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云中君    更新:2021-11-24 16:29
  你小说中说你当时还照了相,真有照片么?”
  他说:“老弟,你怎么还有些学生腔?告诉你吧,小说不完全是真实的,但不会全是假的,全是假的我写不出来。照片当然有,不一定是米玛。我是看过天葬的。”
  “你看了后有什么感想?”
  “别把自己太当人,人就是动物。人死了与动物死了没有两样,把人砍碎天葬,与人死后放进炉膛里燃烧一样,只是我们没有机会看到烧人是什么样子。从环保角度与生态角度来说,天葬最科学,合符自然法则。人生前吃动物,吃植物,死后应当让动物吃,肥沃植物。”
  “对,你说得很有道理。你一定看透了生死与爱情。马大哥,你能说说,你为什么离开自己爱人与孩子,一个人到荒原中来呢?”
  他抽着烟,没有说。我说:“马哥,你还是说说吧,反正晚上太长,说说话,时间过得快。”
  他吐了一点烟渣,看了看我,说:“你想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我说:“你的人生经验很丰富,我想从你这里吸收一些经验。你是小说家,你的故事一定很多,如果你不说,明天我们又分手了,那我会后悔几年的。”
  他说好吧,反正晚上时间多。他倒底是小说家,说起自己的事就象述说一篇小说似的。
  他说,十多年前,我还在一家国营企业工作,搞采购的,长年到外地跑,养成了喜欢东奔西跑的兴趣。
  二十四岁时,我在工厂子弟中学操场上打蓝球,认识了学校一位教英语的女老师,我喜欢上她了。
  下了几次决心,我才决定请她看电影。她说晚上有课,不能来。我第二次请,她说家里有事,不能来。我第三次去请,我知道没戏了。她笑了说,今晚什么事都没有,高兴来出。
  婚前我仅与她牵过手,那都是认识几个月后的事了,最多搂过她的肩膀,软软的。但是那时外国电影太少,婚前没有学过什么恋爱启蒙,我们那时接吻都不会,更不要说抚摸了。尽管我很想抚摸她,却不敢动。
  二十五岁我结婚了。婚后感情非常好。她可能因为是老师,人很娴慧,我感到非常满足。人生有很多种活法,对爱情家庭满足,对单位满意,是一种看起来平淡实际上却是生活中最理想的活法。我非常喜欢与妻子成家后那些日常生活。不然为什么绝大多数人都要娶妻成家生子呢,大众化的生活方式是经过检验的。
  马建说到这里,他问我,想不想听夫妻生活的事,如果不便,他不说了。
  我说现在是开放的社会,我们听得多了,你说吧。这时衣内发出哒的轻微声,真遗憾,采访机一面磁带用尽了,我不便当着马建的面翻转磁带。
  他接着说,我与我爱人那时都很健康,精力都好,每晚上都要过夫妻生活。我不论什么时候提出要求,妻子再累,有时哪怕睡觉了,我轻轻摇她,她就会醒来,能感觉到我的要求,她就能满足我。
  有时行房时,她可能还在半睡状态中,但手一直是抱着我。平时她尽量配合我,让我满意为止。那时我为了当作家,什么书都看,古代房中术的书在那时还是禁书,不象现在色情小说,几乎人手一册(他说到这里时笑了)。
  他说,我把书中的各种动作给平时看起来很庄重的妻子说,我以为她会批评我。你知道我妻子说了什么?那还是中午呢,大白天,她一句话让我立即兴奋起来,她笑着说你别纸上谈兵,理论要联系实际才行。
  快上班了,我还是把她抱上床上……才用三个古典动作,就累得不行。
  她说累了就休息,好事别一次做完了。
  那一次我们都迟到,下午她还有英语课,她是第一次迟到十多分钟。我每次做的时候,我总是要在我妻子的耳边说我爱你我爱你,不说不行,忍不住,一边说,一边做,心里更加愉快,平时总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饶有兴味地听着,不时用我有限的间接知识补充说,我看过一些女诗人写的散文,她们说男人都有那个习惯。
  他继续说,我妻子从来不说那些亲密的话,可有一次,她抱着我说,马建,你知道,我也是很爱你的,我平时不说,你心里应当知道,我这一生嫁给你是前生修来的福份,我很满足。
  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夫妻生活中,做爱是非常重要的,也是很庄重的行为。夫妻感情不和谐有很多种因素,和谐的夫妻,性生活一定是和谐的。
  我那时觉得结婚真好,与她生活一起,是人间最大的幸福。她平时持家非常勤快节俭。尽管那个时候,收入都不高,家里没有电视,家具也不象样,却一点也不觉得物质上不丰富。
  冬天,我就抱着她躺在被子里用短波收音机收听敌台,精神上与物质上都感到满足,我也不想有什么大志,平平常常快快乐乐过一生。
  真是恩爱夫妻不到头,不幸的事发生了,八五年十一月,我爱人在一次车祸中不幸去世,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我当时一听噩耗,昏到在地,醒来后一场大哭,肺都哭出血来,大病两个多月。
