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就被电话吵醒，迷迷糊糊中接过了电话，刚说了声：“哪位？”就听到了里面哭泣的声音。我默然半晌，低声问道：“怎么啦，语嫣？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我好想你！”黎语嫣在电话那边哽咽着道，“我想回去，回到你身边去。”“傻丫头说什么傻话。”我笑着道，“你不读书了？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都不想要了？”“我静不下心来。没有你在身边陪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黎语嫣哭着道，“今天我去上课，一整天都在想你，什么事都做不成，只好躲在一边给你写信。我今天都给你写了两封信了，可还是忍不住要给你打电话。陈云，我回国去好不好？我不想再读书了，不想再一个人呆在这里了。”我吐了口长气，问道：“你考虑清楚了？将来不会后悔？”电话那端沉默着，黎语嫣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可你不会继续支持我了是不是？没有了你的支持，我在这边怎么熬得下去？就算是我学成回国，那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呀陈云。”她慢慢地道，“你说过，我是风筝，在天上飘来飘去的令你很不安，可你想过没有，要是线断了，风筝她，也会毁了的呀陈云！”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楚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低声问：“你是想要我继续支持你吗？”黎语嫣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陆雅她，在你的身边吗？”“不在。”我苦笑着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这么快就变心？”“可你会变心的，要是我还不回去的话。是吗，陈云？”黎语嫣在电话那边很轻很轻地说道，“我没得选择，我只能回去。”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我慢慢地放下电话，点燃了烟。
  公司的营业执照已经办下来了，注册资金五十万，实际启动资金是二十三万，法人代表是周伟，而实际负责所有事务揽总儿的是我，周伟他负责策划，刘勇负责跑业务接单子，陆雅帮忙负责帮我处理事务。除了这些自己人外，我还从哈尔滨、石家庄和济南叫来三个朋友帮忙，又招了一批人，凑凑合合的有了十几个人，拉起了这个摊子。而公司成立后的第一个单子，就是刘勇他以前所在公司几乎每年都必须要搞的一个促销案子。
  几个人聚在我家里讨论周伟负责的策划方案。我看了半天也没挑出什么毛病，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相对于周伟来说，我不过是个门外汉而已。那小子以前动辄上百万的大CASE都轻松搞定，这种小CASE还令他有些不满，说是委屈了他。说实话，他也的确有这方面的才能，各方各面都考虑得周周到到的，说起来头头是道。看着这么一个滴水不漏深思熟虑到了极点的家伙，实在很难想象他平时居然是那么一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人。也许，真的是惜言如金的人考虑的事情才周详吧。
  几个人仔仔细细研究了半天，讨论到了深夜两点多。虽然夜已经深了，但大家肚子里都憋着一团火，一想到这是我们的第一件CASE，一想到办成功后我们就有将近十万的纯收入，所有的疲乏都不翼而飞。陆雅在旁边听着却已经有些泛困，最后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周伟没有在意，刘勇却冲我做了个鬼脸。将陆雅抱回房间里，走到阳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刘勇走了过来，递过来一支烟。“现在你事业也有了，爱情也有了，该开心了吧？别TM老摆着一张酷脸好不好？叫人看着就不爽。”“你小子说什么胡话？”我笑着道，“你小子做事冲动，周伟那小子又从来只考虑自己的工作不考虑其他，我要不冷静一点多想一点，咱几个都得完蛋。”“知道你小子能！”刘勇笑着道，转过头看着客厅中还在揣摩那策划方案的周伟，“有时我也觉得很奇怪。我，周伟，黎语嫣，陆雅，哦，还有林鹃，我们这些人，每个人的个性都不一样，有些人还彼此看不顺眼。比如我，看见周伟那傲气冲天的模样就想扁他，他也看不惯我这痞子样，我们俩要是别处碰到了，肯定打起来，可是，我们现在却坐在了一起讨论问题，一起想着该怎么互相帮助，这叫我以前，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现在啦……”他笑着摇了摇头，“陈云，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认识你，和你成为哥们，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没有你，我读不完高中，没有你，我也考不上大学，没有你，我甚至都没有今天。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可我总觉得，我们这些人，是因为你，才聚集到一起来的。”我笑了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喝醉了，说这种恶心话？不象你平时的为人啊！”“少TM胡说了！”刘勇笑着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支持你的，可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倒，你一倒了，大家全部都完蛋了。”我默默地抽着烟，我的内心在苦笑。为什么每个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啊！
