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于晴    更新:2021-11-24 15:46
  之前我怕你痛得哭天喊娘,但现在,嗯,你真的可以说话了。」
  她瞪着他看半天,公孙纸耐心等待。
  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她终于开口了——
  「……痛……」
  「什么?我没听清楚。」他一脸无辜。
  「……好痛!我很痛!」她哑道。忍字头上一把刀,她绝对能配合喊痛。
  「真的很痛?那你为什么不哭呢?」
  「……」她咬住牙根。
  「五弟,别欺负芸姑娘了。」低哑的声音,在角落。
  她这才发现公孙云一直站在那里。他上前,遮住床头大半光明,让她看不清他的面目。
  「你醒得太早,这不是件好事,我知道这是你的习惯,但还是得放松下来,这样好睡点吗?」
  掌心轻压在她的双眼上,逼得她不得不合眼。
  「闲云,你就在这里陪着她吧,我去看看阿遥。」
  「嗯。」他移坐在床缘,声音还是沙哑的,令她怀疑他的喉咙坏了。
  男人的掌心带着暖意,很快就烘暖她的眼皮。她记得,一路被送往云家庄的途中,痛得发狂,她绝对能忍,但她必须清醒着忍,就是这双手覆住她的眼,沙哑地在她耳边重复说着:再睡一下,睡过去就不会太难熬了。
  现在,她再睡一下应该不打紧,她想,云家庄暂时是安全的。闲云公子跟公孙纸都算是客气到有礼的正人君子,在这样的地方养伤,绝对是万全之策。
  于是,她小小放纵,任着眼皮上的温暖覆去她的意识。
  一直到后来,她才发现……才发现……
  她被骗了!
  第六章
  她被骗了!
  这半年来,她彻底发现云家庄人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她老牛慢步,一步步走上桥。每走几步,遇到有灯之处,小江弟就熄去,到最后整座桥都没入黑暗之中,只剩双云榭的灯火。
  长桥灯灭,只留榭中灯火,表示此路不通。
  她待在庄里六个月,很明白云家庄的作法,云家庄来往外人不少,偶尔,云家庄人也需要独处空间时,便会采取这种作法。灯不明,勿往前走。
  上个月,就是用这招,公孙纸让厨房依着他的食谱,做了全桌药膳食补,招集留在庄内的公子们躲在这里品尝,她会这么清楚,是因为她也被迫在场。
  「大、大姐,我先走了。」小江弟红着脸,取过桥上暗格灯笼,迈出有点胖的小腿跑回岸边。
  她慢步走上双云榭,主人早已入座等着她。
  他清一色的精绣白衫,衬得整个人玉树临风,只手托腮,正作短暂的养神,垂于身后的黑发融入夜色,偶尔被风吹起,真有那么抹出尘的味道。
  人不动时,倒也是上等的天仙,就是可惜啊……
  他动了动,俊眸张开,瞧见是她,不由得笑道:
  「你总算来了。」
  「你要饿了,可以先用饭。」她道。
  他闻言,嘴角又是上扬,笑得十分可爱。可爱到,竟然让她发现他有两颗虎牙,有没有搞错?天仙是不可能有酒窝跟虎牙的。
  「无波还跟我客气吗?都算是自家人了。快把东西拿出来吧。」
  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她深吸口气,贡献出小竹篮,道:
  「这是全油小烤鸡,食用完毕,请务必毁尸灭迹。」她也不想问,为什么这人能得知她的一举一动。
  他以小刀切分,分于她一半,而后抬眸问道:
  「你今天上酒楼听见什么闲事?」
  「也没什么。」
  「酒楼闲话极多,古少德与黄门子弟都在,他们正值风光,所聊的话题必是以大事为主。」他道,看了她一眼,嘴角依旧噙笑。
  她想了下,道:「就是聊……海棠仙子跟屠三珑的婚事。」
  「原来是这事。我正要跟你提,邓家堡有心与屠三珑结这门亲事,这婚事绝对能结成,到时,云家庄是一定要到场,你身子若是许可,不如一块去看看。」
  「公子,虽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个海棠仙子……总是第一大美人……」她内心有疑问。
  他深深看她一眼,并没有答话。
  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她默念着,而后深吸口气,道:
  「……闲云,虽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个海棠仙子,总是第一大美人,难道你不曾动心过?」
  他闻言,展开笑容道:
  「照你这样说,我一见美色不就晕头转向了?」
  「也对,娶妻当娶贤,相貌倒在其次,以后闲云娶妻,妻貌虽丑,但品德必是天下无双。」她有意无意这样说。
  他定睛望着她,嘴角还是噙着那亲昵的笑。
  这样亲昵无比的笑,令他整张俊容活了起来,眉啊眼的,连那上等的姿色都沾了春,春风漫漫无止境,这正是她的感觉。
  她不得不承认,他能拒美色于千里之外,她当然也能,只是眼光会小小的贪恋一下,这是人之常情、人之本能,不能怪她,尤其当他冒充洛神时。
  同时,这样的春风,令她想起她卧床养伤的那一阵子。
  她的意志力惊人,不出两个月她已能自行起床,并想下床练走。本来公孙纸不同意,但公孙云说了一句:
  「这几个月,我都在庄内,不如我来帮忙吧。」
  帮忙?他能帮什么?她内心疑惑,但人家是救命恩人,她忍习惯了也不敢多言,便由得他帮忙,后来才发现他这个忙帮得真是……
  每天早上他扶着她下床,初时只在房内绕圈子定就已满头大汗,他也不阻止,她要走多久他就扶多久,后来她发现不对劲,她的精神力远远大于肉体的支撑,第一天走太久了,第二天她想要起床,但只能瞪着床顶。
  因为她的身子完全拒绝她的配合。
  他就坐在床缘,又化身洛神,绽出绝艳的笑容。
  「无波,如果你走不动,我可以背你走,意思意思也好。」
  「……」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妖孽啊!
