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时未寒    更新:2021-11-24 03:57
  小弦揣摩着庄家的心理:“等一下,我也押,一两银子。”他个子太小,够不着赌台,跳起来将银子一推,却只推到“小”字上。
  大汉怒道:“你这小鬼不好好呆在家里,来赌场凑什么热闹?”小弦白他一眼:“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嗯,帮忙把我的银子放到‘大’字上可好?”
  大汉总算找到“自愿同盟者”,大喜道:“小兄弟眼光高明。”当下帮小弦将银子放在“大”上。
  庄家拿起骰盅“叮叮当当”一阵乱摇,拍在桌上缓缓揭起,面无表情唱道:“四五五,十四点大!”大汉拍着满是长毛的大腿哈哈大笑。其余押错的人则是垂头丧气,怨天怨地。
  大汉乐得满脸开花:“小兄弟是个福星,这一注押的什么?”小弦嘻嘻一笑:“这一注我不押。”
  又连开了几局,却是连着四次大。那老人亦不参赌,只是饶有兴致地在一边观看。大汉小有盈余,急于翻本,将面前十余两银子又统统押在“大”上:“今天的赌桌真是邪门,看来连开九把小后又要连出五六把大。”旁边人见到大汉时来运转,亦是忙不迭将赌注跟押在“大”字上。
  小弦却只在一旁静静观察,前几局大小上所押的银两相差不多,他没有把握。这一次看到机会,好不犹豫,又跳起来把二两银子一推,仍是在“小”字上。
  大汉笑道:“小兄弟不要急,我帮你。”小弦却道:“不要动,这一次我押小。”赌盅一开,果然开出了小。小弦的二两银子已变为四两,而那大汉却输个精光,跳脚大骂悻悻离去。小弦大是开心,想了想,将三两银子收入怀里,仅拿一两在手。
  老人的声音突然传来:“你这么好手气,为何不全押上,多赢一些?”小弦笑道:“我只要五两银子就够了,何况万一输了,岂不是连翻本的机会都没了。”
  老人点头不语。奈何那豪赌成性的大汉一去,押“大”押“小”的银钱都差不多,小弦一时找不到机会,手中的一两银子迟迟押不出去。他只怕时辰一过,吴戏言就会离开,不免有些着急,正要闭着眼赌一把运气,忽听那老人道:“这一局我押一百两银子。”
  场中静了片刻,无数惊讶的眼神往这边瞧来。对于这种小赌场来说,来赌博的大多是辛苦一天求些刺激的小贩劳工,每日进账恐怕也就七八十两银子,一百两实是不可多见的豪注。
  老人续道:“无论输赢,老夫只赌一局。”他又低头对小弦道,“你陪爷爷赌这最后一局,然后就走,如何?”
  小弦刹那间已知老人的用意。他既公然言明赌一局就走,赌场岂会放过这样一个送上门来的“肥羊”,而只要自己与他押得相反,几乎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赢得这一注,老人分明是故意用必输的一局换回自己的胜利。他与自己非亲非故,何须如此?而且输一百两赢一两,简直太不成比例,老人若有心帮自己,大可借自己几两银子了事,又何必大费周折?若是自己不识他的苦心,岂不是浪费了银子,亦不讨好?
  这一刻,小弦心中天人交战,虽急于赢一两银子去找吴戏言,却不愿平白受他恩惠,一咬牙,低声道:“老爷爷,我们走吧,不赌了。”
  老人眼中露出一丝欣赏,淡然道:“老夫最重承诺,既已开口,怎能反悔?”他缓缓拿出一张百两银票,端端正正地放在“大”字上。他的动作是如此郑重,仿佛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一阵风吹走了银票。小弦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光润纤细,一丝皱折也没有,指缝修剪得十净清爽,不沽灰尘。
  小弦虽是第一次见到这老人,却不料他对自己如此之好。一百两银子或许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老人却用这种不露声色的方式帮助自己,这份恩情已远远在那一百两银子之上。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当下小弦双手把那一两银子递给老人:“老爷爷,你帮我押在小上吧。呵呵,我的运气一定比你好。”他口中虽是浑若无事地说笑,眼中却已隐有泪光。他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心中对老人感激不已,心想若是此刻自己身上有二百两银子,必会毫不犹豫地押在“小”上,好让老人赢去这一局。
  周围赌客着到这百两银票与一两银子分放在“大”、“小”土,皆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老人与小弦的关系,一时都忘了下注。
  老人望着有些发呆的庄家:“摇骰吧。”
  不出小弦所料,骰盅中是“二二三”七点小。老人大笑起身,带着小弦离开赌场。小弦拿着五两银子,只觉比子金还重。
  出了赌场,老人停下脚步,目光望着仍在原处的吴戏言:“你赢够了银子,去做你要做的事吧。我也要走了。”小弦一呆,原以为老人会对自己说些什么,谁知他竟开门告辞,脱口道:“老爷爷要去哪里?”