  从那以后,我心灰意冷,我不相信这一生还会再遇到我老婆这样好的女人,頽丧过好久。后来我学佛,从中寻找解脱。佛学暂时让我忘记情感的烦恼,佛教并不能拯救我的心。
  晚上睡在床上,总想起与老婆同房的时的快乐情景,非常兴奋,又不能满足,那时没有找情人一说,压抑太久,或许是悲伤过度,我得了阳痿病。
  后来中国不是流行下海么?我觉得在厂里做没有意思,停薪留职,拿了那点交通事故赔偿费,到西藏走了一遭。从西藏回来,写了一篇小说,拍了几十卷胶卷,卖点钱,想继续走些地方。
  几年后开了一家摄影店,后来索兴辞职了。每年十一月我心里难受,都要到外面来走走,我要把生命在路上消磨掉,这样感觉好一些,没有闲心来伤感。生活里有太多的偶然,如果我的妻子没有去世,我是不会一个人孤独地在大西北游荡的。我还是向往抱着老婆,在家里喝酒看电视好。对我来说,孤独与流浪式的旅行是不得已。你的生活才开始,还没有真正享受心爱的女人带给你的乐趣,不知道家的好处,可不要学我这样。
  西北来过好几回,每次走的路不一样,这条路是第一次走,想不到遇上了老弟,按佛经的话,是因缘凑泊。
  我用心地听着。他说了好多,停了停时,我怯怯地问:“马大哥,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好不好问?”
  “问吧,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你……你从那以后,是不是还与别的女人上过床?”我说完脸又有些红了,平时说这话没有什么,可与他这样有经历的人说,感到自己可耻。
  他笑出声来说:“当然,你的意思不是仅仅上床吧?还是不是有更进一步的含意?比如与别人的女人做爱。”
  我在他面前显得有点嫩,可能火光的红色掩饰了我的脸红,他未必看出来了。我点点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他果断地说:“没有。自从我妻子去世后,我的性功能在半年后渐渐丧失。老婆在世时,别说与她拥抱,就是她一个含情的笑,都会让我迅速兴奋起来。她死后就不行了,这种欲望也渐渐淡了,我没有再遇上能让我发自灵魂去爱的人,因为我的智商很高,对做爱的要求也高,不管什么女人就上,我做不到。”
  “难道你一点温情都不需要?”
  “当然需要。在我妻子去世三年后,一次去东北的路上与一个女人相识数小时后上了床。我开始就告诉她我的故事,她感动了,说也不喜欢做那事,就亲亲密密地睡一晚。我就抚摸她亲她。她说感觉很好,比做爱好。其实,好多女人不一定要做爱,肉体上其他方式的亲密行为也是广义的做爱。”
  我明白了,我说:“是不是你爱你妻子太深,把那种做爱的欲望与爱情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一旦被爱的人不在了,做爱的欲望也渐渐消失了。”
  他点头说:“可以这么说,别的男人我不知道。”
  我好奇地怯生生地问:“嗯……嗯,你能不能说一说你摸过几个女人……”
  他笑着如数家珍地说:“大概有九个吧。印象最深的有两个,其中一个是未婚,黑龙江的,人长得漂漂亮亮,身材也高,当个广告模特不会差。她不是很丰满,人家还是处女嘛。她让我别走了,想与我结婚,我几乎妥协了,后来想了想,我是曾经沧海的人,是不宜与她结婚的,结婚会害了她,我第二天就离开了她。
  “还有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女画家,一个独身的有个性的女人,在去西藏的路上白天遇上的,晚上我们就睡在一起,没有做爱,你是知道原因的。
  “她很丰满,这真是旅途中最好的安慰。就象孩子饿了要吃奶,我的精神饥饿了我就想抚摸女人,亲一亲她,好象能得到巨大的精神力量。
  “她的艺术修养很高,风景人物素描速写都是专业水平。晚上与白天一起谈艺术与人生,那几天过得真愉快,时间也走得快。与她一起走了四天,睡了四晚,后来因为去向不一样,就依依不舍地分别了,相互间都留了名字,但联系地址没有留下。
  “你才开始独自旅行吧?在旅途中,独行的男人与女人,相互间表达致敬与安慰,最好的方式是用身体来表达。
  “有几个女人,我知道她们的名字,住在什么地方,还可以去找她;有几个在路上遇到的,名字都不知道了,永远分散在茫茫的中国大地上,看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遇上。
  “你知道么,在荒野,特别是无人的境界,人的动物的本性中善与爱的成份最能表现出来。——我这么说,你觉得我可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