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几个人毫无反应的模样，Daniel心里更急了，但碍于交流障碍，只好又将嘴里的话切换成了生硬的汉语：“你们中国人不是一直都在说，做人要善良，现在，妹妹都要死了，姐姐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他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林尔，像是在强硬地要求她表态。
  林尔：“？”
  有幸体验到了道德绑架的现场版。
  短暂的沉寂过后，林尔没耐心地一抬眼梢，正要说话，却听谢衍先她一步地开了口，语调稍显漠然：
  “那看来你最有同情心了，是不是八百里外死只鸡，你都得哭上几个小时，再给它立个坟，磕个头，烧上三支高香，送它往生极乐？”
  Daniel：“……”
  谢衍说的是西班牙语，别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Daniel一定是能听懂的。
  因为Daniel的脸色已经开始变绿了。
  温淼没管他的那张绿脸，只是“噫”了一声，紧跟着谢衍的尾音开了口：“你可拉倒吧，原来你所谓的善良就是用道德绑架去挖别人的肾啊？”
  她不屑地仰起头来，手指痞里痞气地指着Daniel，又道：“啧，真他妈是舍利子化成人形，搁这儿说逼话呢。”
  “……”
  好优秀的中国人，好优美的中国话。
  旁边休息椅上的两位市民朋友再次配合的笑出了声来。
  温淼朝谢衍歪了下头，非常贴心地帮熊先生叫了一个在线翻译服务：“给他翻译一下，我觉得这傻逼可能听不懂。”
  谢衍欣然同意，慢腔慢调地用西班牙语重复了一遍。
  温淼歪头盯着Daniel看。
  从Daniel逐渐由绿变青的脸色上来看，温淼觉得这位尼古拉斯同学可能又把语言给润色了一下。
  第三位开口的同学是贺寅。
  “你们骂人都好委婉啊，那我就直白点了。”
  贺寅说着，抬手指着Daniel，口中铿锵有力地冒了四个短句出来：“傻逼，大傻逼，臭傻逼，快滚！”
  Daniel：“……”
  好，这句不用翻译，他也能听懂了。
  气氛有那么两秒钟的沉寂，而后一道女声从“钟馗”身后冒了出来。
  “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说话的是徐京京，她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不知道是被噎的，还是被气的。
  贺寅纳闷地瞅她一眼，问：“骂人不骂脏话，难道要说谢谢你？”
  徐京京：“……”
  这话就让人不太好接了。
  倒是林尔往这边瞥了一眼，这姑娘说一句话得咳三下，咳得林尔怀疑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可能人就要过去了。
  贺寅抓了下头发，看了眼黑着脸的Daniel，然后又扭头看向温淼，问：“我骂得过分了？”
  “没有啊。”温淼不以为意地道，“你就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啊，要是有人不远万里地来挖你肾，你是什么想法？”
  “明白了。”一言惊醒梦中人，贺寅恍然大悟，“我觉得我刚才还是骂得太轻了，应该直接问候他祖宗才对。”
  “没关系。”温淼表示了理解，“还有机会，下次好好发挥。”
  贺寅点头记下：“好。”
  两人在这边和Daniel鸡同鸭讲地互怼的时候，那边的夏妍正和林尔说话，夏妍也不想再在这里干耗时间，直接把准头对准了当事人：“尔尔，这件事我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一下。”
  林尔眼皮抬也不抬：“没什么可考虑的。”
  夏妍的话音顿了一下，换了个切入点，又说：“其实这件事我刚才和你爸爸也说过了。”
  林尔兴趣不大地“哦”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
  “所以呢？”她又问，
  夏妍答非所问：“我给他看了一份商业合作的合同。”
  听到这里，林尔的眼睫微微一动。
  “你也应该知道吧？”夏妍说，“安尔旗下新添了高端珠宝设计室，如果林总同意，我先生会非常乐意与安尔集团集团合作的。”
  也许夏妍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对林亦安的称呼不自觉地又换回了“林总”上面，潜意识地把那个因为女儿而毫不犹豫放弃合作的男人和在会议厅里谈笑风生的安尔总裁分割了开来。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林亦安能做到这一步。
  明明说不喜欢小孩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一年至少上亿美金的利润，你想因为自己而让林总主动放弃这些吗？”夏妍定定盯着林尔，不想错过她脸上的每个微小的表情。
  “你对林亦安也是这样说的吧？”林尔终于抬起了眼眸来，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里隐约透着两分锋锐，“让我猜猜，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她微微歪头，笑了：“林亦安肯定想都没想，就拒绝你了吧？”
  “……”
  “或许，他连你给的那份合同，看都没看。”
  “……”
  夏妍没有说话。
  从夏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里，林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林亦安的反应。
  知女莫若父，这话换到林亦安的身上，同样适用——知父莫若女。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最了解林亦安，除了已经故去的林家老太太之外，那就是身为女儿的林尔了。
  林亦安没把那份合同砸在夏妍的脑袋上，都是看在夏妍是女人的面子上。
  “你以为，他会像你一样吗？”林尔笑了起来，眼睛弯弯亮亮的，瞳仁里像是藏着一种锋锐的光，看起来又薄又凉。
  夏妍一个恍惚，仿佛从眼前的少女的身上看到了林亦安的影子。
  他俩太像了，无论是模样，还是性子，甚至是骨子里藏着的那些尖锐和戾气。
  简直如出一辙。
  说来也是讽刺，她的女儿，到头来，半分都不像她。
  “你把我放在他的对立面，又用钱去衡量他，你这是在侮辱他，还是在自取其辱？”林尔眼神淡淡地看着她，说话的语气平静下来。
  像是被这话扎到了痛处，夏妍的脸色白了几分，她手指不自觉抓紧了捏着的文件袋，低低地道：“他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林尔摇摇头：“你们不一样。”
  夏妍定定看她良久，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语气有些冷硬：“确实是我愧对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