  而黎语嫣她，是不是离开了我之后，也会倒掉呢？
  给林鹃打电话，请她过来帮忙。林大美人一见面没有顾及工作上的事情，反倒指着我的鼻子骂了起来：“陈云，我以前真的是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是个男人，没想到你那么薄情寡义！你说，黎语嫣哪里对不住你了？啊？她才走了几天，你就又找了个女朋友？你变心也变得太快了吧。”我转头看向旁边的陆雅，看到她脸色发白，强忍着给了我一个微笑。旁边，传来刘勇的声音：“林鹃你胡说什么！你又不知道其中的情况，乱搅什么事？”“我怎么乱搅了？”林大美人恨恨地盯着我，“陈云，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黎语嫣喜欢了你多少年？她对你用情还不深吗？每次给我打电话，都说她多喜欢多喜欢你，听得我耳朵都快长出茧来了。你倒好，她出国才五个多月，你就把她抛在一边了，你有没良心啊你？”顿了顿，她又接着道，“黎语嫣已经退学了，两三天后就回国来，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辜负了她，陈云，剩下的话，我就不说了。”
  我无言地看着大家。陆雅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地板发呆，脸色白得吓人。周伟慢条斯理地剔着指甲，一副“此事与我无关”的模样。刘勇看着我直摇头，脸上明显写着“你好可怜”四个大字。
  林大美人瞪着我，眼神中满是煞气，大有我要是说错了一句话就扑上来撕碎我的气势。
  “这事以后再说！”我冷冷地扫过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手上这个CASE做好。在完成这件CASE之前，我不会下任何决定。林鹃，你愿意帮忙我无限欢迎，可感情上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把它扯到工作中来。”我看着林鹃，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退缩让步，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走后，陆雅对我说，是她告诉黎语嫣我们之间的事的。“陈云，我能察觉出来，你爱黎语嫣比爱我深。如果不是她出国离开了你，你仍然会继续选择她而不是选择我。”她淡淡地笑着道，“你曾经跟我说过，她老让你烦心，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为了她，你花去了你所有的心力。听了这话，我嫉妒得要命，也对她羡慕得要命。要是你也对我这样，我会幸福得死去的。”我怔怔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我嫉妒她，所以，有次她给你打电话，被我给接住了，我告诉她我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请她不要再来打搅我们。可连我也没想到，她居然毫不犹豫地就放弃了大好前程赶回国来。她爱你爱得这么深，陈云，你说，我该怎么做？”她看着我，她在等待着我的承诺。我也看着她，看着一丝苦笑浮现在她脸上。“就象我站在你面前无法自拔一样，你站在黎语嫣面前也同样无法自拔。她那么优秀，她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而我却做不到。她和你，才是一路人。我，本来就不该夹杂在你们中间的。”她慢慢地转身，慢慢地迈动了脚步。我的心充满了苦涩。“你要放弃吗？”我沙哑着嗓子吼道，“我说过放你走了吗？我说过我不爱你吗？是的，我曾经是很爱黎语嫣，甚至为了她放弃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一步一步地退让而从来没有后悔过。可她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我需要有人给我一个家，需要有人在背后支持我，这些，都是黎语嫣做不到的事情，而你，却能做到。别离开我好吗？我需要一个依靠！只有你，才能给我这个依靠。”我紧紧搂着她，我不想让她走。当父亲病重的时候，是她默默地为我分担着责任，当黎语嫣离开我的时候，是她默默地陪在我身边。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我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一个样子。
