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作者:时乘六龙    更新:2021-11-24 03:44
  正思量间,忽听得“扑扑”数声轻响,西侧洞口似有一物飞入,卓清抬头一看,原来是只燕子无意间从洞口飞入。卓清忙取出断玉玄匕将那燕子射落,将燕子在潭水中洗剥干净,捡来枯枝藤条生火将它烤熟吃了。卓清在父母身侧,自小娇生惯养,又哪做过什么家务,因而烹饪的手段,本就不佳,更何况在此山腹绝境之中,无械无油更无佐料,这只烤燕的滋味自是难以想象,但她多日不曾进食,饥饿之下,却也吃得津津有味。卓清心道:“幸亏此处有枯枝杂草生火,而我从悬崖上跌落又未曾将怀中火折丢失,要不然可真要变成茹毛饮血的野人了。”
  卓清心想:“也不知我在这洞中已昏迷了多少时日,若是时日不久,想来此时仲谋必然会在山下寻我的‘尸骇’。”想到这儿急忙走到洞口,俯身大声叫道:“仲谋……仲谋!”只听得“仲谋”二字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只不闻半点回应之声。卓清连叫十数声不见答应,心道:“难道我这番昏迷竟已多日?仲谋在谷底寻我不着,又去了别处?”其实事情果如卓清之所料,卓清这一番昏迷竟已三日,这三日间,赵仲谋于谷底遍寻她“尸骇”不着,大哭一场,已径往秦府找秦耀报仇去了,此时正在秦府大门之前,欲图进府行刺。就只为这些许时日之差,致使赵仲谋与卓清二人同处于一城之中,相隔数里之遥,两情缱绻,不胜相思之苦,却终不得相见,想来这也是天意弄人吧。
  被困岩洞之中,求救无门,进退无路,无奈之余,卓清也只能在此绝境之中住了下来。所幸西侧那小洞之中常会有鸟雀无端飞入,水潭边的青色菌菇,又颇为鲜美,日常饮食倒也不以为虑,只是一想到自己年方韶龄,初尝男女情爱之欢,却未免要在这绝境之中终老一生,心下终不禁黯然。居住得十数日之后,卓清方才慢慢发觉这东西两个洞口的联系:但凡东面洞口无风之时,西侧洞口自也无风;而东面洞口若有微风,侧西边洞口必有十倍之大风,风力之大小,似乎与洞口大小相关。当风由东向西之时,人若站在西边洞口极易被大风吹出洞去;而当风力转为由西向东之时,西侧洞口常有鸟雀和崖上树枝杂草等物吸入,当日自己掉入岩洞之时,想来也必是为此。
  卓清独居岩洞,无聊至极,所幸尚有与赵仲谋一起共处的许多欢乐时光在记忆之中相伴。无聊之际,卓清不禁心想,若是仲谋与我同处于此,以他的才智,想来当不致于象我这般束手无策吧。继而又想,若能与仲谋同居于此岩洞之中,便算这穴居生活再凄苦十倍,在我二人眼中,自也是胜过人间天堂。一想到赵仲谋,虽在绝境之中,卓清竟也不禁精神大振,神采飞扬,心道:“象仲谋这般英俊潇洒,天资聪颖,本性醇良之人,放眼天下年轻一辈之中,只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即便是丽阳公主这等身份高贵,万万不会把寻常男子放在眼中的女子,一见仲谋之面,神色间竟也是钟情不已。所幸仲谋遇我在先,对我一心一意,再不会把其他的女子放在心上。其实,于我短短十数年之生命,能遇上仲谋这般难得的男子,与他结下这番刻骨铭心的情缘,想来也当知足了。”
  卓清心想:“却不知仲谋现在又在做些什么?以他的性子,此时也只有复仇、报国和寻访神兵之秘这三件事可做了。那日四人逼我跳崖之后,仲谋便即赶到,虽救我不得,但也必能将四人杀死为我报仇,只是这四人均是受人主使,并非主谋之人,以仲谋的性子,多半还会去找秦耀报仇,除此之外那也只有国难之急和神兵之秘这两件事会让仲谋放在心上了。但国事有岳飞元帅支持,想来要拒金人于域外当非难事;沸血神兵之秘非朝夕可破,仲谋此时若是无事,多半是在哪个清静的所在一面苦习武艺,一面深思神兵之秘了。”
  卓清这一番猜测,十有九中,也算是料事极准了,但她万万不曾料到,便在她对赵仲谋百般思念之时,她那意中之人,居然就在数十丈悬崖之上,也这般对她切切地相思不已。
  岩洞独居似乎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一切都已不再重要,卓清早已厌倦了习武,于此无用之地自然更不会将武功放在心上。但奇怪的是,不经意间,卓清竟然功力大进,举手投足间的劲力也已大胜于昔,便是内力先前难以运转之处,此时都已变得履险如夷。卓清按父亲的指点潜运内力试点一指,只听得“波”地一声轻响,这一指凌空点在石壁之上,直震得石屑纷飞。卓清心想:“先前百般努力想要练成这飞虹指,一直未能成功,今日被困于这岩洞之中,在无意之间却竟能将飞虹指运转自如,真是天意弄人!我若早会此技,当日在崖上便算胜四人不得,当也足以突围而走,此时已无用武之地,习得这飞虹指绝技又有何用?难道杀鸡用牛刀,捉几只鸟雀竟也要用这飞虹指么?”继而寻思:“我内力大进,却不知是何缘故?想来多半是吃了什么灵异之物吧。但我枯坐荒洞,除了这鸟雀之外,也只吃过这潭边的青色菌菇了,难道这矮小丑陋的菌菇,竟有如此神奇之效么?”又想:“此时我被困岩洞之中,便算真能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那又有何用?早晚还不是这洞中的一堆枯骨么?武功高下又有何分别?”想到这儿,不禁黯然神伤。
