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哥们儿    更新:2021-11-24 20:39
  我拜托了,你们别老戗茬儿好不好?人家说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哪,咱亲近一场,最后要反目成仇了,落那笑话给谁看?”秦得利说:“没事儿,你还不知道我吗?什么事就图一嘴痛快,不藏着掖着,说出来就完,杰子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啊,斗个嘴也就过去了,没有隔夜的冤家。”王向东说:“这我就放心了。后面这些日子,我可能来得少,厂子里正闹着分房子呢,我爸太实在,要是我不盯紧点儿,这拨咸带鱼准又给溜过去。”
  丰子杰说那你得盯着,这里就少来吧,我跟利子全摆平了。
  说到房子,丰子杰对王向东是满怀羡慕的,王家的条件毕竟要比他家强好多,而且现在还有机会在单位分房子,可他丰子杰呢,什么也指望不上了,爸爸和大哥所在的剧团刚分完房子,又没挤上,下一遭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丰娘跑到单位闹,骂得剧团领导不敢出屋又有啥用?没有房子,就根本别想结婚的美事。前几天约李爱华出来,李爱华对他还是有好感的,好象根本不计较他被劳教过,发愁的也就是一个房子,虽然李爱华没有明说,话里话外也影射到了。苦恼。
  收摊回家。半路上,丰子杰说:“秦得利太不地道。”
  “不象个干大事的,心眼子比针鼻儿还小。”王向东也不满意。
  “干脆跟他分开算了,咱哥俩知根知底的,干起来也不互相猜忌,挣钱多少不说,先落个舒心。”
  王向东说:“说散就散?哪那么容易。中间有个情面拦着哪。当初还不是他先拉扯我到虹桥练摊儿?没有他我也不会那么早上道。”然后又冷笑道:“不过要是没有我,他现在恐怕连裤衩也穿不上了。”
  丰子杰不死心地说:“情面是得照顾,可要是被情面给拴住了手脚,等将来闹僵了再分开,那可是连个情面也留不住了啊。”
  “再走两步看看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王向东表面上潇洒,其实心里也烦得很。秦得利没什么大能耐,还喜欢瞎算计。丰子杰来了以后,他只欢迎了几天,就开始嘀咕,怀疑王向东信不过他,怕他瞒报收入,才安排个丰子杰来监督——这些小心思,都是在聊天玩笑时不经意暴露的,真的让王向东很厌恶。王向东只是撂不下“面子”两字,才继续跟他在一起将就着,现在他最盼望的就是秦得利哪天先提出分伙,能不伤和气最好。
  不过这话他没跟丰子杰提。
  回了家,王向东问起房子的事,王老成说已经登记上了。林芷惠抱怨道:“登记管什么用,够条件的都登记了,咱哪年不登记?”
  “就是狼多肉少,厂子也是困难。”“困难?”王向东不忿道:“最后困难谁了?还不是困难这些职工?他们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儿哪个不是楼房住着?”
  “有本事你也当官呀!”“我还没那个瘾。”“那就甭说风凉话。厂子里那点事,我不比你看得明白?你跟我这里卖弄啥?”
  林芷惠道:“你们两个不吵架不会讲话怎么着?到了一起就掐!指望你们还能探讨出真理来咋着?”
  王向东说:“说一千道一万,拿到房子才是真理。”
  “瞧你闹得欢,我倒要看看你咋给我弄个真理回来。”王老成斜了儿子一眼,不再搭理他,转脸去看新闻,电视里正报道着对越前线的情况,越南人被攻陷的阵地上,赫然散落着中国人民赠送给他们的大米,镜头在“中国”两字上磨蹭着,推出大特写,播音员愤慨地谴责着忘恩负义的越南侵略者。
  “人得有良心。”王老成嘟囔道,似乎在谈感想,又似乎在教训王向东。
  王向东也不理他,只盯着画面说:“会不会看见李爱国啊。”
  “那么巧?”林芷惠笑道。
  “这家伙是不是真上前线啦?别是吹牛吧。”
  王老成说:“瞧人家出息了你嫉妒咋着?当初不如也送你去当兵了,锻炼锻炼好啊,也不会有这么多乱事了。”“哼,我还不稀罕呢,至少不用担心撞枪子。”
  “哼!还用撞枪子?人要不走正道,家雀拉泡屎都能给砸死。”
  林芷惠扇了扇嘴道:“他爸你忌点儿口啊,有这么咒孩子的吗?再说三儿就是干了点儿小买卖,有什么不走正道的。”
  “哼,他前些日子拎着礼物干什么去了?听说串了不少门子呢,别的本事没有,搞不正之风你倒学得积极。你知道人家在背后说你什么?”“随便,嘴长在他们身上了,我管不着。他们那是气人有笑人无,我死看不起!”
