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时未寒    更新:2021-11-24 03:57
  小弦虽不情愿,却也只得无奈答应。乱云公子叫来刚才的那位小婢,吩咐几句,小婢朝小弦轻轻一笑:“小弟弟,跟我来。”当先带路,走出梅兰堂。
  小弦跟在那小脾后面,忍不住道:“我不是小弟弟、我有名字的,我叫许……咳,你就叫我小弦好了。”他本想报出大名,但而对这样一个小姑娘似乎也太过郑重,临时改口。小婢嘻嘻一笑:“小弦小弦,还是个小弟弟。”
  小弦气不过她,依稀记得官涤尘叫过她的名字,愤声道:“苹果苹果,只是一个小丫头。”他也心中倒是奇怪,为何有人要叫“苹果”,莫非还有婢女以其他水果为名?
  “什么苹果橘子?”平惑一瞪眼睛,“让姐来告诉你,我的名字是平安的平,迷惑的惑,可记住了么?”她这轻嗔薄怒的神情立时让小弦想到了水柔清,心头百般滋味涌上,无心与她争辩,喃喃道:“平惑,这名字好奇怪。”平惑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来教你:我们的公子好学善问,常常说‘读书越多,才知学海无涯’。所以给我们四个贴身丫环分别起了:平惑、舒疑、释题、解问的名字。我年纪最大,她们都叫我姐姐,你以后也要叫我平惑姐姐。”她模样娇俏,加上口齿伶俐,声音清脆,又故作老成,十分可爱。
  小弦这才明白过来,脸上一红。平惑虽然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模样,但既然在“好学善问”的乱云公子门下,只怕也读了不少书,而自己从小到大也就仅看过《天命宝典》与《铸兵神录》,大概远远比不上她。可小弦心中十分不服,故作不屑:“这都是什么怪名字啊?苹果、树叶和尸体也还罢了,竟然还有什么接吻,真是羞死人了。”也亏他念头转得极快,眨眼间竟把平惑、舒疑、释题、解问都以如此古怪的谐音念出。
  平惑柳眉倒竖,跺足道:“你敢嘲笑公子起的名字?我到时告诉他,有你好瞧!”小弦虽有点害怕,但看到平惑发怒的样子又想起水柔清,只想多看几眼,冷笑道:“黄毛丫头最是无用,就知道告状。”只因小弦对误害水柔清父亲莫敛锋之事一直耿耿于怀,认定她定然不会原谅自己,恐怕再难相见,如今见到了相似之人,便想找出几分影子来。却不知天底下女孩子生气的模样皆是大同小异。不过纵是望梅止渴,亦是聊胜于无。
  平惑模样乖巧,又是乱云公子的贴身近婢,在清秋院中一向受人宠爱,何曾想过,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子对自己如此不敬,又想不出反驳的话儿来,气得俏脸生寒,口唇微颤。冷哼一声,大步前行,再也不理小弦。
  小弦一震:自己以前就总是不肯容让清儿,处处与她针锋相对。爹爹常说男子汉大丈夫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她父亲因我而死,岂能再惹她气恼伤心?一念至此,心中登时软了,快步上前:“你不要生气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这一刻,恍惚间当真以为面前的小女孩就是水柔清了。
  平惑怎料到小弦心中所想,平时小伙伴间赌气谁也不肯服输,他竟然这么快就低头认错,一时反有些措手不及,气消了大半,面子上却还放不下来,“唔”了一声,垂头不语,脚步却已放缓了。
  两人绕过水池、花园,来到一座二层小楼,平惑低声道:“你住在楼下南房,我已收拾好了,你如果肚子饿了,或另什么要求,便可摇铃唤我。”言罢带小弦到房间中,板着脸交代几句,匆匆离去。
  小弦本还想问问宫涤尘的事,顺便打听一下那一句林青所说、关于自己的话,看平惑余怒末消的样子,也只得作罢。
  房间虽小,却是一应俱全,小弦和衣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呆呆想着这一日的“奇遇”:先是追捕王与那无念宗的谈歌和尚相斗,自己趁机下了巴豆,逃到山中温泉,竟然遇见了宫涤尘,不但带自己平安人京,更看到了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鬼失惊反而成了自己的保镖,又见到了京师认三公子之一乱云公子,再过五天便能与林青重聚……只觉自己活了十余年,唯有这一天最是多姿多彩。
  他忽又想到宫涤尘请客之事,一时无聊,掰着指头计算五日后将会遇见的人物:三大掌门、三位公子,八方名动中除了已死的顾清风外还有七人,再加上泰亲王、太子与明将军、水知寒、鬼失惊三人……
  “哎呀。”小弦惊叫一声,加上宫涤尘与自己,竟然不多不少恰好是二十人。难道是宫涤尘算错了?他再重新算了一遍,依然是二十位。小弦本就不想参加宴会,此刻更加生怕自己成一个多余的客人,一再逐个念着名字反复计算不休。他对京师诸人本就是仅闻其名,加之与追捕王在一起担惊受怕了几日,早已是疲倦不堪,不几下便算得头晕脑胀,渐渐睡去。
  小弦醒来时天色己黑,隐约见到一张可爱的俏面在眼前晃来晃去,依稀是水柔清的模样,他大叫一声:“清儿,你怎么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手上却是一痛,被人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你做什么,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那声音冷冷的,又带着一丝受惊之后的惶惑。
  小弦揉揉眼睛,这才想到自己是在清秋院中,面前之人并非水柔清,而是平惑。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认错人了。”平惑哼道:“看不出你倒是个小色鬼。什么清儿情儿的?”