  黎语嫣回国来了。她回来的那天，促销活动刚开始，公司正是最忙的时候。几个主要骨干都被派到了各个促销现场去负责主持工作，而我则等在公司里随时处理各种突发状况。看看时间快到了，周伟终于答应替我在公司里坐镇几个小时。“接到她就赶紧回来。”他很有些紧张的说，“我怕我应付不了。”我当时就想说，你小子平时不是一向很有自信的吗？可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乖乖地赶去了机场。
  快半年没见，黎语嫣清减了许多。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仍然是那么美丽动人，但却失去了以往的那份神采和自信，显得有些憔悴。我默默站在她面前，默默看着她，她也默默看着我，没有争吵，没有哭泣，更没有拥抱和亲吻。我接过她的行李，和她走出了候机厅。
  将她带回家里，她四处看了一下，不知怎么地笑了起来。“陆雅还没有搬过来住是吗？”“是！”我老老实实地承认。“这么说，我还是你妻子啦？”她笑吟吟地将右手举到我面前，在那纤细的无名指上，那颗钻戒正闪闪生辉。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意思，微微苦笑。“你没有生气？”“我是很生气，甚至很想把这枚戒指拔下来扔到垃圾筒里去。可它太牢了，我拔不下来。”她笑着将手伸到了我面前，“不信，你试试？”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转身就走。“我还要回公司去。你在这里休息一会，等我回来再说。”“陈云！”黎语嫣在我背后叫道，“告诉陆雅，我不会放弃的。”
  然而晚上我却没有回去。公司里的几个人凑在了一起，检讨今天工作的得失，安排剩下几天的工作，大家聊发了性，一直讨论到深夜十一点多。吃过消夜，他们都回去了，我在办公室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躺了下去，一觉睡到大天亮。我已经学会不再为那些事烦恼了。
  第二天黎语嫣和林鹃一起来到了公司。她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动手帮忙。大家其实都没有什么经验，主要支撑场面的还是我从外地叫来的那三个朋友。不过，相对于周伟那小子来说，黎语嫣显然受欢迎得多。我晚上仍然没有回去，只是在睡觉的时候发现我那里多了条毛毯和其他一些生活用品，不禁笑了起来：老子不管了！忙过这一段再说！
  我在躲陆雅，也在躲黎语嫣，甚至与此有关的一切事情我都在躲。林鹃和刘勇在我面前只能谈工作，口风稍有不对就会被我的目光狠狠地给顶了回去。周伟那小子在一旁说风凉话：“早知道这样就能让你工作如此拼命，我早就该多给你介绍几个女朋友的。”结果被我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将他踢出了办公室。整整十天的促销活动，我就在办公室里睡了十天。当我看着镜子中那个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家伙时，我真的很怀疑那究竟是不是我。
  我不是傻瓜，我能够感受到陆雅心疼中还带着几分埋怨的目光，也能够感受到黎语嫣不舍中有着几分倔强的眼神，我一个都惹不起，我只能躲。
  辛苦不是没有收获的。十天促销活动结束后，刘勇他老丈人打电话过来表示很满意，并且承诺我们明年的活动仍然交给我们办。这个倒也罢了，我原来工作单位的老上司也打电话过来，因为我以前和他通过气，要求他把明年的手机促销活动交给我们做。老上司原本对我们不大放心，这两天还特意过来看了看我们的活动情况，看了之后觉得还不错，对我们很看好。“我早知道你小子是个人才。”老上司笑着说，“继续努力吧，我会在公司帮你说话的。”听了这话我不禁大喜，当场就和刘勇在办公室里跳起了舞。这可是一两百万的大单子啊！（作者写的一点也不夸张。只举一点例子就可以说明。一个促销小姐每个月的工资在500-1000之间，以每个城市十个，十五个城市，三个月的时间算，就这一项就有几十万，算上其他开销，一百万肯定打不住。）
  庆功宴上，一伙人喝得大醉，拉拉扯扯地走出了酒馆。黎语嫣和陆雅扶着酒醉的林大美人走在前面，我和刘勇周伟勾肩搭背地在后面慢慢晃荡，如同高中时期一样放开了嗓子在街道上怒吼。酒量并不怎么好的周伟走到半路就吐了起来，边吐边笑，骂起了脏话：“TNND，给自己赚钱感觉真TM爽啊！”我也笑了起来，倚在桥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天空。过了年，我就二十六了，过了年，我就是这个公司的老总了，过了年，我的年收入就要超过自己在外企工作时的了，过了年，一切都将有所不同了。人说三十而立，我还提早了几年。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公司，可这还只是一个起步而已。有了这些肝胆相照的兄弟们的帮助，再难的路，我都有信心走下去。
  “喂，你们两个帮我决定一下，黎语嫣和陆雅，我到底应该选择哪一个？”
  “选黎语嫣吧。”周伟含糊不清的说，“她那么能干，肯定能帮你发财。”
  “还是选陆雅吧。”刘勇歪着身子道，“你是选老婆，又不是选事业伙伴。知冷知热的，才叫老婆呀！”
  “你少胡扯！现在这个世道，身边缺了黎语嫣那样的人可不行。”
  “陈云又不是没本事，他只需要别人照顾好他的生活就行……”
  他们两个在那里慢慢争论着，我转过身，默默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苦笑了起来：你，到底会选谁呢？水中的影子也默默的看着我，在他的脸上，也同样浮现着难以决定的苦笑。
  ——你，到底会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