  从此,她非常规炬,练走累了绝不硬撑,到最后,他也不帮扶了,就坐在院里的亭内,明明是秋老虎的时节,他却笑得如春风拂面,满地都是春色。
  「这样吧,我就坐在这里,提供点美色,女孩儿爱俏,希望你能因此有动力,走到我这儿来便可休息。」他鼓励着。
  第一次她听见时,差点扑地,以为闲云公子被人调包了。
  第二次她听见时,已经麻痹。
  她适应很快,非常非常快。
  每一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平日道貌岸然的人,背后以奸淫掳掠来发泄都有可能,公孙云人前清若冷泉,人后腻笑腻得紧,不仅如此,当他笑时,便是真心诚意,开怀至极,从无虚假。这点,她倒是佩服得紧。
  他彷佛看穿她的想法,又笑:
  「无波可曾想过,如果连对自家人都戴着面具,那这一生一世也真是辛苦到底了。」
  「闲云说得是。」可惜她没有什么家人,自然无法发掘她的另一面。
  两人静静吃了一阵。她难得什么也不想,就这样享受悠闲的时光,最近这样的时光增多了,她不知好不好,但她总是放纵自己。
  一桌菜色偏属清淡,壶里装的不是酒,而是养生茶。天天都在养生,还不如一刀杀了她还快些。活那么久做什么?想要看尽天下变化吗?
  她被迫喝了一杯,不由得暗叹口气,悄悄把清淡的药膳转到对方面前,她改吃全油小烤鸡。
  油滋滋、香喷喷,吃了心情多好。
  他看了她一眼,又替她倒了一杯养生茶,道:
  「任何东西,总是要平均分配的好。」
  「我身子虚,要养胖些才妥当。」她理所当然道。
  他有点无奈,终究还是替她解决了那些药膳。食后,她恭敬地呈上鸡骨盘,他走到栏边,一一运气,鸡骨顿成粉末进了湖里。
  高招啊!她感动到崇拜了,以后偷吃不怕被抓。
  他取出雪绢汗巾,擦干手指。他见她也拿出同样的汗巾拭手,不由得笑道:「我以为你用色彩鲜艳的帕子。」
  她也坦白:「既成江上无波,就改用跟云家庄同样帕子,比较妥当。」
  「依你习惯,任何东西都不可沉迷,不可久留,方为保命之道,是不?」他含着笑,在月光下显得十分雅致,甚至带着几分怜惜。
  她撇开视线,负手望着暗沉沉的人工湖面,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无波,你不觉得奇怪吗?不管是我,或者云家庄人,甚至大部份的江湖人,若携汗巾,都是素白面居多。」他忽然道。
  这些日子只要他在云家庄,就很喜欢跟她闲聊,她不否认她也喜欢这样的闲聊。她想了下,道:
  「我以为这是中原人的喜好。」
  「实不相瞒,我二十岁那年,有个救命恩人……」他笑意盈盈。
  她瞟向他。
  「那救命恩人以素帕为信物,我瞧出她不情不愿的给,我回庄后,全庄改用统一的汗帕,没有多久,江湖上的年轻男女,皆以云家庄马首是瞻,以素帕为贴身汗帕。」他轻轻晃了下手中雪白无瑕的帕子。
  那举动,配着这人,当真是淡雅风情无边,难怪人人选用这帕子。
  她暗自深吸口气,恼声道:
  「你早就看穿救命恩人的心思。连白明教护法车艳艳都因此改用同样的帕子,它日你一见到一个拿出艳色帕子的人,这人,就值得怀疑了,是不?」她这根本是自跳陷阱了。
  公孙云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