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徐东伟    更新:2021-11-24 05:52
  试管还没落地就在空中炸裂,玻璃片四处飞溅。“果然……”丁戈自语了一声,正想爬出去,忽然门外传来钥匙触碰门锁的声音。丁戈收回身子,缩进最角落的阴影里。忽然,他似乎触到了一些黏黏的东西,抬起手放到鼻端一闻,便立刻皱起眉头。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味道?”是个女人。脚步声在屋里缓慢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丁戈藏身的桌子前面。从桌子下面可以看见,这个女人身材偏胖,穿着条百慕大短裙,脚上是一双平底鞋。怪不得没有听到脚步声,丁戈暗道。她在桌前停留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了器材室。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丁戈又等了片刻,估计人已走远,从桌子下面爬出来,一边舒展着四肢,一边拉开门。一张脸赫然出现在丁戈面前,着实吓了他一跳。“你是谁?”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你是……那个丁戈?”这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死死盯着丁戈的脸看了半天,“我是化学系的反町教授,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丁戈从怀里摸出个笔记本,“我上次帮老师拿器材时,把笔记本忘在这里了。”
  反町教授接过笔记本翻了翻,还给丁戈:“这里的烟和烧灼味又是怎么回事?”“我不小心把装白磷那个瓶子弄翻了,便找了个试管去盛,谁知已经烧起来了。好在我反应快,甩掉了,否则我的手就给炸了。”“你……有没有点儿基本常识?”教授嗔怪道,“看来你是没有好好听过课了!”“对不起,老师,”丁戈诚恳地说,“我再也不会上课睡觉了。”“嗯,”教授点点头,“你走吧!”
  “盈子,电话!”楼下传来母亲的喊声。“来啦!”菊代盈子应了一声,草草地把头发拨弄了一下,跑下楼接电话。“你好,是我,水野。”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有磁性的声音。“水野君……忠信,你送的玫瑰花好漂亮!”菊代盈子欢快地问,“你在哪儿?”“在你家门外。我想请你去吃西餐,有空吗?”“啊,有……有的,请等我一下!”菊代盈子放下电话,一路小跑回到房间,选出一套自己最喜欢的衣服丢在床上,然后坐在妆台前装扮起自己来。“咦,要去约会吗?”丁戈举着一包打开的炸薯片,腋下夹着两盒看来是恐怖片的录像带,好奇地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喂!你这样随便乱看女孩子的房间,很不礼貌啊!”“我刚回来,只是路过,”丁戈无辜地说,“你这么敞着门,我想不看见也不行啊!”菊代丢下眉笔,站起身走到门口,没好气地说:“我现在要换衣服了,麻烦你回避!”丁戈耸耸肩,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对了,有空的话,把你的狗屋收拾收拾!一股发霉的味道,我还以为你烂在里面了呢!”
  丁戈一愣,一转身又堵在门口:“你进去过了?谁允许你去我的卧室的?”菊代吓了一跳:“我是进去了,那、那又怎么样?这是我们家的房子!”“你既然租给我,就得尊重我的隐私。”丁戈冷冷地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了,可以了吧?不过,拜托你别老是弄这些恐怖片回家,怪吓人的……”
  “这并不是恐怖片,你既然看不懂也不喜欢,就别偷窥。你还看见什么了?”“没,没有了!好啦,我要换衣服了!”菊代飞快地关上了门,听见丁戈转身离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菊代本来就已经很漂亮,一番打扮之后,更显得光彩照人。她在镜子前满意地转了个圈,觉得没有任何瑕疵了,这才拉开门走出去。“喂!”菊代吓了一跳,看到丁戈正从他的房间里探出乱蓬蓬的头看着自己,没好气地问道:“又要干吗?”“约会的对象,是叫水野吗?”“是又怎么样?”“你最好小心一点。”“小心什么?”菊代有些生气了,“这样背后说别人坏话可有失风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鹈饲阳正的关系!”“算了算了,”丁戈摆摆手,“走你的吧,你只是我的房东,我确实没义务帮你。”看上去,菊代和水野确实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现在他们就对坐在一家华丽的西餐厅的窗前。
  “今天晚上你真漂亮。”水野发自内心地赞美道。菊代脸上微微一红:“是,是吗……谢谢!”服务生送上菜单,水野说:“这里的刺参做得相当不错,要不要尝尝?”菊代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看来你对这里很熟呀?”“哪里哪里,也只来过几次,但这是第一次跟女孩子一起吃饭。”水野笑着说,然后小声吩咐了服务生几句。没过多久,服务生便流水一般摆了满桌精美的菜肴。“这……太破费了吧?”话是这么说,但菊代脸上幸福的光彩却远远大于惊讶。服务生斟好了红酒便离开了,两人端起杯子,四目相对。忽然,一个人走过来。菊代转头看了一眼,立刻皱起了眉,原来是鹈饲阳正。“盈子,这位是你的朋友吗?”水野微笑着问。“你有什么事情吗,鹈饲同学?”菊代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这个……这个……”鹈饲握紧了拳头,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眼睛看着水野说:“我想和她说几句话,用不着太多时间,你可不可以先回避?”