  “喝,你还以为自己多高尚哪?溜沟子拍马屁那一套,老子我一辈子也没弄过,我就知道靠自己两双手挣饭吃,社会主义什么最光荣?诚实劳动!”
  “我拍马屁?我那是给他们脸呢。”
  “丢人!”
  林芷惠烦道:“又斗嘴!老三你少说两句成不?诚心气你爸?”王向东抬起屁股,说:“行,我不说了,没共同语言,这叫代沟。我也不烦您了,过几天我还接着给他们送脸去,我就不信拿不来房子。”
  “来路不正的房子,下来了我也不去住!”
  林芷惠笑道:“真分了房子,咱家这个平房就得交给国家了,你去哪住?睡车间?再说了,还是能有房子好啊,至少人家陈永红也不愿意跟咱挤这个乱窝不是?”王向东也说:“就是嘛,你们光知道让我结婚、结婚,到时候怎么住?”
  “哼,人家陈永红没争过这个,那闺女的觉悟比你高了几层楼呢。”“几层楼?觉悟能当房子住?要是觉悟越低越能过好日子,我还就奔低处走了。”
  王老成刚要发火,林芷惠急忙把儿子推走了。王向东进到里屋,一屁股坐在单人床上,看着逼仄的空间,眉头拧成个大疙瘩。
  傍年根了,“红轧”的职工们为了分房都变成“红眼”了,象王老成家一样,这里很多人都是几代在轧钢厂上班,论起资格来,一个个都能谈得红光满面义愤填膺,好象再不给他们房子,社会主义就彻底没有优越性了。
  房子成了密度最大的话题,和房子有关的小道消息在空气里飘荡着,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生怕遗漏了半点儿。逐渐地,人们谈论得少了,警惕性忽然都高起来,信息也不愿再共享,特殊时期里,平日里亲如一家的工友们开始变的谨慎起来,因为每一个人一下子都暂时变成了潜在的敌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象王老成说的:狼多肉少,有你没我。
  这天回了家,王向东急急忙忙地说:“你们吃饭吧,我得找陈永红去!”
  “啥事?”
  “领结婚证。”王向东急噪地说:“没听说吧?这次争房子的太多,一半多家庭都够条件,所以又要出新规定,先照顾结婚没房子住的。”
  “谁说的?”“保卫科那个娄。”
  “人家爱你?咋没告诉我?”王老成有些不屑。王向东说:“嘿,我的酒他白喝?”
  林芷惠疑虑道:“小陈那里,会不会觉得太突然?这事应该两家老人先沟通一下啊。”王向东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有啥突然的?房子就是真理,在真理面前谁都得屈服。”一脚跨出去,风风火火地骑车跑了。
  到了陈家,也不敷衍,把情况摆桌面上一谈,陈永红的家长立刻就拍了板儿:“房子重要,抓紧办!”陈永红还有些犹豫,被两方面一撺掇,晓以厉害,勉强应了。王向东保证道:“只要领了证,这房子就灶王爷伸小手稳拿糖瓜啦。”
  第二天两个人分头忙,把事情顺利地办好了。从民政局出来,王向东晃着结婚证一个劲笑,说这就是房子啊,没想到这个执照比滨江道摆摊儿的执照还好办。陈永红心里感觉怪怪的,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结婚证的每一细节,还在疑惑:“这就叫结婚了?”
  “还没呢,不轰轰烈烈办了婚礼,不叫结婚,我能委屈你?”王向东一边把红证收好,一边笑道:“不过,咱现在就是合法夫妻了。”陈永红脸上一热,看看左右道:“你真不知道害臊。”“呵,合法夫妻有啥害臊的,又不是搞破鞋。”
  陈永红说:“不理你了,我还得回单位。”“不是请假了吗?”“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完了,还能上两个小时班呢,你不去了?”“去,这就去。”
  两个人分了手,望着陈永红急去的背影,王向东皱了皱眉头,也觉得有些别扭似的,就这个一个章,就合法了?那个开始汇进人流的女人,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变成了他的老婆,好象有些不可思议似的。
  王向东没再多想,骑车奔了虹桥市场。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三章-内忧外乱-03
  (更新时间:2005-3-28 10:18:00 本章字数:3163)
  又过年了,房子的事没有落实,说是要等到年后才能公布,可能是担心好多人过不好这个年吧——关键是:领导们想自己先过个消停年。
  王向东跟几个消费过他的领导沟通过,要他们到关键时刻多帮忙,大家都说没问题,肯定加你一票,不过——大家又都说“不过”——“不过要是别的人都不提你的名,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也危险”。
  在这关键时刻,给主要领导拜年就变得举足轻重起来。这天王向东一进厂长家的门,就碰见了瘦猴,几个人表面上互相热情着,心里都觉得尴尬。瘦猴聊了几句,先退了,王向东扯几句淡,就提起了房子,厂长温和地笑着:“职工们的困难我们当领导的心里有数,不过这厂里的困难,你们当职工的就未必理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