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菖蒲    更新:2021-11-24 06:09
  苏妄言也是一笑,面上却满是得意之色,问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了?"
  [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韦长歌苦笑着点点头。
  韦敬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啊"了一声,急急道:"我明白了!苏大侠明天一早就要跟堡主要人,堡主当然不能把苏公子交给他们,但若是不交人,只怕又会得罪了苏大侠--苏大公子,这事可怎么办好?"
  苏妄言笑道:"你放心,你家堡主虽是负心人,我苏妄言却不能不学学城门屠狗人,仗义帮他一次。"
  韦长歌道:"那依你的意思,苏家找我要人,我该怎么办?"
  苏妄言眨眨眼:"天亮之前,你已经跟我一起上路了。苏家找不到你,又怎么能跟你要人?"
  韦长歌一怔,低头看了看案前美酒,又抬眼看了看帘外飘飘扬扬的细雪,好半天,才有点遗憾又有点无奈地长长吐了口气:"去哪?"
  "锦城。"
  苏妄言再喝了一杯酒,微笑着说。
  天亮的时候,韦长歌和苏妄言已经在天下堡三十里之外。
  四匹百里挑一的良驹拉着马车快而平稳地驰在向南去的官道上。马车的窗户掩得密密实实,宽敞的车厢里暖意融融,叫人几乎忘记了车外正是寒冬天气。冬日的拂晓,四下里都分外静谧,只有韦敬挥动马鞭的声音偶尔会隐约地传进车厢里。
  韦长歌把秋水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对面,苏妄言裹紧了狐裘,正倚着车壁闭目小憩。
  韦长歌悠悠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把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你宁可犯家规都要去偷它出来?"
  苏妄言微微睁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露出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开口:"今年,我又见到了那个女人。"
  韦长歌疑惑地皱了皱眉:"女人?什么女人?"
  "那个女人姓凌。我第一次见到她,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苏妄言眯起眼,一边凝视着香炉里缭缭升起的白烟,一边娓娓说着。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早,才进十月,就下了雪。下第一场雪的那天早上,女人就到了苏家。
  女人自称姓凌,不到三十年纪,穿着件褪了色的旧夹袄,打扮虽然朴素,却是荆钗国色,有一种遮掩不住的妩媚之态,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青布包袱,不知里面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女人很难缠,她的要求也很古怪,偏巧这一天苏家能做主的长辈都出了门,所以负责迎客的家人只好找来了刚起床在枕剑堂读书的苏妄言。但苏妄言听了女人的要求,却也是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的要求说来也很简单,她要求见苏家的三公子。女人说,自己是苏三公子的故交,千里而来,有要事求见。
  世人都知道,洛阳苏家家规森严,各房各支的子弟虽多,却只有长房嫡出的子弟能被人称一声"苏公子"。可是这一年,所谓的苏三公子,也就是苏妄言最小的弟弟,才刚满五岁,甚至还没有出过苏家大门--一个五岁孩童怎么会和这个姓凌的女人是故交?他又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女人一大早找上门来?但不管苏妄言怎么问,女人都不肯说出来意,只是反复说着一句"告诉他有姓凌的故人相访,他自然就知道了。"
  苏妄言一来拗不过女人,二来也好奇想看看她所谓的"要事"究竟是什么,便让家人把三弟领到了前厅。不出所料,睡眼惺忪的三弟见了女人果然是一脸茫然,但苏妄言没想到的是,女人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要求见的苏三公子,竟是勃然大怒!
  女人愤愤地说:"我是苏三公子故交,远道而来,你们作甚么弄个小孩子来糊弄我?!"
