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一然    更新:2021-11-24 03:40
  至于你争取这三天做什么,就不难想到了。你医术高明,于怜香同样也能妙手回春,而当你走出房门之后,竟是那样疲倦,除非你和于怜香都是酷好男风、纵欲无度之人,否则你们一定是在联手救人,救的正是棺材中的那个人!”
  江逸云笑容未改,静静地听着。
  穆犹欢道:“现在那个人呢?”江逸云道:“死了。海葬了。”穆犹欢不动声色道:“他到底是谁?”江逸云道:“我也不知道。”穆犹欢皱眉道:“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花这么大力气救他?”江逸云道:“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穆犹欢微微冷笑,道:“那么你觉得此刻我该对你做些什么?”
  江逸云又笑了,道:“做什么都行,但我劝你别为难我,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错。”穆犹欢一怔,旋即大笑道:“我的错?你居然说这是我的错!”
  江逸云淡淡道:“若非你强人所难,一定要看棺材里有什么,我也不会费这么多周折来骗你,为了你的好奇心,雯儿还差点葬身鲨鱼腹中。何况真要动起手来,你未必能占便宜,也许还会糟蹋了你这条举世无双、价值连城的闹红舸。”
  两人交目相视,穆犹欢的眼光变幻不定,冷如刀锋,透露出难以形容的神秘和冷酷。江逸云的眼光却深邃清幽,温柔平静,隐含着一种令人栗栗危惧的无可捉摸的定力。
  穆犹欢微微变色,他可怕的眼神在对方的震慑下竟出现了一丝波动,心中也随之泛起一阵寒意。他定了定神,冷笑道:“既然你有恃无恐,又何必大费周章。”
  江逸云道:“只因你当时很客气,用的又是我没法推托的法子,我又实在不想让你知道,就只能瞒和骗了。”穆犹欢盯着他,良久,淡淡道:“在我的船上,你居然还能如此自在,真是叫人佩服。”
  江逸云欠了欠身,笑道:“承蒙过奖,诚惶诚恐。”穆犹欢哼了一声,道:“劳总管,去把所有的客人都请到这里来。”江逸云眉头微蹙,道:“阁下这又为何?”穆犹欢缄口不答。
  少时,冷雪雯飘然而出,看见江逸云被团团包围,吃了一惊,看着穆犹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犹欢淡淡道:“没什么意思——”眼角一扫,看见寒水碧等人均已走出,“劳总管,还有一位客人,你没请出来么?”
  劳兀生躬身道:“属下未曾见到于怜香。”穆犹欢扬声道:“于怜香,到现在还这么藏头缩尾的,还有什么意义?”只听于怜香淡淡道:“本少爷何曾藏头缩尾来着,穆犹欢,倒是你这位劳大总管的眼睛不够管用。”
  声音从半空中传来,众人一抬头,便看见于怜香坐在桅杆上,以穆犹欢的眼力和警觉,居然也没发觉。穆犹欢不动声色,淡淡道:“阁下居然能在鄙人船中屈尊许久,实在令人佩服。”
  于怜香悠然道:“本少爷值得人佩服之处举不胜举,此事根本不值一提。”
  穆犹欢道:“阁下这么一路乔装易容,到底是何居心?”于怜香淡淡道:“不为什么,就为一时高兴。”穆犹欢笑道:“这倒有趣。”转头向江逸云道,“阁下不妨掂量掂量,现在若是动起手来,到底谁能占便宜?”
  江逸云笑了笑,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阁下未必能占便宜。”
  穆犹欢淡淡道:“那是阁下太不了解鄙人这些手下了。劳总管,你就给江公子露一手吧。”
  一名精壮大汉忽然托出一块青铜板,径达一丈,厚约一尺,少说也有七八百斤,但这人却步履如飞,面不改色,似乎毫不费力。劳兀生微微欠身,右手拇指轻轻搭住中指,向外轻弹,出指轻柔无比,仿佛少女要轻轻拂去熟睡中的情郎脸上的落花,又怕惊醒了情郎的好梦。他出指悄无声息,弹了数十下后,面露微笑,指着那铜板道:“江公子请看。”
  铜板上竟被穿了数十个洞,排列错落有致,宛如青青草地上开出的一朵重瓣莲花。原来他这数十下均凌空点在铜板上,柔力无穷。须知他离那铜板尚有两丈之遥,指力遍及最远一端,便有三四丈远,隔三四丈还能运力于外物,本已令人心惊,何况他出手轻柔,面色始终温和带笑,又是一层玄机,再加上他力透铜板,连弹数十下,力道均匀,又能攒聚成花,越发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众人暗暗称奇,而穆犹欢固然不动声色,连他的数十名属下亦是目不斜视。
  江逸云向劳兀生道:“阁下指法端妙,神力无方,在下佩服之至,请受在下一礼。”果然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穆犹欢瞧着他淡淡笑道:“阁下可有把握抵挡住他的弹指一挥?”江逸云笑笑道:“没有。”
