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石子坚    更新:2021-11-24 15:38
  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
  人流顺着宽敞的通道向主候机楼涌动着,身着各种服饰,肤色各异的人们,与自己人讲着各自的母语,一旦与外人交谈就换成英语。人们急匆匆地走着,奔向行李出口、出租车或者在寻找前来迎接的亲友。
  我迈着疲惫的双腿,强撑着昏沉沉的头,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肯定是苍白的。
  “石子坚,石子坚!”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顿时眼睛一亮,“吴新玉!”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我紧走几步,一把握住他的双手。
  吴新玉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我进了公安局,他到司法局当了律师,那时还没有私人律师,他也算政法干部编制。他两年前来美,现正在法学院读法律,再有一年就毕业了。当时他出国时,因为路子没打通,六个多月愣没办下来护照,还是我给他走了个后门,他才如愿以偿。
  寒暄了几句之后,吴新玉指着身边站着的白人姑娘用英文向我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文迪。”
  我只从照片上见过文迪,没想到她也一块来机场接我。虽然学了好几年英语,还真没直接跟美国人对过话,看着文迪笑眯眯地等我开口,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很高兴见到你也不会说了,满脑子都在想,吴新玉啊吴新玉,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泡上洋妞儿了。
  文迪见我站在那愣神,便主动上前跟我打招呼,还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对我说了句:“你好吗?”落落大方,毫不拘束。我暗暗埋怨自己,怎么上不了台面呢。
  文迪是吴新玉在法学院的同学,她大学毕业后,为了弥补过分优越的生活条件所带来的阅历不足,曾主动到南美洲贫穷国家去做义工,有点像我们当年主动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文迪后来成了华盛顿大名鼎鼎的律师。
  文迪驾驶着父母送给她的浅蓝色宝马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免得再因晕车重受二茬儿罪,她一会儿让我看湖边的野鹅,一会儿又让我看远处的树林。我也觉得精神多了,支起耳朵仔细听文迪嘴里蹦出来的每个英文单词儿,竟然都能听懂!我开始对自己有了信心。
  汽车驶过一个建筑工地,我看到工地上有不少金发碧眼的美国工人,穿着T恤衫、牛仔裤,觉得既新鲜又好笑,在我脑子里,白人都是西装革履,哪有这副打扮的,还干粗活儿。
  吴新玉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你忘了已经在美国了,他们看你才是老外呢。”
  他又把跟我说的话用英文跟文迪学了一遍,然后两人便叽哩咕噜地用英文聊了起来,有说有笑的。真见鬼,刚才耳朵还挺作劲的,这会儿怎么又不好使了呢,听得我一头雾水,根本插不上嘴。我心里又毛了,这要是上课,能听得懂吗?
  我真成了老外了,在夏威夷入关时,那股美国味弄得我对美国印象就不好,真想打道回府。这会儿又大眼瞪小眼地听人家用英语对话,除了几个英文单词儿,根本听不懂上下文。这美国怎么看哪都陌生,瞅哪哪别扭呢。眼前这条公路通向何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家把我安顿好后就算尽了地主之谊,也还了我当初帮他办护照的人情。我能有他们送一程已经很不错了,好多留学生下了飞机还不是自己摸到学校的,哪有人送啊。以后的路要靠自己了,就算没有路也得踩出一条路来。
  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在国内时,总抱怨领导管得太多,问得太细,现在可好,既没人管也无人问,一切好自为之,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随着风飘。我们远渡重洋来求学,学校怎么连接送都不管,光来个通知,告诉你何时何地到校报到,总得有个人组织组织啊。看来出国前做的那些思想准备都没用了,根本不是想像中的那码子事,没有组织让你依,也没有人让你靠,就跟国际歌里唱的一样,“全靠我们自己”。你不能自力更生,就别想在美国立足。
  在美国定居多年之后,时常回想刚到美国时的感受,那真是心里没底啊。这怎么办,那怎么办,根本没人帮你。等你弄明白了,闯过来了,也没功夫帮助那些步你后尘的人,因为你又要面临新的问题,克服新的麻烦。我就是这么一步一滑、三步一摔跤地在美国站稳了脚跟,获得了硕士学位,还当上了令美国人也望而生畏的美国警察。
  第1章 跨出国门在华盛顿大学接受老美的挑战
  “我在刑侦系执教二十多年了,培养出无数专业人才,你是被录取的第一个中国人,你不会让我失望吧?”布莱尔教授一边看手里的材料,一边抬起双眼,透过黑色的老花镜镜框打量着我,好像在问,你小子行吗?