  苏妄言满心好奇却没见到自己想见的发展,已经有些失望,听了她的质问,就更是不快,冷冰冰地道:"夫人要见苏三公子,我苏家便只有这一位三公子。既然舍弟不是夫人要找的故人,这就请回吧。"
  就让人送那女人出去。
  本来一脸怒意的女人却愣住了,像是终于明白了苏妄言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好半天,就这么呆呆站着,眼神凄楚得可怜,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离开了。
  苏妄言本来也以为事情到此就算是结束了。但第二年的冬天,这个姓凌的女人却再一次站在了苏家门外。依旧是抱着那个青布包袱,说要求见苏三公子。这一次,苏大侠亲自在书房见了她,想来可能也是夹缠不清,只说了几句话,苏大侠就怒气冲天地把女人赶走了,跟着,又把全家叫到了一起,吩咐说,女人要是再来,就当看不见,不许任何人让她进来。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古古怪怪的女人却像是着了魔,每到冬天,就会带着那个青布包袱出现在苏家的门外,每一次都说要见苏三公子。不让她进门,女人就站在门外等着,也不同人说话,一站就是一整天,总要到天全黑了才肯离开--年年如此,只是那样子,却一年比一年憔悴了。
  苏妄言曾经躲在暗处偷看过几次。
  女人一个人站在门外的时候,总是把那个布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有时候,会突然低头看着那包袱喃喃自语。那眼神,柔得像水,甜得像蜜,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但不知为什么,就让人遍体生寒。
  一来二去,苏妄言也隐约察觉到了其中像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女人的进退举止并像不是无理取闹。但她说要见苏三公子,要找的又分明不是那个懵懂孩童的苏三公子,若不是有什么人胆大包天,假冒苏家之名蒙骗了她,那么,难道说苏家当真还有第二个苏三公子?
  被引动了好奇心的苏妄言,于是总想着要找个机会跟这姓凌的女人问个明白。可是碍着旁人耳目,也不敢过去搭话。
  一直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这一次,女人一来就在门外跪下了,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守卫终于看得不忍心了,壮着胆子去请了苏老爷出来。看见苏大侠出来,女人先是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又像是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说,一张脸上,全是凄凉。
  苏妄言立在院墙下,远远看见女人在雪地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头,一抬头,两行眼泪就扑朔朔地滚了下来。苏大侠看着女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门口站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叹了口气,回身进去了。女人见他转身走了,眼泪更是成串掉下来,伏在雪地上放声痛哭了一场,方才起身走了。
  而从那以后,女人就再也没有来过洛阳苏家。
  苏妄言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一顿,道:"我原以为,这辈子是不会再见到她的了,没想到一个月前,竟然又让我遇到了她!"
  "怎么?今年她又去了苏家?"
  苏妄言摇了摇头:"我是在锦城见到她的。"
  韦长歌奇道:"锦城?你去那里干什么?"
  苏妄言听了他的问题,却突然大笑起来,道:"说起来又是一桩趣事了--仲秋的时候,我收到一张请贴,邀我去锦城梅园参加一件盛事。说是梅园主人准备在十一月初四举办一个赏花诗会,遍邀天下才子名士,要效仿当年的兰亭盛会也为后世留一段'梅园雅集'的韵事。"
  韦长歌忍不住笑道:"什么赏花诗会,不过是几个文人墨客,聚在一起喝几杯老酒,发几句牢骚,做几首酸诗罢了,有什么意思?你倒还当真去了?"
  苏妄言摇头道:"我原本也是像你这么想的,但那张请帖却很有点意思。"
  略一思索,琅琅诵道:"'陈王宴平乐,季伦宴金谷。嵇阮结旧游,逸少集兰亭。是皆豪杰,而擅风流。流觞曲水,乃曩昔之雅韵;步月南楼,有当世之高士。地无所产,唯余一江碧水,园实偏僻,幸得三千寒梅。鄙者崇古,敢备薄酒以效先贤。闻君令名,雄才高义,抱玉东都,领袖中原。颇愿得聆高论,使我微言复闻于今朝。梅园主人,十一月初四,待君锦城梅园。'"
  韦长歌听了,微笑颔首:"果然有些意思。"
  苏妄言道:"更有意思的,是送出这请贴的人。"一顿,道:"你猜这位梅园主人是谁?"
  韦长歌不由好奇:"谁?"
  苏妄言一笑,淡淡道:"君如玉。"
  韦长歌一怔,反问道:"君如玉?君子如玉君如玉?"
  苏妄言肯定地点了点头。
  韦长歌眼睛微微一亮,道:"十年前,江南烟雨楼楼主君无隐北上中原,回到烟雨楼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个孩子,据说是在外面捡来的孤儿。那孩子自幼聪颖,极有天资,很得君无隐疼爱。君无隐膝下无子,便给那孩子取名如玉,收做义子,如今君楼主不问俗事,偌大的烟雨楼,就交给这君如玉了。见过这位如玉公子的人,都说此人真正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又号称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有这等精彩人物做东,'梅园雅集'倒还真是不能不去了!"
  苏妄言点头道:"我平日里听人说起如玉公子种种传闻,也早就想见见这位'天下第一聪明人'了,只可惜君如玉向来深居简出,甚少离开烟雨楼,因此一直无缘得见。所以那时我原本打算不去的,但一看到请贴落款处的'君如玉'三个字,就立时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