  穆犹欢道:“以阁下之见,除阁下之外,可有人能敌?”江逸云四下看了看,笑道:“于兄也许能。”于怜香在桅杆上悠闲自在地摇晃着,悠悠道:“多谢江兄抬爱,你可真看得起我。”穆犹欢道:“好得很。”
  话声中,玄冥真君、忽地狂魔岳倚风缓步而出。
  穆犹欢淡淡道:“岳倚风虽曾败在冷姑娘手下,但再加上玄冥真君,冷姑娘只怕力不从心了吧?寒水碧剑法妙绝天下,能敌我八名侍卫;滕望青膂力过人,武功走的是刚猛一路,或许能敌我四名侍卫;这四位嘛,久陷珠矶岛,功力大损,顶多能敌四名。此外还留有十八名,无论对谁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说着忽然打了个手势,劳兀生便自江逸云头顶掠过,到了桅杆上方。
  于怜香叹了口气,道:“穆犹欢,你就这么容不得我?”虽在叹气,反应却一点不含糊,身子飘然飞起,回旋之间袍袖展动,出掌如风。他这掌法纵横交错,寥寥数掌,却有石破天惊、风雨骤起之势。
  穆犹欢道:“不是我容不得你,而是你这人一贯得寸进尺,我不得不防。”
  正说着,十八名精壮大汉兔起鹞落,分别找上斯扬等人,一时间,刀光剑影,寒芒流动,凛凛逼人。江逸云留心看了几招,便知道穆犹欢丝毫不曾夸大,这些人的确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目中不禁流露出忧郁之色。
  岳倚风早已按捺不住,翻身掠出,凌空虚踏,但见寒光一闪,反手一剑撩了上去。他的刀已被冷雪雯掷入海中,手头只剩下这么一柄剑,窝了十来天的怨气,好容易有了报仇的机会,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杀招。
  冷雪雯毫无惧意,纤腰一折,翩然闪过。
  岳倚风手腕不停,剑势却忽然慢了下来,一剑挥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法。冷雪雯情知只要她一动,底下的杀着就会如同春蚕剥丝般层出不穷。她一动不动,只见这笨拙的一剑慢慢刺过来,忽然化作一片花雨,转瞬之间又化作一道匹练。一剑七式,如云霓飘飞,千变万化,光彩夺目,这一剑明明对准冷雪雯的胸口,却忽然又改变了方向,如动亦如静,似实似虚,忽左忽右,这一剑将冷雪雯所有攻势全部封死,她只有向后退。
  她的身子被这一剑的力量压得向后弯曲,仿佛随时可能跌倒;但这弯曲之势又恰如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反弹出去,压力越大,反弹之力越大。力已引满,冷雪雯突然箭弩般倒射出去。
  岳倚风料定她要以退为进,必定反扑,遂抽身掠起,凌空下击,长剑如飞虹掣电,这一剑妙到毫巅,将冷雪雯退路封死,直刺她眉心。但长剑突然叮的一声轻响,剑锋顿时偏了。他虎口一麻,长剑差点脱手而出。
  岳倚风一怔,盯住自己的剑,剑身中间有一点的淡淡的白印,淡得几乎看不见,但这点白印渐渐变成了一道,长剑突然从这道印痕中断裂。他猝然四顾,看见一根羽毛飘飘落下,他目中不禁流露出恐惧之色,难道就是这根轻飘飘的羽毛打断了他的剑?他猛一扭头,看见江逸云,脱口道:“是你?”
  江逸云笑着欠了欠身,道:“抱歉,抱歉!”岳倚风垂头看着自己的断剑,不免有些心灰意冷,看到穆犹欢冷冷的眼神,不得不打起精神,和玄冥真君联手进攻冷雪雯。
  穆犹欢一直盯着江逸云,清清楚楚看到他出手,饶是如此,心里还是吃了一惊。他不动声色,淡淡道:“阁下果然体贴入微,但你也该回头看看他处才是。”
  江逸云笑了笑,转头四下看了看。
  滕望青掌风沉稳,虎虎生威,但拆了不到二十招,猛然间一阵天旋地转,一跤跌倒。
  江逸云吃了一惊,道:“老滕!”穆犹欢淡淡道:“你不要叫了,他听不见的。滕望青素来嘴馋赖皮,想必又偷偷摸到底舱里偷我的酒去了。那酒本来是用来对付飞鲨帮的,既然他不守规矩,活该他倒霉。”江逸云变了脸色,沉声道:“酒里放了什么?”
  穆犹欢悠然道:“我想不起来了,也许是碧透,七个时辰后就会变得水晶般透明,翡翠般碧绿,硫磺般松脆,轻轻碰一碰,手臂就会折断,整个人变得比瓷器还易碎——不过也许不是,也许是快乐,毒性发作时他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愉快,会高兴得忘乎所以,然后就脱水而死,最后变成一块又黑又臭的肉干……也许也不是快乐,而是别的什么,比如情人草,比如销魂……”
  这时那四个江逸云从珠矶岛救出的幸存者也相继仆倒。
  穆犹欢道:“看来这几个人都喝了那酒,想不到你身边居然有这么多手脚不干不净的毛贼……”江逸云厉声道:“住口!你岂能出口伤人!”穆犹欢悠悠道:“未经允许,擅自盗饮,难道不是贼?”
  江逸云沉声道:“即便他们有不是之处,阁下又何必下此毒手?”