  老人悠然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是有缘,后会有期。何必再问?”
  这本是小弦经常说的话,此刻听来别有滋味,呆呆问道:“为什么?”
  老人微笑:“缘分而已。”小弦本意是问老人为何要平白无故帮助自己。老人的回答却似是一语双关,既回答了为何就此挥别,亦解释了为何要助他一臂之力。
  “缘分而已!”这短短四个字在小弦心底产生的冲击,实难言语形容。
  老人忽然而色一变,一把抱起小弦,腾身而起。小弦尚在回味老人的话,不知他意欲为何。
  只听老人低低惊叹一声:“好家伙,竟然是鬼失惊!”他身法加速,往街口疾奔。小弦从老人的怀中往后看去,一道人影如闪电般蹑在老人身后五步外,移动太快根本看不清相貌,耳边传来破哑的语声:“你是谁?放下他。”正是鬼失惊那铿锵如金石相击的腔调。黑道杀手之王虽见惯风浪,此刻的声音中竟也有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恐。
  老人冷笑:“对付一个小孩子,将军府也用得着如此工于心计么?”说话间脚一下不停,眨眼间已掠过两条大街,一座小桥。
  小弦这才知道老人误会了鬼失惊保护自己的用意,刚想解释,才一开口,劲风扑面竟然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老人的身法实在太快,只着到周围的景物如飞,浑如无数连贯的画面在眼前闪现,这份经历当真是前所未有。只有鬼失惊那一张令人惊怖的面孔始终保持在身后,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往后退去。小弦大感惊:鬼失惊可谓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但在轻功上无疑已输给这老人一筹,那么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鬼失惊自知遇见劲敌,依然凌厉的眼神已隐有惧意,却只是咬紧牙关紧追不舍。
  老人叹道:“鬼失惊你不是我的对手,何苦相逼太甚?”鬼失惊哑声道:“只要你放下这孩子,我就决不再追。若不然,我就放出信号,你可有把握从将军府的围攻中突围?”老人大笑:“鬼失惊竟也会出言要挟,当真是天下奇闻。嘿嘿,只要明宗越不出手,将军府却还未放在我眼里。”小弦听他门气如此之大,却也对明将军不无顾忌,心中不由暗叹一声:普天之下,也只有明将军一人也达到如此令敌友皆敬的地位!
  鬼失惊沉声道:“在下受明将军所托,决不容这孩子受到伤害。阁下若是有胆,便与我一战。”他拼尽全力,距离仍是越来越远,眼见就要出了京师城门,若到了城外,没有民舍的阻挡,更难追上,只好出言求战。
  老人一愣,低头望向小弦。小弦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示意鬼失惊并非虚言。
  老人长叹:“明将军行事当真是鬼神莫测。”说话间已至城墙边,蓦然纵身直上,脚尖连点,竟在笔直上的城墙上行步如飞,宛如踏足平地,同时扬声道:“鬼兄不必惊慌,老夫与这小娃娃说几句话就走,决不会害他。”眨眼间已攀至城墙顶,轻轻将小弦放下。
  鬼失惊虽亦可随之登墙,却自知无法如这老人一般在空中换气说话,在城墙下定住身形,缓缓掏出一双颜色透明、如丝如璃的手套,一字一句道:“我给你一灶香工夫,若是老人家有半分逛语,鬼某武功或许不敌你,至少也有几分同归于尽的把握。”老人惊讶道:“鬼兄竟然不惜以性命维护这孩子,纵是有明将军的命令,似乎也与鬼兄平日作风不符。”鬼失惊并不解释,只是慢慢将那双手套戴在手上,那阴冷的神情足以令人毛骨惊然。
  小弦心头大震,从末想到鬼失惊这样的大恶人竟会如此看重自己,看来当真是把自己当作救命恩人,一时茫然。
  两名城墙上的守卫一路叱喝着赶来,老人袍袖轻拂,二道指风发出,两名守卫哼也末及哼一声,俱被点中穴道,软倒在地。
  老人叹道:“老夫本还想在京师多呆些日子,着来是不行了。”小弦奇道:“老爷爷武功这么高,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老人一笑:“老夫在家里呆得气闷,一时意动来京师松活一下筋骨,若是整日被官兵通缉,哪还有半分兴致?等下次想找麻烦时,再来大闹一场!”他本是保持着那不疾不徐的声音,说到最后一句时,却是豪情四溢,意气风发,雪自的发须在京师城头迎风飞舞,就如一位傲视天下的大将军。
  小弦情知遇上了高人:“老爷爷想对我说什么话?”老人呵呵一笑:“其实本来无话,被鬼失惊一追,反而想到一些事情。我且问你,为什么刚才在赌场中的最后一局,你明知必胜,仍只押一两银子?”
  小弦纵是聪明,也想不到老人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如实道:“让老爷爷破费我就已经心中不安了,岂能趁机多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