  水野愣了一下,转头看看菊代,说道:“如果盈子愿意,我倒不会太介意。”“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菊代生气地说,“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请你马上离开!”“我……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好了,鹈饲同学,”水野站起身,挡在鹈饲和菊代中间,“既然盈子不想跟你说话,请你离开吧。”“你让开!”水野健美的身体完全挡住了鹈饲的视线,他伸手想要推开对方,却被水野一把攥住手腕,然后不知怎么,身子就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啊!”菊代惊叫了一声。水野赶忙扶起鹈饲,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我以为……我练过一些拳脚,这只是本能反应,你要不要紧?”“事情就是这样的了……啊哟!拜托你轻一点!”宿舍里,鹈饲龇牙咧嘴地伸着胳膊,被丁戈像刷油漆一样涂抹着跌打药水。“你比人家矮了将近20厘米,你的勇气真令人赞叹呀!”丁戈一边抹,一边啧啧地道。
  “我只是一时冲动。菊代是你的房东,为什么我就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却让北海道人占了先机?我们是好朋友,得相互帮助才是。”“哦,”丁戈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你刚才说,那个服务员认识水野?”“应该是吧,好像水野是常客。”“这样啊……”丁戈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的任务是对这只兔子进行活体解剖。”解剖学教授小野拓之抓起刀,炫耀般的举到面前晃了晃。天啊,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生物系呢?神尾薰的脸条件反射般的变得苍白。她的心脏向来不好,一般的解剖就已经达到她的承受极限了,谁知道这位小野教授专门喜欢做活体解剖,尽管动物保护组织多次到学校抗议,但均被他以“这是为了达到最佳的科研和教学效果”的辞令驳回,所以每当看到这位教授举起手术刀的时候,神尾总是从心底发出这样的感慨,并随时做好呕吐的准备。就在神尾走神的时候,小野已经完成了他的解剖。他满意地站直了身体,抓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满是血污的手,抬头问道:“大家看清楚了吗?”“简直是一清二楚,老师这样娴熟的手法只用在一只兔子身上,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嘛!”坐在前排的长谷川怪声怪气地大声答道。显然,对这门课抱有反感的并不只神尾一个,只是大家表达的方式却有所不同。“我也有同感,”小野一笑,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更愿意尝试一下解剖活人。”“啪!”一根白色的条状物重重地打在黑板旁边的墙上,然后碎成几片散落在地上。是一把塑料尺。“啊!”神尾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她并不是为这突然的一击而惊叫,而是因为她看到了一团冒着泡的红色黏稠液体被一截断尺牢牢钉住。那东西急速而剧烈地蠕动着,神尾仿佛听到它发出惨叫,然后冒出一股淡淡的白气。一阵轻微的“咝咝”声过后,白气缓缓变红了,渗入墙根,最后消失不见。“丁戈同学,请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丢尺子?”小野教授向教室的一角问道。丁戈从那个角落里缓缓站起身子,抬手挠了挠头,似乎在想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所有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丁戈的身上,有的惊讶,有的钦佩,有的茫然。难道大家没有看到那团红色的怪东西吗?神尾觉得很奇怪,但一种莫名的恐惧让她不敢开口。“丁戈同学,请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丢尺子?”教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那里有……一只苍蝇。”丁戈答道。很多学生忍不住笑出了声。显然,小野教授也认为丁戈是在讽刺自己,脸色铁青地指指门外说道:“请你马上离开教室,在校方的处分意见出来以前,不许再踏入我的课堂!”丁戈耸耸肩,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神尾一眼。神尾一惊,手上的笔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丁戈嘴角微微一翘,转身走了出去。神尾连续做了两天的噩梦。她总是反复梦见那团红色的东西在蠕动,在挣扎,发出刺耳的惨叫。丁戈被学校处分了。神尾曾多次徘徊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可每当她走进去想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心头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巨大恐惧,让她收回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