  小弦破天荒被人冠以“小色鬼”之称,大怒之下一跃而起,忽觉身上凉飕飕的,才发现仅穿了贴身内衣内裤,身上还盖着一床散发着淡淡花香的绒被,这一惊非同小可,瞬间又缩回被中,速度比跳起来时还要快上数倍,颤声道:“你脱我衣服?”他虽是男孩子,却是情思初萌的年纪,若是被这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看到自己的身体,简直比打他一巴掌还难过。
  平惑全不明白小弦为何一脸惊惶,看他那副活像见鬼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脱你衣服怎么了?又不是杀了你。”
  小弦全身和脑袋都藏在被中,仅露出两只滴溜乱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亏你还像读过些书的样子,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平惑没好气道:“谁耐烦伺候你,宫先生下午来过,大概是他给你宽衣的。”
  小弦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与宫大哥相识不过半日,他却对自己如此之好,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望着平惑不解道:“那你来做什么?”平惑道个万福,姿势极其夸张,不冷不热地道:“请少……爷起床用餐。”这一声“少爷”,当真是叫得抑扬顿挫,眼中却满是揶揄的笑意。
  小弦这才觉出肚中饥饿,却不好意思当着平惑的面下床穿衣:“你先出去。”平惑奇道:“为什么?”小弦红着脸道:“我要起床,你当然要回避。”
  平惑自小服侍乱云公子起居,哪曾想到小弦会如此,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哎哟,我刚才真是冤枉你了,原来小弟弟竟是个正人君子呢:外面天寒地冻的,也别让我出去了,我转过身不看你就是了。”小弦无奈,请平惑将衣服拿来,在被中穿衣。平惑果然转过身去,不看一眼。
  小弦随口问道:“宫大哥在哪里?”平惑答道:“宫先生似乎有什么急事,用过晚餐后就匆匆离开清秋院。临走前还专门嘱咐,让我好好照看你。”
  听到宫涤尘不在,小弦略有些失望,又听平惑道:“宫先生到了清秋院十几天了,无论是在公子面前还是下人面前都是彬彬有礼,既让人觉得惬意,又觉得不能亲近。我还从末见过他对人这么关心,难道你真是他兄弟?”
  小弦听出平惑言中的一丝酸意,颇自豪地昂头答道:“他是我大哥!”平惑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嗯,模样有点不像,肯定不是同胞吧……”
  这一句无心之一言触到小弦的痛处,大声道:“我们虽然不是同胞兄弟,但大哥和我的感情比同胞兄弟还要亲!哼,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好看,你也不用故意讽刺我。”
  小弦毕竟是清秋院的客人,平惑不料他如此敏感,略有些慌神:“小弦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嗯,其实你样子也不难看,眼睛大大的,额头又高,一见就让人喜欢。”小弦从未听过别人这样夸奖自己的相貌,一时竟不知应该高兴,还是应谦虚几句,又听平惑说到“喜欢”两字,才稍稍平复的脸色又泛起一层红晕,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咕噜……”小弦肚子发出阵阵叫声。平惑一本正经道:““难道你会腹语术?这是在说什么?”她自幼呆在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的清秋院,确是极少听到这样的声音。小弦气苦,只道平惑嘲笑自己,大声道:“肚子在说:‘我要吃肉’。”平惑这才明白过来,与小弦大眼瞪小眼片刻,终于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友谊就这样悄悄地在两个孩子之间建立了起来。
  小弦穿好衣服,平惑端来一只青瓷细碗,笑道:“看你饿得厉害,也不用起床了,趁热喝了这碗燕窝粥吧。这是公子特意让我端给你的。”
  “燕窝!”小弦两眼放光,他自小与许漠洋在清水小镇过着清贫的生活,这等美味只从听书看戏中得知,想不到今日终于有幸一尝滋味,他也瞅到平惑惊诧的目光,连忙收敛起来。
  小弦小心翼翼用银勺舀一勺燕窝粥放在口中,若非碍于平惑在旁,定要闭上眼细品,却觉得口中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略略滑腻一些,与普通的白粥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分别。他实在是饿得厉害,终于顾不得吃相,狼吞虎咽地送下肚去,意犹末尽,刚想开口再要一碗,平惑早已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