  时光在思念之中流逝,不觉春去秋来,已是数月。这一日,卓清射落了一只从西面洞口飞入的鸽子,正要到潭水中开膛洗剥,忽见那鸽子右足之上栓着一小截青色竹管,取下一看,那竹管之中竟然还藏着一封书信。卓清展信一看,原来是一个名叫沈金水的盐商写给家人的一封书信。卓清看罢,随手将信一扔,也未将此事记在心上,自顾向水潭边走去。只行得数步,脑中灵光一闪,忽想到一事,不由得一阵欣喜,直连手中的鸽子都掉到了地上,伸手拍拍自己的脑袋,心下暗笑道:“想不到脱困之路便只在眼前,为何自己先前就会不曾想到呢?若非今日侥幸射落了这只信鸽,自己更不知要在这石室之中困到何年何月?”
  原来卓清想到既然鸟雀可以传信,自己何不作书向外界求救,便算这边的鸟雀未经训练比不得信鸽聪颖,但只须自己反复作信传书,当也大有脱困之望,远胜于在此束手无策。当下顾不得洗剥鸽子,便即找来几根粗大的树枝,用玄匕削成一片片的薄条,然后取下头上金簪,刺破指尖,醮血写道:
  卓清被困于望月峰悬崖之下数十丈岩洞之中,盼速救援。得信者务请往雁荡山卧梅坪一行,寻卓越家人传以此书,酬以黄金十两。
  一连写了十余条薄木片,放才歇手。卓清心想:“这些书信总需十余天方可尽数送出洞去,若是运气不坏,一二月间当可出此岩洞了。”一想到可以出洞与赵仲谋相聚,卓清心下不由得欣喜不已,心道:“这信最好还是落在仲谋手中,若是由父母亲出山前来救援,虽能助我脱困,却不免对仲谋有所误会,只道他对我维护不周,以至令我身陷这般境地,非但如此,甚至对我二人的婚姻之事,只怕也会大有障碍。若是直接传书于仲谋,那自是最佳,只是仲谋居无定所,即便我此时脱困而出,也不知当去何处找寻于他,要叫旁人传书,自是更难了。除了仲谋之外,那也只有家中的父母妹妹可以求助了,只盼他们到时千万别责怪仲谋才好。不过即便他们真对仲谋有所误会,我也必会替他善言辩解,父母对我最是宠爱,爱屋及乌,想来必能一笑释之。”
  卓清又想:“若是阴错阳差这信传到秦耀那小子手中,倒也不错。他只道我还象先前那般柔弱可欺,必差人下崖来寻我,以我此时的武功,只须我一脚踏上崖顶实土,便不会再将他手下那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三拳两脚间便能将他们一齐料理了。若是他们还带了狗过来,那自是更好了,此间天天以鸟雀为食,烤顿狗肉祭祭五脏庙倒也不错,至于其余众人,本姑娘非一个个地将他们踢下崖去不可,不过秦耀这小子一向对我青眼有加,踢他下崖之时,本姑娘自也会脚下留情,挑个正西风起的时候,若是和我一般侥幸掉入洞中不死,也正好让他尝尝这独居岩洞的滋味……”
  在期盼之中过了月余,却依旧不见有人前来相救,卓清寻思:“望月峰附近的山林人迹罕至,更不会有人来此猎捕鸟雀,而此时正值深秋,山林间食物颇为丰盛,鸟雀们自也不会舍近求远到山下去觅食,想来我先前的那些书信多半是一封也未曾被带下山去了,更不消说落入人手了。只怕须等到秋去冬来,大雪封山,林间无食可觅之时,鸟雀们才肯下山,到时或许才能有些转机。”
  转眼隆冬便至,这数月之间,虽又有数十封书信被鸟雀带下洞来,却依旧不见有人前来救援,鸟足上的百余封书信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卓清虽一天天在失望中渡过,但心间既然存此一线希望,枯坐之际便不似先前那般万念俱灰。有时,卓清也想:“这捕雀捉鸟之辈,其实又有几人能是读书识字的?我这百余封书信只怕多半是被这些山野村夫随手扔掉了,即便难得遇上个识字之人,又有谁能想到,这鸟雀细小的足胫之上,竟会藏得如此紧要的书信!”但既见一线生机,卓清又怎肯轻易放弃,心想:“这些书信便算被扔掉了十之八九,但只须有一封能为人所察,我便有脱困之望,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须我持之以恒,想来必有重见天日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