  以美国开国元勋华盛顿命名的乔治·华盛顿大学,位于首都哥伦比亚特区,与白宫、世界银行、水门饭店相临,GWU是这所美国著名私立大学的英文缩写。
  哥伦比亚特区就是美国人嘴里的DC,面积不大,人口不过70万。没有工业,无法与芝加哥、底特律相提并论,商业也不发达,较之纽约的曼哈顿也大为逊色。华盛顿也不是海滨城市,沿95号高速公路向南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大西洋的海湾,所以又不能与圣地亚哥、夏威夷媲美。但是,DC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她有美丽的波多玛克河环绕,构成与马里兰州、维吉尼亚州的天然分界线。当年华盛顿总统选此处定都,这条在此分叉又合流后汇入大西洋的波多玛克河便是主要因素。
  国家公园是华盛顿的心脏,也是美国的心脏。高耸入云的华盛顿纪念碑,构成了中心里的中心,纪念碑正北不远就是白宫,正南相等距离,坐落着美国“独立宣言”的作者、曾为美国拓疆扩土的杰佛逊总统纪念堂,西边是宏伟的林肯纪念堂,东面是居高临下的国会大厦。贯穿东西的宪法大道和独立大道,把沿大道两边的联邦政府机构和博物馆、纪念堂串连起来,构成一个东西长、南北窄的长方形,其中除了古典的哥特式建筑,便是绿草如茵的大草坪,在此曾举行过无数次群众集会和示威游行,包括百万黑人游行、百万母亲游行,以及全美同性恋大游行。华盛顿是美国的政治、文化中心。
  跟许多美国大学一样,GWU既无围墙也无大门,她与城市自然地融为一体,成为美国政治中心的一个组成部分,不断为美国输送各类优秀人才。
  GWU的刑侦系主要培养警察系统的管理人员、侦探、特工以及刑侦技术人才。与其他专业相比,社会对刑侦人才的需求量相对较少,刑侦系的规模也不大,位于法学院与化学系之间,以便于教学和实践,因为该系的培养目标是既懂法律又懂技术的全面人才,主修课程都与法律和刑侦有关。
  布莱尔教授是刑侦系系主任,也是我的导师。
  “我在刑侦系执教二十多年了,培养出无数专业人才,你是被录取的第一个中国人,你不会让我失望吧?”布莱尔教授一边看手里的材料,一边抬起双眼,透过黑色的老花镜镜框打量着我,好像在问,你小子行吗?
  我不敢怠慢,有了跟文迪在机场见面反应迟钝的教训,知道跟美国人打交道得快节奏,便连忙把背了不知多少遍的学历、经历和办案实践向导师汇报,没等我说完,教授便挥手打断了我。
  “你说的这些都在这里,”他把手里的材料轻轻摔在写字台上,然后摘下架在大鼻子上的老花镜,捏在手里冲我边比划边说:“我敢录取你,就是因为你的这些宝贵经历,我也不怀疑你的能力,关键是你的英文,我们从未录取过外国人,美国执法部门也从未雇佣过外国人,语言和文化恐怕是你们最大的障碍。”
  老教授放下花镜,用食指指着我继续说:“无论是谁,只要有两门课得了C,便被淘汰。另外,我们系不搞论文答辩,而是毕业综合考试,四个小时,涵盖所有课程,靠学生当场独立完成,如果不通过,不仅毕不了业,而且所获得的学分也全部取消。”
  我耷拉着脑袋走出布莱尔的办公室,临来时还做着毕业后到FBI当特工的春秋大梦,被人家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开学两个星期了,还真应了布莱尔的话,语言障碍。头一天上课,我一走进教室就感到有股无形的压力,清一色的白人同学,个个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个一身牛仔服的中国人。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笑话,说的是一个财迷心窍的人,听说有个独眼国,那儿人只有一只眼,正中间长在印堂穴上。他想,捉一个回来,准能发财。于是,他跋山涉水到了独眼国,没想到却被人家捉起来放在笼子里面展览,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看这只两只眼的怪物。我看这些金发碧眼的洋人怪,他们看我这个黑头发、黑眼睛、讲一口中国味英文的人也一定很奇怪。警察圈子历来是白人的天下,我真有误入歧途的感觉。
  美国的教学方法很灵活,不光老师讲,学生也积极发言,形成师生互动,对习惯于国内填鸭式教育的我来说,极不适应,还没弄明白人家要干什么,已经进入到下个议题,别说发言,笔记都记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