,那小迪斯科蹦的,跟挨了电棒赛的。可你到这里估计就得傻。”
  “屁,怎么个傻法?”
  秦得利看一眼许凤,笑道:“看下面了吗?贴身晃。”
  王向东扫一眼舞池,灯光昏暗,黑糊糊看得出那些人一对对确实是紧搂在一处慢慢晃悠着,一时心热,斜看一眼许凤,许凤正望着舞池发呆,看不清脸色怎样。
  “不合适啊。”王向东对秦得利说,秦得利只是笑,最后轻说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吧。有乐不找,大逆不道。”
  这时一曲终了,搂在一起的舞伴们纷纷撤退,拉着手坐回去。
  稍微歇息一下,音乐突然大起,秦得利一个机灵跳起来:“毛毛,老三,蹦家伙!”
  王向东问许凤:“蹦迪不?”
  许凤笑着摇头。王向东说那你先坐一会儿,我呆不住了,好久没撒疯了。说着下了舞池,伸胳膊蹬腿地动起来,一边看着许凤,许凤笑得露出两排细密的牙齿来,在射光灯的晃动下,一闪一闪。
  “嗨,那蜜怎么不下来?“秦得利猴子似的在他身边吼。
  王向东说:“随便吧。”
  “那有啥劲?她不下来还有啥乐子?你还想留着她看画使呀?”
  毛毛大叫道:“秦得利,踹你妈我脚啦!”
  “哪你妈那么多鸡巴毛病?!”
  王向东看着这俩活宝笑起来,晃一下身子离开,游走到许凤身边,招呼道:“一起玩吧,就是瞎蹦,怎么舒服怎么蹦,不管天不管地!”许凤还是笑着摇头,说了句什么,王向东也没听清。
  王向东索性在她身边坐下,喝了口水道:“看这帮孙子多欢,你可能还不适应,玩玩就上瘾了。要不,呆会儿我教你跳慢舞吧。”
  “不是刚才那种吧。”
  “不是,三四步那种,我们单位的舞会常跳,健康着哪。”
  隔过这一阵狂乱,放了支“东方之珠”的曲子,王向东说:“来,我教你。”
  许凤迟疑又兴奋地站起来,手就被王向东拉住,不觉心里一阵异样的欢喜和羞怯。王向东拉着她的手,心里感觉软软的温暖,并没有多想,只专心地告诉许凤怎样搭住自己的肩头,又怎样走步,许凤也是个伶俐的,一曲未终,已经能随着他来往盘桓了。王向东笑道:“你很有舞蹈天分啊。”许凤低声笑着,不说话,只是手心里早冒出涔涔的汗来。
  曲终人散,灯光大作,王向东牵着许凤的手坐回去,两个人都觉得很自然了。许凤显然还有些兴奋,坐下就不停地喝水,秦得利说“厕所可远”,许凤立刻红了脸,毛毛骂道:“臭嘴,你以为谁都跟我这么好脾气的,叫你随便找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